“方淮……”周虔愣了几秒,退开几步,和他保持在一个安全的距离。
Omega被烧干了似的,连眼球表面的反光都消失掉,像无机质的塑料,过了几秒,才缓慢地眨了眨。
“药……”方淮艰难地挤出几个字,“抽屉。”
空气中的薄荷信息素蒸腾着,后颈的腺体贪婪地攫取,方淮忍不住深嗅,闭上眼,下颌紧咬低喝出声。
“药!”
为什么身体的反应会这么大,哪怕是对秦深,也从来没有过这样……想要靠近的冲动。
身体被撕扯为两半,一半因得不到依赖对象的安抚而剧痛,一半为陌生的信息素极致地躁动,像对抗的冰和火,在体内僵持。
Omega额上全是冷汗,眼睑紧闭,眼球在下方不安地颤动。周虔呼吸一紧,冲到书桌边,快速拉开抽屉。
第一层,全是线稿,视线从纸上的冷淡人影匆匆掠过。没有药瓶,不是。
第二层,凌乱的墨水和画笔,侧面胡乱塞了张揉皱的废稿,纸痕上有个墨点,像是锁骨上的痣。没有药瓶,不是。
第三层,还未拉开,已经听到药片在瓶子的“哗”地一声,周虔大力拉开抽屉,药瓶都没拿稳,跑到方淮身边。
不对,水,水呢。
飞速地扫了一圈,窗台边上有白色的水杯,他大跨步拿起水杯,空的,跑去客厅接水。
打开饮水器开关,接水,冲回房间,周虔用最快的速度,但脑袋已经空白了,除了被留在房间里的Omega,什么都想不了。
他不是没被普及Omega生理知识的小孩,从来没有哪本教材上,Omega的发情期会是这样的表现。
到底是怎么回事?!
秦深当时只是轻飘飘地和他说,他的妻子有信息素依赖症,在他出差的这段时间,需要分型相似的信息素,来缓解妻子的痛苦,缓解到他回国的那天。
但从来没说过,他的妻子需要缓解多剧烈的痛苦。
他不知道,只能凭借身体的本能,以最快的速度冲回房间,将方淮扶起来,喂水,喂药。
“咳咳、嗬……”Omega在他臂弯里断续地咳着,吞咽着,腰像摊煮烂的面条,无力地贴在他手臂上。
“慢些,别呛到了。”呼吸燥热,周虔将粘在脖子的发丝拨开,换了只手去抱方淮。
吞咽声被卡住了,片刻后,他清晰地听到药片划开方淮喉咙的声音,“呼……”,Omega的呼吸稳定了些,眉头轻轻抽动几下,缓慢张开。
空气中的信息素浓度降了些,喉咙得以舒张,周虔才发现自己刚刚的呼吸绷得有多紧。
不过,药才刚刚下肚,这么快能起作用吗?
思索片刻,“是什么药?”他垂着眼,问目光清醒了些的Omega。
“……”方淮没说话,没反应过来的模样,过了几秒,轻轻抬头,“止痛的。”
“……”
还没平息的呼吸又重了起来,视线落在Omega耷拉的眉眼,他冷声问:“吃多久了。”
“……”
“七年吧。”方淮低声说,目光落在下侧,似乎是他颈窝的位置,“生病了……没办法。”
他没说话,想起查过的信息素依赖症的资料。
这个病,在网上有个讽刺的俗称,叫怨偶病,常见于对特定Alpha求而不得的Omega,但也有少数案例,是Alpha对特定Omega的信息素成瘾。
发病时的痛苦程度因人而异,但缓解方式一样:如果是已经缔结永久关系的AO,只要准时度过发情期,就不会有危险;但如果还没永久标记,不仅仅要准时度过发情期,日常生活也需要伴侣的信息素支持。
但既然能被戏称为怨偶病,在这场一方患病、一方施救的关系中,往往是不愿意缔结永久关系的居多。
他翻过很多个相关论坛,基本上都是Omega在发帖,其中有一个帖子,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
那是一个濒临崩溃的Omega。帖子里,她描述发病时撕心裂肺的痛苦、Alpha的冷落,直到某一天,她发了条更新,说自己遇到了和特定对象极度相似、但匹配度更高的Alpha,她勾引了那个Alpha,终于得到了缓解。
无论评论区里如何辱骂或好奇,此后她不再出现,直到一年后,她说:她家的Alpha回心转意了,对她永久标记了,她现在已经不再被病痛折磨,祝福论坛里的病友也能早日康复,与子偕老。
光标停在热闹的评论区,他却在想,那个被勾引的Alpha呢?
那个陪了她一年的Alpha,提都不值得被提吗?
“现在有好一些吗。”周虔扯出个笑,手臂在Omega腰间顿了半拍,最终还是缓缓放下。
他低着头退开了些,视线盯着散落的纸张,目光触及一片片肉色,停了停又移开视线。
“……”
等了好一阵,还没听到Omega的回答,发丝又沾到脖子上,无由来的烦躁。他抬起手,刚到半空却被挡住,手背贴在了什么绵软的东西上,带着点体温。
周虔一愣,转头看过去,Omega近得能把呼吸打在他颈间,他刚刚抬手撞到的,正是Omega的下半张脸。
他定在原地,和方淮对视了好几秒。
Omega睁着眼,一转不转地望着他,像个失去理智的瘾君子。
还没想明白,话到了嘴边:“方淮?”手背传来压力,是Omega在靠近,漆黑的瞳孔从他脸上,垂直地移动到他脖子,眼神里有种奇怪的……垂涎?
周虔下意识再退了几步,然而后面是书桌,退无可退。他想抵抗,但手臂骤然软了下去,力气仿佛被什么东西抽空。
后脑勺“嘭”地一下撞在冰冷的木板上,只能任由他们的距离缩近,近得像下一秒就会被吞下去。
指缝处传来“嘶嘶”几声,Omega在吸气,气声从短促变得绵长。Omega紧紧盯住他的脖子,眯了眯眼,像盯紧猎物。
呼吸都不敢用力,“别……”他艰难地挤出几个字,扭过头去,“醒醒,起来。”
身上沉了沉,有什么东西压上他的腰,很软的一片,没有骨头那样,沉甸甸地覆在腰间,很轻地往前磨了磨。周虔呼吸粗重,视线集中在身侧的线稿上,一口唾沫咽到一半不敢再咽,喘出一口气。
手不知道怎么的还是放下了,毫无阻碍的Omega一再靠近,凌乱的发丝扫过下颌,下一秒,有什么干燥的东西蹭上了脖子,带着鼻音的一声喘息传到耳边。温热的呼吸扑在颈间,他才反应过来,是Omega在抿他的脖子,把他当成一条吸管那样。
这样的处境可真是荒唐、不体面,周虔想露出一个温和有度的笑,再若无其事地推开他,可发现自己办不到。上半身的力气是空的,血一股脑地涌向下腹。
“你先起来。”他勉强出声,嗓音发紧,视线不敢乱动,手抬起来一些,抵在Omega腰间。
他张开手,削瘦的一截腰,细得两只手就能掐完,瘦得连小腹底下到底有什么都能摸清,脑海里闪过几幅画面,他立即松开手,火烧火燎那样。
颈间骤然滚烫起来,Omega发出几声轻笑,像在嘲讽他的无力,干燥的唇微微张开,周虔甚至能感受到他的唇纹顺着皮肤移动,下一秒,湿润的软物缠了上来,是绷紧的舌尖。
额上青筋重重跳了两下,“方淮!”,可是Omega听不进他的警告,干燥的唇逐渐湿润起来,在他的脖子上移动,喘得越来越煽情。
寒毛从颈间一路竖到脊背,Omega每喘一下,他的手就忍不住再重一分,下腹硬得发疼。
胸膛跳得几乎让他眼前发黑,手下意识地用力掐紧什么,过了片刻,才意识到是Omega的腰。虎口下是Omega的胯骨,紧紧贴合着,就像他生下来就是要把手扣上去那样。
他掐紧那寸腰,用了些力。
“别逼我。”他沉声说。
喘息声停了半拍,连飘荡的信息素都淡了,只听得见一声似有若无的笑。
下一刻——Omega重重咬上他颈间。
脑子里绷着的那根弦骤然断了,周虔猛地发力,一把将Omega托了起来,两人一起撞向窗台。地上的水杯被踢倒了,“哐当”一声,无人在意。
Omega被抵在窗台边上,鼻腔发出一声闷哼,下意识动作将手搂上他脖子,搂得很紧,像他那天在客卧撞见他抱着他丈夫那样。
周虔没低头,气还微微喘着,望着窗外,“清醒些了吗。”他闭了闭眼,不知道这话在问方淮还是在问自己。
方淮的手指在他颈后抓紧了,不知道过了多久,才缓缓松开。
他松了口气,很快又提了起来,不知道为什么。清了清嗓,他稍稍低下头,又问了遍:“清醒了吗。”
视线撞进Omega眼里,方淮安静地望着他,眼眶渐渐红了。他看见方淮开了开口,哑声问:“信…息素呢?”
他看了片刻,才回答:“不能再给了。”再给下去,会发生什么,他不知道。
方淮的眼神逐渐变了,望着他的模样,像是了然,也像是很心碎,但总之不是该望着他的眼神。
他无意深思方淮此刻到底在看着谁,只是深呼吸,搭在窗台上的手握紧了,缓缓将自己撑起来,远离了些。
下一瞬——
“别走!”
Omega骤然扑了上来,动作急切,像溺水的人抱住救生圈,下意识的动作。
“别走…求你……”方淮在他耳边颤抖着说,“一点点、就够了……”
胸膛不受控制地酸了起来,他不忍心再听下去,尽力压住呼吸,安慰他:“我就在客卧,信息素还在,只是我不能在这待了。”
Omega抱着他,黏得像只树袋熊,幅度很大地摇了摇头,发丝刮在颈间,疼或者是痒,分不清,不能分清。
他想说让方淮坚持一下、清醒一些,让他摆正他作为替代药物的位置,不要再给他施加……不应存在的压力。话到嘴边,还没说出口,脖子却湿了。
Omega哭的声音很小,像是习惯了压抑着哭,那么微弱的声音,却让人听得心都拧紧。
周虔还没反应过来,手已经不受控制地覆上他后脑勺,指腹用力,插进发丝之间,湿透的。
也许他应该……
“玛卡巴卡阿卡哇卡,米卡哇卡哞——”幼稚的铃声突刺而来。
下意识松手,周虔目光一沉,望向地板上震个不停的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