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六点半,沈泽照例到工地。
秋天的风乾冷,吹在脸上带着微咸的味道。
他抬头,看见半边天被晨雾吞没,灰白的像未乾的水彩。
那颜sE让他忽然想起陆言的睡衣,是那件穿了多年的灰蓝sE。
他想:那衣服现在还在吗?
也许在洗衣篮底,也许被扔了。
他没有勇气去确认。
工地的声音嘈杂,铁鎚落下、钢条摩擦,
每一声都像击在他心里的空洞上。
他告诉自己专心一点,但思绪总会飘回;那个早餐桌、那束枯花、那杯凉掉的咖啡。
他忽然意识到一件事:
他已经不记得,陆言最後一次对他笑,是什麽时候了。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同一时间,陆言坐在书桌前。
稿件截止期b近,字却一个也写不出来。
笔电的游标闪烁,像在嘲笑他。
他原本想写一篇短篇,主角是一对在雨里走散的恋人。
他想让他们重逢,却又写不出重逢的场景
因为他知道,那样的重逢不会真实。
电话响了一下,是出版社催稿。
他敷衍地回了句「快好了」,
然後又盯着萤幕发呆。
窗外的光变得刺眼,他伸手拉上窗帘。
整个房间陷入灰暗,只有电脑萤幕亮着。
他靠在椅背上,闭上眼。
空气里的味道很淡,没有花香、没有咖啡,只有空气的味道。
他突然觉得,那味道也有形状,
像一个人站在门口,没进来,也没走远。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夜幕降临前,沈泽在办公室里加班。
文件堆成山,他的手机静静放在桌角。
萤幕上,与陆言的对话框停在「今晚不回家」那句话後。
那句话已经三天没被任何回覆。
有一瞬间,他几乎想再打开键盘,输入「你睡了吗?」
但指尖停在那里,迟迟没按下去。
他想:问了又能怎样?
他早就知道答案。
有时候他会怀疑,他们是不是早在某个平凡的夜晚、某个不经意的沉默里,
就已经分开了,只是谁也没说破。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那晚,陆言去散步。
城市的风温柔却空洞,他听见远处有人在唱歌,旋律轻快得像另一个世界。
路灯的光一盏一盏亮起,洒在他身上,拉出长长的影子。
他走过咖啡馆的窗前,看见里面有情侣在对坐。
nV孩笑着低头搅糖,男孩眼里满是柔情。
他忽然停下,x口一紧。
十年前,他和沈泽也是这样。
他记得,那时沈泽笨拙地学着喝拿铁,
喝完皱眉说太苦。
他把那杯咖啡拉过来,一口喝光,
笑着说:「那你适合甜的。」
那笑容,如今只剩下回音。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晚上,沈泽在会议後和同事去吃饭。
餐厅里很热闹,大家谈笑、碰杯。
他也笑,笑得像真的开心。
但笑声落在喉咙里时,却是空的。
桌上有一道菜,清蒸鲈鱼。
他一看就怔住。
那是陆言最Ai吃的。
他突然听不见其他声音,耳边只剩刀叉摩擦的尖锐声。
「沈工?你怎麽了?」
他回过神,淡淡一笑:「没事,只是想到以前的事。」
同事以为他说的是旧专案,没再问。
他夹了一块鱼,放进嘴里。
味道淡得几乎没有,他却觉得喉咙发紧。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同一夜,陆言在超市。
他推着购物车,走到熟食区。
货架上的便当整齐排列,每个标签都贴着日期。
他拿起一盒鲈鱼便当,看着那行字
「今日现做」。
他的手指微微发抖。
十年来,他很少自己做饭。
沈泽总是下班後动作俐落地切菜、煮汤、调味,
而他就坐在餐桌边看书、听着油锅嘶嘶作响。
那声音,曾经是家的声音。
现在,那声音只存在记忆里。
他放回那盒鲈鱼,拿了面包和牛N。
回家路上,他闻到雨的味道。
风从巷子里吹出来,带着cHa0Sh的叶子香。
他忽然觉得,那味道好熟悉
是沈泽衬衫晒乾後的味道。
他停下脚步,心里一阵乱。
那一瞬间,他以为自己还在等那个人。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那夜,他做了一个梦。
梦里,他又回到十年前的新婚屋。
窗边有yAn光,桌上有花。
他听见水壶滚起的声音,
沈泽在厨房里,回头对他说:「咖啡要不要加糖?」
他想回答:「不用。」
但喉咙像被什麽堵住,只能无声地张嘴。
花香愈来愈浓,浓得让他喘不过气。
他惊醒,满身是汗。
窗外仍是夜。
他m0黑下床,走到餐桌前。
那本夹了枯花的笔记本还在。
他翻开,花瓣已碎成粉末。
他指尖一滑,那些粉掉进掌心,
细微得几乎感觉不到。
他忽然喃喃:
「我是不是,也快被时间磨成这样了?」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翌日清晨,沈泽在车上等红灯。
电台主持人说:「今天的日期,十月二十日。天气晴,适合散步。」
他看着窗外的行人,有人牵着手,有人独行。
他想起十年前的今天,他们第一次一起看房。
那时陆言说:「我们的家要有光,要有能开窗的地方。」
如今,家还在,窗还在。
只是光不见了。
傍晚,他回到空无一人的屋子。
桌上还放着那个花瓶,水发浊,花已彻底垂下。
他终於把整束花拿去丢。
手指沾到腐烂的花j时,他竟有点迟疑。
垃圾袋绑好,他忽然听见手机震动。
萤幕亮起,是陆言。
讯息只有一句:
「花丢了吗?」
他愣了几秒,回道:「丢了。」
过了一会儿,陆言再回:「好。」
仅此而已。
沈泽盯着那个「好」字,x口一阵酸。
他明白,那个字里,有太多未说的话
「好」也许是「我知道了」、
也许是「我也累了」、
也许只是「我们真的到这里了」。
他放下手机,靠在椅背上,
窗外的风又吹进来,带着夜的味道。
他轻声说了一句,连自己都听不清楚:
「我还在。」
然後,整个屋子又恢复成沈默。
那夜,他们在不同的地方,
同时醒来,
同时翻身,
却没有人再伸出手。
两个人的世界仍在转动,
只是,对方的位置,空着。
他们的Ai,还在。
但彼此,已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