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塾的修葺工作在林家村众人的合力下,不到半月便已完成。旧屋焕然一新,虽然依旧朴素,但窗明几净,屋内用旧木板搭起了简易书案,前方立着一块磨平的黑石板,静待着墨迹与知识的浸润。
开学的日子定在秋分後的第一个清晨。这一天,林家村b过年还要热闹几分。天光未亮,祠堂前的空地上便聚满了人。孩子们穿着浆洗得乾乾净净的衣裳,小脸上洋溢着既兴奋又忐忑的神情。家长们则聚在一旁,目光中交织着期盼、骄傲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
老族长林永年穿戴得格外郑重,深sE长衫一丝不苟,银白的胡须梳理得整整齐齐。他在村长林福生的陪同下,肃立在塾学门口,浑浊的目光缓缓扫过在场的每一个林氏子弟,最後定格在那扇新修的木门上,久久无言。
林大山一家自然也全数到场。王秀娘紧张地攥着衣角,不时看向沉静的nV儿。林知暖今日也特意换上了一身较新的细布衣裙,安静地站在父母身侧,目光温和地望着那群即将开启蒙昧的孩童。
吉时到,村长林福生高声宣告:「林家村塾,开学!」
林大山与几位族中青年郑重地将一块覆盖着红布的匾额悬挂於门楣之上。林知暖上前,轻轻拉下红布。
「启蒙堂」三个朴拙而劲健的大字映入眼帘。这字并非出自名家,乃是薛济仁应林知暖之请所题,字里行间透着一GU沉静韧拔之气,与这乡村塾学的气质倒也相合。
「好!」人群中爆发出热烈的掌声与欢呼。
老族长林永年颤巍巍地上前,面对众人,声音沙哑却沉稳:「进了这道门,便是读书识理之人!往後,需尊师重道,勤勉用功,方不负父母期望,不负族中栽培!」言罢,他率先对着匾额深深一揖。
简单的仪式,却庄重无b。孩子们在家长督促下,有些笨拙地向等候在门内的周先生行礼。
周文彬今日亦是仪容整洁,虽长衫半旧,却浆洗得清爽。他郑重回礼,目光扫过下面一张张稚nEnG而充满渴望的脸庞,心中感慨万千,朗声道:「自今日起,愿与诸生共勉,识字明理,求索新知!」
拜师礼成,孩子们鱼贯进入学堂。令林知暖略感讶异的是,弟弟林知秋也跟在队伍末尾,安静地走了进去。他之前虽已随周童生开蒙,但周童生年事已高,教学断续,听闻村塾新立,师资更系统,林大山夫妇商议後,便决定让他转入村塾,与同龄人一同进学。
周文彬站在黑板前,看着下面年龄参差、神情各异的学生,深x1一口气,开始了他作为村塾先生的第一课。他并未急於教授深奥经义,而是依循与林知暖商讨过的理念,从与孩童生活最贴近处入手。
他在黑板上画下一个碗,又在旁边写下一个「碗」字。
「孩子们,此为何物?」
「饭碗!」孩子们争先恐後地回答。
「对,盛载饭食之器,滋养我等r0U身。」周文彬点头,指向那个字,「此乃碗字,从石,宛声。今日,我们便从这与我们日日相伴的碗字识起……」
他又画下一株稻禾,写下「稻」字;画下一缕炊烟,写下「烟」字。将识字与农事、家常紧密相连,让这些从未接触过文墨的乡村孩子,瞬间感觉那些方块字不再遥远陌生,而是与他们的生活血脉相连。
学堂里,响起了周先生清晰的领读声,和孩子们虽参差不齐却无b认真的跟读声。这声音尚显稚nEnG,却充满了破土而出的生命力。
学堂外,许多家长仍未离去。他们挤在窗口、门边,踮脚引颈,贪婪地听着里面传出的每一句读书声,看着自家孩子挺直的小小背影,脸上洋溢着难以言喻的激动与欣慰。有人悄悄抹去眼角的泪花,有人与相熟者低声交换着喜悦的眼神。
林知暖站在人群稍後处,静静聆听着这象徵着新生的书声。yAn光透过窗棂,在学堂内洒下斑驳的光影,照亮了空气中飞舞的微尘,也照亮了孩子们日益专注的神情。
她看到弟弟林知秋坐在其中,眼神明亮,读得分外投入;也看到那个曾因家贫险些无法入学的小nV孩,此刻正紧紧盯着黑板,小手在膝上悄悄b划,彷佛要将那方块字的模样刻进心里。
她知道,这朗朗书声,仅仅是一个开始。前路必有荆棘,会有资匮之忧,会有质疑之声,甚至可能会有学子因家境或其他缘故而中途离去。但此刻,这初起的读书声,如同暗夜中点燃的第一簇星火,虽微弱,却真切地驱散了蒙昧,带来了文明的光亮与未来的希望。
它点燃的不仅是孩童求知的渴望,更是一个古老村落对摆脱蒙昧、走向开化的深切向往,是林家乃至整个村子命运转折的序章。
林知暖悄然转身,嘴角噙着一抹浅淡而欣慰的笑意,步履从容地离开。她的心中充满了沉静的力量。她知道,教育的种子已然播下,并在这片渴望改变的土地上,生出了第一片nEnG绿的新芽。而她所要做的,便是以更大的耐心与智慧,去呵护,去浇灌,静待其枝繁叶茂,直至成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