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芷浩没再说话,只沉默地伸手,把搁在桌角的外套拿起,穿上身的动作有些急,衣服穿好后,
他低了低头,呼出一口气,似有不甘,
临出门前,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顾清然一眼,
“有事叫我,我就在门外”
说完,他转过头,握住门把手,推门走了出去,
夜风从门缝灌进来,把顾清然的发丝吹得微微晃动。
门在张芷浩身后掩上。
屋内重新安静下来,
李光旭从厨房走出来,他的头始终低着,视线落在自己脚前一块地板上,额前垂下的头发半掩着他的神情,嘴角也紧紧抿着。
他想逃,这个念头比任何时候都强烈,逃出这间屋子,逃开顾清然那了然的目光。
顾清然察觉到他的不安和惶惑,浅然一笑,“他说的话,你别往心里去。”
李光旭摇了摇头。
“芷浩现在是年龄越大,脾气反而越大了,还这么血气方刚,我也快管不住他了。”
他无可奈何地轻轻叹了口气,
李光旭却突然开口,
“其实他说得没有错。”
顾清然微微一顿,
“相比对您造成的伤害,我这点微不足道的事,根本连弥补都算不上。”
他越说情绪越激烈,像是下定了心,郑重地说了句:
“顾老师,我对不起你。”
话落下,他整个人猛地跪了下去,
“咚”的一声闷响,
膝盖撞击地板的力道沉得惊人,上身向前倾去,脊背弯成一道沉重的弧线,额头狠狠砸向地面,仿佛要把所有愧疚都砸进地板里,
“我真的对不起你。”
“李光旭!”
顾清然整个人被吓住,几乎是瞬间伸手去扶他,
“你先起来!这叫什么话?你给我站起来!”
他一手抓住李光旭的手臂,想扶起他,
“在我面前,别做这种事。”
李光旭脸贴着地面,泪水无声地从眼角滑落,滴在冰凉的地上,
其实他看到以前风华正茂的老师,现在成了这幅景象,心揪的非常难受,
顾清然使劲全力想把他拉起来,奈何坐在轮椅上,力气又不够大,
李光旭任凭顾清然怎么拉扯,仍是一动不动,磕在地上抽泣,肩膀一抽一抽的,
顾清然拉着李光旭的胳膊,整个人就跟着往前沉去,轮椅被他带得往前一冲,几乎要侧滑倒地,
他稳了一下,只能费力地抓着李光旭的衣角,试图将他从地上拽起来,
可他坐着轮椅,本就使不上全力,这一拽之下,重心猛然前移,这次他没稳住,
轮椅的轮子不受控制地向前滑了半步,顾清然猝不及防,整个人失去平衡,从椅座上跌摔下来,
他本能地发出一声短促的闷哼,声音里压着痛楚,
“老师!”
李光旭惊得猛然抬头,正见顾清然半边身子已摔倒在地,轮椅斜压在他腿侧,
他脑子“嗡”地一白,什么也顾不上,立刻扑过去,手忙脚乱地把轮椅从身体上移开,将人从轮椅和地板的夹缝中扶起来,
顾清然眉头紧锁,脸色因疼痛微微发白,
他却顾不上自己,刚一坐稳便急着抬手,用力按住李光旭的手臂,另一只手竖起食指抵在唇前,又快速指了指房门方向,
摇了摇头,眼神示意李光旭别出声,
李光旭立刻心领神会,顾清然是担心动静闹大了,被外面的张芷浩听见。
都这时候了,还为自己着想,李光旭心中更加歉疚,
顾清然微微偏过头,朝自己床的方向,用下巴点了点,
李光旭立刻明白他的意思,他深吸一口气,稳住声音里的颤抖,压低声音快速道:
“老师,请您搂住我的脖子。”
毕竟是成年男子,若不借力配合,他怕自己力有不逮,
更重要的是,他害怕会再次让怀里的人磕碰或摔着,这比什么都让他心惊。
顾清然没有迟疑,依言抬起双臂,轻轻环住了李光旭的脖颈,那动作很轻,却足够让他借力稳住重心。
脖颈处,顾清然手指微微的凉意透过肌肤,传递过来,
手臂收拢时,能清晰感觉到布料下清瘦的骨骼轮廓。
他腰腹发力,稳稳将人向上托起,顾清然比他想象中的更轻,
就在这一瞬间,因着顾清然仍环在他颈后的手臂,两人的距离被无形地拉近,
李光旭随着用力的动作不自觉地低头,顾清然也因为被托起而微微仰面,
呼吸骤然交叠。
太近了,近到李光旭能看见顾清然眼睫细微的颤动,能看清他额角因方才的疼痛,沁出的细小汗珠,甚至能感受到彼此呼出的温热气息,带着不稳的节奏,拂在对方脸颊与颈侧极近的皮肤上。
李光旭整个人僵了一刹。
他下意识想偏开头,却又不敢乱动,只能梗着脖子,将视线仓促地转向一旁。
目光无处着落,不经意间却掠过顾清然微微敞开的领口,锁骨的线条清晰而分明,随着呼吸的起伏若隐若现。
李光旭喉结不受控地上下滚动了一下,随后直直望向床的方向,加快了脚步,近乎有些慌乱地走过去,但手臂却仍稳稳托着怀中的人,然后极尽小心,缓缓地将顾清然放落在床铺上。
顾清然双手撑住床面,借力向里挪了挪身子,随后略微侧转,将背脊缓缓靠向床头,
李光旭忙给顾清然背后塞了个枕头,让他靠着床头更舒服些,
随后就僵直地站在床边,手指无意识地蜷了蜷,
顾清然抬头,这才发现李光旭额头刚被磕破了皮,眉眼间带着几分隐忍的心疼,
“光旭,”顾清然的声音响起,比刚才平稳了些,却仍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喘,“你先坐。”
李光旭听到顾清然叫自己的名字,怔了一下,
没想到他还记得我的名字,那他肯定记得是我推的他,
顾清然见李光旭没动,又温和地重复了一遍,语气里带着安抚:“坐下说。”
李光旭这才像是回过神,匆匆“嗯”了一声,转身从墙边搬过一张木凳,放到离床不远不近的位置,小心地坐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