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御灭,司庆昌。新帝登基,百姓纷纷至福德g0ng供奉香火,拜厚土真君,祈求新的国运能够兴旺,年年五谷丰收,岁岁社稷太平。
孟婆跟随着冥王,同天帝与厚土真君来到了皇城内香火最盛的福德g0ng,隐了真身,侧耳倾听信徒心愿。
孟婆垂首,看着手腕上的白玉手镯,不明白自己为何也要过来福德g0ng,更不明白冯璃姬为何要将如此重要的手镯转赠予他。
那时在地府,孟婆算是安顿好冯璃姬的情绪後,冥王就传了一道传音给他:「孟婆,我们打算去人间的福德g0ng看看情况,你也一起来吧。」
孟婆忙回传了去:「我也去吗?」
冥王又传道:「对。汤继续给那个小公主发吧。」
於是孟婆略微抱歉地冯璃姬说明事情经过,拜托她又要替自己发汤了。
冯璃姬听後,低头卸下了自己一直戴在手上的白玉手镯。那是她母后的遗物,当初掉在军营里,还是孟婆给她捡回来的。
她yu将手镯递与孟婆,孟婆大惊失sE,将手镯推还了回去,「璃姬姑娘,你这是做什麽?」
「当初母后送我这个是要给我消灾避邪的。但如今既已成鬼,我也就用不到了。」冯璃姬低着头,很坚持地又将白玉手镯递给孟婆,又道:「与其辜负母后的好意,我认为不如给夫子吧。」
孟婆哭笑不得,只好道:「璃姬姑娘,我是神呀!我也是用不到的。」
冯璃姬却是摇头,坚定地道:「我有个预感,此趟出行,此物对夫子会有所用处的。」
孟婆不理解能有什麽用处,还想拒绝,婉拒的话却被冯璃姬认真的眼神给封缄,止在嗓眼。
「也算是谢谢夫子方才开导我,」冯璃姬眼神坚毅,话语坚决:「夫子且收下罢。」
孟婆无奈,只好应了。
於是孟婆现在手戴着这nV儿家的玩意儿,立在福德g0ng里沉思。
冥王也注意到了他手腕上多了个手镯,感到一阵好笑,又面对面传音问道:「那个手镯,是那个小公主给你的吗?」
孟婆叹气,面对面传音回去:「是呀,她执意要给我,我拗不过她。」
冥王笑着回传:「你又曾几何时拗得过谁呢?」
此话有理,确是如此。孟婆挠头,无奈笑了。
孟婆忽然余光瞥见,厚土真君一语不发,盯着面对面传音的两人。
登时就有那种做贼心虚之感,孟婆忙低下头回避厚土真君的视线了。
厚土真君灵魂发问道:「两位大人现下是在做什麽?」
冥王大言不惭:「当然是听信徒祈愿罗。」
厚土真君追问道:「真的吗?」
冥王颔首,一副泰然自若的神情,又伸手指了指一旁的天帝,道:「那边那位才是没在听的。」
「嗯?」天帝听到话语矛头指向自己,先是歪头,又笑眯眯地承认道:「喔对啊,我没在听,太吵了。」
厚土真君摇首叹气,道:「我早就知道师父没有在听。」
在场的神官,厚土真君出世最晚,自然是年龄最小的。孟婆看着眼前的画面,觉得冥王和天帝就像个老顽童,把小辈给整得无可奈何,遂而感到一阵好笑。
「噗哧。」他甚至笑了出声。
冥王又看向他,也扬唇笑了。
福德g0ng摩肩接踵,香火鼎盛,供桌上摆满了供品。忽有一只脏兮兮的小手从供桌下探了出来,偷了一碟红盘,躲在供桌底下抓着红盘上的糕点吃了起来。
天帝蹲下身子,看着供桌下蓬头垢面的小孩,他表情像是在观赏什麽有趣的表演,笑道:「哎呀,厚土,有小乞丐在偷你的供品吃。」
冥王也一齐蹲下身子观看,笑道:「不只一个呢,角落还有一个小孩儿。」
孟婆跟厚土闻言,便也蹲下了。果然在Y暗的供桌底下缩着两个小孩儿,一男一nV,都是瘦巴巴、乾扁扁又脏兮兮的,从身形看上去分别也才四、五岁和七、八岁不等。
偷供品的是那年岁看上去b较小的男孩,他狼吞虎咽地吃着糕点,突然又不吃了,将红盘递到沉默不语的nV孩面前,巴巴着道:「姐姐也吃。」
那nV孩盯着红盘上的糕点,咽了咽口水,终抬手m0了m0男孩的头,违心道:「姐姐不饿,阿偕吃。」
男孩也不起疑,将红盘抱在怀中,又囫囵吃了起来。
nV孩垂眸看着他吃,浅浅笑了。又转身,朝向神坛的方向,深深磕了一个头。
「今日叶倩与偕弟偷窃之恶行,还望神明恕罪……」
天帝见状,笑着向厚土问道:「怎麽办?厚土,你恕不恕罪?」
「真是无法原谅……」厚土真君面sEY沉,咬牙切齿地道:「虽说战争刚过,但近年分明皆是丰收,民间竟还有那麽小的孩子挨饿受冻……」
「亘古亘今,资源都是掌握在上位者手里的,不管是在什麽样的世代,总还是会有像他们那样的孩子或老人活活饿Si或冻Si,只是或多或少的差别罢了。」冥王说道,又伸手拍了拍厚土真君的肩头,试着宽慰:「人间就是这样的地方。」
孟婆心头一紧,问道:「我们能怎麽帮他们?」
「怎麽帮?这是他们的命数。难不成要现了真身,再拿几个供品给他们吃吗?」天帝撑着脸颊说道,又莞尔,接续说道:「他们只能靠自己的力量跟气运试着改变现状,逆游而上。」
厚土真君紧皱着眉头,问道:「他们那样小,能做些什麽?」
天帝笑道:「例如,偷你供品就不错呀。你又不会罚他们。」
厚土真君:「……」
看厚土真君那置气的模样,要是可以的话,大概真的会想用法术变出食物给这对姐弟吃吧。孟婆忍俊不禁,天帝这番话倒是不错。
赫然,有一双大手将两个小孩儿从供桌底下揪了出来,是福德g0ng的庙公。他拎着两个小孩的後襟,瘦巴巴的孩童就这麽悬在半空中,红盘和没吃完的糕点掉在地上,庙公破口大骂:「又是你们两个小偷!我不是说过不许你们再来了吗?!」
来福德g0ng参拜的人们都朝这方面看了过来,知道他们是偷供品的小贼後,面露嫌sE,交头接耳。
那名叫叶倩的小nV孩缩着脖子,很是害怕,磕磕巴巴地道:「对、对不起……」
庙公提着他们,出了福德g0ng的大门,将他俩丢在街道上,骂道:「年纪小小就做贼,神明是不会原谅你们的,不许再来了!」
两个小朋友在街道上滚了几圈才停,扬起了些微尘土,本就破旧的布衣更加破烂不堪了。
厚土真君蹙眉,不悦道:「我的g0ng观里竟有这样的人。」
「厚土,你讲错罗。」天帝笑着纠正他,「到哪都有这样的人。」
厚土真君:「……」
皇城的街道上本是熙熙攘攘地,自此这对姐弟被从福德g0ng丢出来了,街道上倒是空出了一块地,人人都不想靠近他姐弟俩,可能是怕脏,更可能是生怕被缠上了。
叶倩艰难地从地上爬了起来,不顾自己,忙去察看弟弟的状态。
男孩r0u了r0u发疼的地方,对她咧嘴一笑,道:「嘻嘻,姐姐,我没事。」
叶倩强忍着泪水不要流出来。
有个气息极低的黑衣男子无声地站到了他们眼前。
孟婆觉得这名男子有点儿眼熟,像在哪见过。
而冥王和天帝见了那名男子,皆是呼x1一滞。孟婆疑惑,问道:「怎麽了?」
冥王沉声道:「他就是杀了黎御先王的那个刺客。」
「什麽?!」孟婆讶然。
厚土真君警惕道:「他难道想对那两个孩子动手吗?」
厚土真君说着,手已然搭上腰上的佩剑,被天帝拦了下来。
天帝厉声道:「打住,你难道打算要在这里现了真身吗?」
孟婆也开口劝道:「厚土真君,冷静一些。」
冥王端详着那个男子,道:「再观察一下,他没有杀气,也没有理由杀这两个小乞丐。何况这里是大街上,他不可能当街动手的。」
厚土真君放开了剑柄,神sE凝重地观望着黑衣男子接下来的作为。
那男子沉默地盯着姐弟俩。两个小孩子也被他的气息吓到,抱在一起,大气都不敢出。
良久,那男子终於开口,问道:「饿了?」
姐弟俩:「?」
孟婆和冥王和天帝和厚土真君也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开展弄出了满脸疑惑。
这是什麽情况?
而黑衣男子低头在自己的包袱里翻找着什麽,最後只翻出一颗白馒头。
他蹲下身,将那颗白馒头递向姐弟,道:「只有这个了,拿去吃吧。」
姐弟俩迟迟不敢接,他也不催促,维持着递馒头的姿势。
最终,叶倩缓缓接过了白馒头,抬着圆溜溜的眼睛,道:「谢谢……」
「以後别再偷供品吃了。要偷,也别叫人发现了,免得又落得今日的下场。」黑衣男子站起身,留下了这句叮嘱,就要走了。
姐弟俩面面相觑,遂也起身,捧着白馒头默默跟在男子後头走。
孟婆等人也选择默默跟上了。
厚土真君满脸的不可思议,问道:「冥王大人,他究竟是何许人也?」
冥王一边走着,一边翻阅着卷宗,解答道:「此人名叫秦思颖,在黑市的代号为渡司。」
天帝打趣道:「这些刺客的代号怎麽都那麽像?以前有渡慕、渡卿,现在又来个渡司。」
厚土真君臆测道:「能在黑市混迹多年,难说他们没些关系吧?」
孟婆听过渡卿,那是傅情生前在黑市的代号。遂而开口疑惑问道:「渡慕是?」
冥王向孟婆解释道:「十几年前出现过的刺客,以办事狠戾、绝不留线索闻名,也闹出许多风波过。不过他也很久没有出现过,大概是收山了。」
孟婆了然地点了点头。
那头秦思颖自然是注意到姐弟俩正拙劣地跟踪自己,他转进一处拐角,那边两个小朋友一时之间就跟丢了,在原地东张西望起来。
秦思颖的声音突然从姐弟俩身後传来:「你们想g嘛?」
「哇啊?!」姐弟俩吓了一跳,差掉把手上的白馒头摔在地上。
秦思颖垂眸看着他俩,开口道:「我没有别的吃食了,别跟着我。」
秦思颖又走了,两个小朋友原地想了一下,又跟上了。
秦思颖停下脚步,两个小朋友也停了。
秦思颖继续前进,两个小朋友又默默跟上。
秦思颖猛回头,两个小朋友也猛回头,发现人来人往的街道上竟无处可掩藏他们的身躯。
秦思颖:「……」
两个小朋友你看我,我看你,最後一齐眼巴巴地望着他。
秦思颖问道:「几岁?叫什麽名字?」
那小男孩见秦思颖愿意搭理他们,大喜,兴奋地开口道:「我、我叫叶偕,今年六岁!」
他一边激动说着,一边拉着叶倩,介绍道:「她是我姐姐!」
叶倩略感慌张,但礼貌地向秦思颖行了一个礼,紧张地道:「我……我叫叶倩,今年九岁。」
「六跟九……是麽,知道了。」秦思颖沉Y一阵,又回身,继续往前行走,「跟上,跟丢了我可不管。」
姐弟俩打从心底开心地笑了,小跑步跟上了秦思颖的步伐。
一个不苟言笑的大男人,被两个脏兮兮的小乞丐给纠缠上,进而感到无奈,最终只得接受。孟婆莫名被眼前这幕可Ai到了,噗哧笑了出声,道:「虽为刺客,但他好像也没有到很坏?」
「好像是这样没错。」冥王苟同地笑了。
或许是有着诸多无可奈何的理由才成了刺客。毕竟人生在世,哪有什麽都顺心如意的呢?很多事都是自然而然就演变成那样的。
至少,孟婆想那样相信着。
想相信着会对小乞丐释放善意的男子并非是什麽十足的恶人。
「我还是不放心。」厚土真君皱着眉头,又道:「我日後应该得空就会下凡看看情况。」
天帝拿着厚土真君打趣道:「吃了供品,可就要当被厚土爷爷关照的小孩儿咯。」
厚土真君略感无言,复述着:「厚土爷爷……」
「他们才只有九岁跟六岁啊!」天帝一副煞有其事,又笑眯眯地说道:「你於他们,难道不是厚土爷爷吗?」
「好吧。」厚土真君闭上眼睛,接受了这个唐突且冒犯的称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