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版主网 > 其他小说 > 血魔剑骨 > 第二十章:风雪之下
    三个月转瞬而过。冬去春来,春寒仍锐,冰心峰上积雪未融,浅草被霜刃压伏,松梢挂着细碎的冰凌。清晨的风沿着石阶涌上,卷起一缕缕薄雪,轻轻敲打灵竹小亭的檐角,叮叮作响,像一支耐心而冷静的节拍。

    亭中,林尘盘膝而坐,外门剑袍在风里微微起伏。他吐纳绵长,剑意不外泄,如细流潜行於脉络间,周身气机沉稳如磬。这已是他列入外门「特列弟子」的第三个月。

    三个月里,他把日子磨成刀背:

    晨昏之交,练《青岚剑诀》基式,以守为骨、以杀为刃,反覆锤炼剑脊与步罡;

    午前午後,以《裂血淬骨诀》强筋束骨,让气血如cHa0,b出旧伤暗患;

    夜半登观心台,对坐星霜,收敛心魇,将血魔之意压入最深的黑暗。

    外人看他,不过是新晋外门,得宋长老一言庇护;无人知晓,他几乎每日都会绕去宗主堂办事处一趟——不为换丹、不为求法,只为递上一道小小的申请:

    ——请准外出一次。

    每一次,皆被退回。理由或说宗门例行盘点,或说外域不靖,或说执法堂审核未完。承办的书吏换了几拨,章印却永远同一行朱字——驳回。

    林尘不争辩,只拱手接回文牒,折好,放入袖中。

    他想回去。

    草庙村那一夜的血与火,像结冰的碎片,长久扎在梦里。他不知道妹妹林馨是否安好,是否还记得那个蹒跚着背柴回家的少年。但他曾立过誓:若有一日立足宗门,他会踏回去。哪怕万劫不复,也要寻回她。

    这一天,天光刚亮过三分,剑钟初鸣。林尘在功法阁抄录完毕,推门而出,石阶下忽然铺开一圈影子。

    「林尘?」

    声音不高,略带探试和倨傲。为首者云纹青袍、背负紫铁长剑,眼角生着薄寒的笑——外门剑种第一人,韩惊羽。

    他身侧跟着三名同袍,皆是外门身手不俗之辈,腰间佩牌在风中轻轻撞击,叮当作响。

    林尘止步,拱手:「韩师兄。」

    韩惊羽上下打量他,唇角一挑:「听说你在百煞林斩了半蛟玄蟒,还获得宋师妹接见?宗门亦为你破例立了名册——真叫人眼界大开。」

    旁边一名同党接过话头,笑声发y:「外出任务,须功绩与剑谱双稳。你才入门不久,哪来的资格?不如,把名额让出,韩师兄最近想外出游历,正缺这一个名额。」

    林尘眉峰轻蹙,神sE却毫不波动:「剑场有b试时间,规矩亦有顺序。我不让路,也不避战。若要强夺——我不会配合。」

    韩惊羽笑意渐冷,迈步b近,声音压下来:「剑奴出身,仗着宋师妹几句话,就敢往上爬?你可知——她这样的人,是我韩家才配得上的。你别以为送了一朵莲,就能成为什麽人物。」

    话落,三名同党轻笑,目光像刀,刻意在人群可闻可见处抛光。

    识海中,血魔哼了一声,带着习见的厌倦与杀气:「来了。这种人,不杀不行。」

    林尘指节微扣,掌心的薄茧在风里发乾。他抬眼与韩惊羽对视,淡声道:「若真有本事,剑场见。嘴上逞威,不算本事。」

    他语落即行,绕过人影,步伐稳而无声。雪粒被鞋底压碎,发出细细的嘎吱。

    背後的笑声渐低,冷意却像cHa0水,无声无息地退进缝隙。

    韩惊羽目送那道背影,瞳底的寒光终於沉下去。「林尘,你不该踏进剑宗,更不该靠近她。」

    ——他转身离去,衣袍掠过石阶边角,留下一道不易察觉的暗号。

    **

    宗主堂办事处,午时人声渐息。木窗後的书吏合拢了第三十七份申请卷宗,抬眼看见林尘,怔了一瞬,又下意识把声音压低:「又是外出申请?」

    林尘把文牒放在案上:「劳烦。」

    书吏轻咳一声,仍按章逐条覆核。末了,他偷偷看了眼门外,压着嗓子道:「我只能说,执法堂那边……有人在盯你。不只你,但凡与冰心峰有关联的名册,都被重审。」

    林尘微微一颔首,收回卷宗:「多谢。」

    他转身离开,背影与来时并无二致。

    书吏看着那道背影,心底忽然升起一丝不安——像是风雪将至之前,灌进窗缝的一缕寒意。

    **

    午后,浅yAn温和,冰心峰半腰的剑场已有人提前布置。内外门弟子三三两两落座,议论声碎碎涌起。

    「韩师兄要教训那个新来的特列?」

    「那人不是当众打过执事、还斩半蛟吗?」

    「半蛟也是运气。剑场不靠运气。」

    有人压低声音:「听说他天天往宗主堂跑,要外出。呵,外出?怕是心虚,想躲风头。」

    也有人不以为然:「宋长老亲自发令牌,冰心峰护短,谁敢真动他?」

    议论在风里翻卷,落在场边的松针上,又滑落。

    **

    同一时刻,冰心峰顶,寒潭边的石桌上,玉盒安静地躺着。盒盖开了一指宽,细白的雾气从缝间溢出,像一朵永不凋萎的霜花。

    宋婉清收回视线,指尖在霜流剑的剑脊上轻触。她闭目吐纳,心湖如镜,却仍有一道不合时令的微波:那少年近来行止沉默,日课更谨。他不说,她也不问;可有些事情,不问不代表不知。

    「师姐。」远处的白衣小师妹匆匆来报,「剑场那边……韩惊羽约战林师兄。」

    宋婉清睫毛动了动,声音很轻:「知晓。」

    小师妹yu言又止:「需要我……」

    「不用。」宋婉清把霜流剑背起,抬眸时,眼底已是素雪一片,无波无痕。「剑场有剑场的规矩。」

    她转身入室,门扉阖上,薄雪在门槛边轻轻落下。

    **

    暮sE之前,宗门深处,执法堂偏厅。灯影如豆,墙上挂着鎏金长轴,墨字沉沉。

    侍从捧着一封信笺进来,奉於案前。长案後坐着的中年长老鬓角如霜,目光冷峻。

    他拆封,粗看数行,眉峰一挑,唇角g出一丝几不可见的笑。

    ——落款:韩云风。

    信中言辞恳切,称外门出现「异常剑种」,行止乖张,曾於月考中殴打执事、伪造令牌;又意图乱序,恐成宗门隐患。建议先以「扰乱宗规」拘押候审,并暂缓其外出申请,以免流窜他境。

    长老「嗯」了一声,把信笺重新折好,指节轻敲案面。

    侍从垂首恭立,不敢出声。

    片刻後,长老淡淡道:「让外巡剑使留意剑场。若有人越矩,按条款行事。」

    「遵命。」

    **

    傍晚,风雪转急。剑场上,观者已然一圈圈铺开,声浪却自然而然压低。韩惊羽先至场中央,脊背笔直,紫铁长剑在雪光下泛着沉冷的光。

    「来了。」有人低声道。

    林尘踏雪而至,衣袂清简,眉目如常。他没有看四周,只抬手行了一礼:「请。」

    韩惊羽微笑,却不还礼:「你可知,外出资格没那麽容易审批的,不过只要我一句话这种事情无不是动动手指的事情,只要你赢过我,啊对!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林尘只道:「与我一战,胜负自明。」

    两人立定,气机尚未交击,剑场边缘已有几道身影无声落下,袖角绣着执法堂的金线。有人瞥见,缩了缩脖子,暗道:「好大的阵仗。」

    风雪里,青岚钟在远处鸣了一声,像为这场将至的碰撞敲下序幕。

    **

    而在另一头,宗主堂办事处的灯还未灭。那名书吏把今日最後一份「外出申请」收入cH0U屉,手停在cH0U屉沿上,终究叹了一口气。

    他抬眼看见窗外风雪,喃喃道:「年少的,总是走得太快。」

    **

    夜sE将临,天边云层像一面无声的幕。冰心峰上,松针被雪压得低矮,霜流剑在屋檐下留下被水打磨过的光。

    宋婉清站在窗前,远远望着剑场的方向。她没有动。

    只是把手掌,慢慢覆在心口,像是在按住一朵不合时令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