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笙没想到,他第一次干流氓事,竟能这么快就露馅。
自从白天得知应多米年底要许人起,他干活时就魂不守舍,锄头挥起来,带着土粒洒的满身都是,给花生除草时,将那地下长得好好的花生根给铲断了,就连中午喝疙瘩汤,都能掉了一大块鸡蛋在地上,被应雪苓心疼得直骂漏嘴子。
晚上他躺在床上,烙饼似的吱呀翻身,那句话却像是在他心里扎了根,根系将他的心脏缠裹住,一下一下地汲着心头血。
应多米要许人了!
而这个人,这个马上要娶进一个花苞似得的新媳妇的男人,决计不可能是他。
且不说应多米见了他活像老鼠见了猫,仅凭他家的情况,应老三就不会考虑他一秒——整个赵河道村,怕是没有比他赵五家更穷、更苦的了,偏瘫在床的爹,成天咳嗽的娘,两间泥巴平房组成的简陋院子,死了人都没钱办丧事,谁会想孩子嫁进这种地方。
可一想到年后,就会有另一个男人名正言顺地躺在应多米身边,他就浑身火烧似得难受,百般无奈不甘之下,他决定抓紧时间,多看应多米几眼。
现在看顶多是落个流氓的名头,以后再看,可就是觊觎别人的媳妇了。
他半夜从村尾的赵五家跑到村头的应三家,深一脚浅一脚地踩了满脚泥,没成想,待他扒上窗台,悄无声息地往屋里瞅时,床上却空无一人。可他就是再怎么伸着脖子找、把眼睛瞪出来也不会料到,应多米竟是从天而降!
赵笙脚踏处并不高,应多米屁股朝下地跌下来时,他先本能地伸手去接,没接稳,只来得及把应多米拉到自己身上,就和他双双倒了下去。
少年看着纤瘦,屁股却是饱满的两团软肉,只穿着一条松垮的短裤就结结实实地压在他胸膛,再往前一点都能骑到脸上,赵笙被压得一口气窒在胸口,上不来也下不去,盯着近在咫尺的雪白大腿,喉结艰难地滚动:
“摔疼了?”
男人的声音像是在砂石地上磨过。
应多米这才从错愕中反应过来,拖着受到双重惊吓后发软的腿滚到一旁的地上,月光照得小脸惨白:“没、没疼……你咋在我屋外头?”
赵笙面不改色:“散步。”
这个答案十分没有说服力,但看着男人冷厉的眉眼,应多米脖子缩了缩,只诺诺道:“噢。”
赵笙将他从地上拉起来,仔细拍了拍周身粘上的尘土,他自觉动作很温柔,可应多米听着那皮肉相接的啪啪声,寒毛都要竖起来,总怀疑赵笙是在揍他,好不容易被放开,他连声招呼都没打,就从后门一溜烟地逃回了二楼屋里。
坐在床沿发呆了不过两分钟,窗楞就又被从外面敲了敲,应多米抬头——还是赵笙。
“我进来了。”
啊?应多米急了。
窗户没关,赵笙仿佛只是通知他,一手拿着东西一手翻窗进屋,一堵墙似得阻隔了月光,应多米费了老大劲才看清,他拿的是刚刚半截挂屋顶的枕头和凉席。
他愣了愣:“谢谢…赵笙哥。”
应多米被家里长辈伺候惯了,此时看着男人俯身铺床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重新躺在床上,他觉得这下赵笙总该走了。
可愿望再一次落空,赵笙曲着长腿,在他脚边的地上蹲下了。
现在已是凌晨,应多米被他闹得有点烦,心想这人真是古怪,他脾气上来,大着胆子逐客:“还有事吗?我要睡觉了,你继续散步去吧。”
昏暗的夜色中,只有少年裸露的身体泛着润白的珠光,赵笙眼睛黏在一节折角的腰上,胸膛起伏着快要压不住心跳,可再往下看,一双脏污的大脚在干净的瓷砖地板上显得那么突兀。
他甚至没坐在他床上,却觉得连他的地板都配不上。
于是他生硬地敛住求婚的冲动,找到一个足够让自己留下的话题:
“应多米,你是不是想上高中?”
闻言,应多米半阖的眼皮睁开:“是又怎样。”想到赵笙可能知道了他白天的撒泼行径,他有些没面子地扁了扁嘴巴:“反正现在也上不了了,你就别操心了,而且就算不上高中,我也有办法考……”
未说完的字眼刹在嘴边,应多米猛地捂住嘴,彻底从困顿中清醒过来,可恶,他差点把他的大计说漏了!
“考什么?”赵笙没听清。
“我是说…就算不上高中,我也有办法靠别人养活。”应多米脑子飞速转动,随便扯了个谎。
赵笙眉峰深深蹙起。
靠别人养活,应老三就要把他嫁出去了,他还能靠谁?
靠他未来能干又富有的男人。一个声音说。
想到应多米整日无所事事地待在家,做一个只会挨肏的小媳妇的情形,赵笙表情笼上一层黑云,甚至透出凶意,嗓音暗哑:“上不了高中,就非得靠别人养活?那咱整个村的人都别种地,也别养鸡养猪,全等着饿死!”
应多米被他突然的发怒吓到了。
他双唇抖了抖:“我就是随口一说,不是那个意思…”见赵笙面色依然没有缓和,应多米偷偷把靠近他的那只脚往上缩,没出息地软了浑身毛刺,嗫嚅道:
“俺、俺不想跟你吵架,你快走吧,俺真的想睡觉了……”
他被唬得土话都冒出来了。
赵笙这才从幻想与滔天的嫉恨中回过神来,可显然已经晚了,床上的少年努力把自己缩成一只西瓜虫,仿佛连一寸皮肤也不想沾染他,口中说的全是求他离开的话。
心脏上的花生根又在吸他的血了,赵笙缓缓站起来,垂头道:“那我走了。”
应多米不敢抬头,听到他翻出窗户落地的声音后,才小心地舒展了肢体,后背和腿间覆着一层薄汗,贴在凉席上倒是产生了凉意。
靠着这点舒适的凉意,他扁着嘴,渐渐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