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散时，已邻近深夜。
院中只余风声穿过回廊，吹得灯影细细晃。
宋行远与沈雅茹立在厅口，都未出声。
刚才那一幕──白绫落地、逐族抹名、堂上无人敢抬眼──强烈的余震还在每个人的骨缝里震荡着。
宋行衍坐在正中间的椅上，神情深沉的可怕，没有一丝情绪。
像是那场审判不是怒、不是情，只是必然。
无人问「对」与「不对」。
因为那不是讨论的范围。
半晌，沈雅茹张了张口，嗓音一开始是失措的颤：「行衍，你......你刚才说得话......是......」
她甚至问不出一句完整的话，自己便红了眼。
她清楚，她不该指责宋行衍，因为要是没了他，这世上再也没有能替宋知遥讨回一个公道的人，。
可如今，当真正害怕的事发生时，她便知道，这一步走出去，所有关系都会变──变得再也回不去了。
宋行衍站定。
没有闪躲。
「嫂嫂，我知道这事有违常理，但若这样能保全她──我愿。」
语气沉着冷静，不急、不辩、不解释，甚至不带一丝犹豫。
可下一句，他说得更低：「但她......是否愿意，我不会替她决。」
沉默落下。
没有人回答得来，彷佛这就是命运带给他们的最後答案。
厅口烛火晃了晃。
沈雅茹眼眶终於Sh了，心底酸得疼。
她慢慢抬头看向他：「......可她喊了你这麽多年叔叔。」
那不是阻止。
是将最难跨越的那一道线，放在两人面前。
那是养育、依赖、信任、生命的抓住方式。
不是可以轻易改变的。
宋行衍眼睫垂下，像是将所有情绪都锁在眼底。
「我知道。」
他声音很轻。
沈雅茹指尖用力，声音又哑又低：「遥遥......心里是很小的。她害怕、容易受伤......她一旦认一件事，就一辈子不会改的。」
言下之意很明白：若她认了你是「命」，你就不能再退。
宋行远沉默许久，终於说：「若往後真的走到那一步──」
「我们做长辈的，也只能......站在她那边。」
不是允许。
不是成全。
这是宋家第一次，把一个nV孩的命运，放在族、名、血脉之上。
宋知遥的房内，烛火低低着，映着琥珀sE的光晕。
这一晚，她睡得非常不安稳，呼x1细细长长的，像是哭到没有力气了才沉下去。
她缩在床沿靠墙的一侧，身形仍像小时候那样，习惯X的将自己躲藏起来。
沈雅茹走到床前，捧着她仍有些冰的手。
喉咙一堵。
「......我可怜的孩子啊......」
宋行远站在她身侧，肩线沉，不敢伸手，也不敢退。
他懂这份Ai，也懂这份痛。
一旁的宋行衍没有靠近。
他坐在烛光照不到的影子里，背影端得很直。
像是在守，也像是在忍。
夜风冷得刺骨，三月天的夜里，气温尚未回暖，月sE稀薄，街巷昏h。
被逐出宗族的那少年，衣衫淩乱，额前的发黏在汗与酒里，步履踉跄。
「给我酒──酒！你再不给钱，我就砸了你这破铺子──！」
他声音沙哑、带着不甘与癫意。
掌柜吓得脸sE发白，却不敢上前阻拦。
少年手里攥着一壶还未拆封的烈酒，像攥着最後一点能让自己不至於崩坏的东西。
可他没看前方。
所以他撞上了人。
又正巧，是刚从侧街经过的宋行衍。
「谁啊！没看到老子在这吗！眼瞎了是不是！知不知道老子是谁啊！」
他本能的破口大骂，试图把这些不甘灌进喊出，让自己麻木得像没事人。
街灯昏淡。
宋行衍站在Y影与光线交界处。
少年的眼神在看见行衍的那一瞬变了。
许是醉意给了他半分勇气，让他的语句里多了怨恨与挑衅，「二爷──呦，这不是我们宋家的二爷吗！」他斜斜地喊，话音里全是酒助生的放肆，「你以为把我逐出就没事了吗？宋府家大业大，还不是任谁都能把你家那个外来的丫头糟蹋了，这还不是没人奈我何！」
话未完，宋行衍已近在不远处。
他的动作极其简单：伸手一把，像抓住了一根多余的绳索，抓在少年的衣领上，力道又快又重，完全不给对方声张的机会。
接着是另一只手，第一下贴住了那人的喉间。
瞬间，世界像被拧紧了。
酒气、怒气、夜sE，全部被那一双手压在一处。
少年的血sE在宋行衍指节的白里褪去，青筋在脖颈处悄然浮起，声音卡在x口，喘不上来。
宋行衍的脸sE出奇地冷，静得像刀刃上的霜。
他并没有大声斥责，也没有立即发飙。
只是低低道了句：「喝得这麽急？」声音很轻，甚至算得上平和。
少年支支吾吾，像是被捏住喉管：「我、我、我、我只是──」
「想忘了今日？」
宋行衍替他把话说完。
少年颤得更厉害，指节SiSi摀住酒壶，像是抓着救命稻草：「二爷......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求你、求你让我回去──我、我什麽都可以做、我──」
「你错？」
宋行衍低声，手更紧了一分，指节泛白，喉间的青筋像是被冰冷的铁丝勒着。
这一刻，恐惧在少年x腔里蔓延，直至他真正明白自己不是被逐出族谱那麽简单可以了事的对象。
过了几个呼x1，宋行衍才缓缓放开手，像放下一件无用的东西。
少年一头栽倒在地，咳嗽着抓住空气，脸sE惨白，眼神里全是求饶与羞愧。
宋行衍弯下身，俯视着他，语气冷得像山间霜露：「你今日能走在这里，是我不想让她看见血。」
他的语气不重，却深得能砸开骨头：「我给过你机会在族中做个活人，是你不要。我今天再给你一次机会在世上做人，记住，别想再踏近宋府一步，更别想靠近遥遥半分，若再敢有半点行为，别怪我慈悲不再，到时，就算你逃到天边，我也会亲自去取你X命。」
他说完，从怀中cH0U出一柄短匕，沉手一弹，匕首在石板上划出一道尖锐的声音。
他不想伤人，但若是人想伤他，抑或是他身边的人，他便只能自保。
「把他的酒全砸了，扔到南城十哩地，别让我再看见他。」
几名护院早已看得出事端，立刻上前，将少年按住。
那少年在半清醒半惊恐中被拖走，嘴里还在哀嚎：「二、二爷，求你饶了我！我只是喝醉了──」
宋行衍的背影在灯光下笔直如剑。
他没有多看那人一眼，声音平静而决绝：「别把喝醉当作罪行的护身符。你伤害的不是一件事，而是一个人，所以付出的代价自然是重了些。」
他转身离开时，夜风卷过剑锋，带起他衣襟的边角。
那一刻，他的冷峻超越了单纯的威严，更像是一种规则被重新划定的声音：凡敢动宋家之人，无论是族内还是族外，自会受到看得见的审判。
在宋行衍远去的背影里，护院把碎酒瓶扫净，少年则在地上颤抖得像快要碎的烛芯。
他身上的耻辱和恐惧被那一刻的冷手r0u碎，留在巷口，像被人踩过的纸片，无处回收。
宋行衍走回自己的影子里，步子沉沉的，但x口却依旧闷着，不只是为这件事而感到愤怒，还有一种无法言说的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