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思颖带领着俩姐弟走到郊区小巷内的房屋,此地离皇城并不远,不算偏僻,但周遭也没有旁的民房,倒也清净。
他回头看了眼两个小孩儿,又低头掏出钥匙,木制的大门便被「吱呀」地推开了。
隐了真身的仙神们也不客气地一起进屋了。
屋内陈设简单,没有多余的摆设,就连椅子都只有一张,想来是多年来都是只有他自己住在这里的缘故。
秦思颖看着那张椅子,这不够两个小孩儿坐,或许他俩挤挤是可以,但总不可能真的让俩姐弟一齐挤在这张木椅子上吧。
「过来吧。」
於是他低声唤了一声,叫两个小孩儿跟上他的步伐。秦思颖引着姐弟俩进了卧室,卧室里面只有一张木床,虽然不大,也没有铺上柔软的垫子,但也够姐弟俩坐和睡觉了。
他手指着木床,叫着俩姐弟:「先坐着吧。」
叶倩和叶偕愣愣点头,小跑步着跑过去,爬上木床上。叶偕两脚悬在空中忍不住踢了几下,难掩心中的兴奋和雀跃;叶倩则是乖乖坐好,不太敢乱动。
「你们等我一下。」
秦思颖又走出了卧房,走到後边的灶房里,打开厨柜翻找着什麽。孟婆一看他就是不常自己下厨的类型,整个灶房都是空荡荡的,就如整间屋子的摆设一样。
秦思颖好一阵翻找,也才寻了几个白馒头,翻出一罐腌制的酸菜,别无它的。
他低低叹了口气,拿着这些吃食走回卧房。
姐弟俩乖乖坐在床上,见他走了回来,皆是展颜笑了。
秦思颖默声,又给他俩递了颗馒头,接着打开那罐腌制的酸菜,看得姐弟俩由不得地咽了咽口水。
他淡淡地扫了眼两个小朋友,拿了双筷子,将那罐酸菜递到姐弟俩眼前,淡声道:「没有别的了,就拿这个就着馒头吃吧。」
两个小朋友点头如捣蒜,没有b这个更好的了。叶倩道了声谢,接过那罐酸菜跟筷子,小心翼翼地夹了几筷塞进白馒头里,然後递给弟弟,「阿偕,给。」
叶偕开心地接过,大口大口地吃着这难得的美味。叶倩看着他笑了笑,才低头给自己的馒头夹酸菜。
秦思颖倚在墙边,看着两姐弟的互动,似乎若有所思。
「对了哥哥!」叶偕的嘴巴被馒头塞得鼓鼓地,天真问道:「哥哥叫什麽名字啊?我们可以怎麽叫你?」
秦思颖道:「秦思颖。随便你们怎麽叫。」
叶倩笑着表示:「那就是颖哥哥了。」
叶偕点了点脑袋瓜子,乖乖地喊了一声:「颖哥哥!」
秦思颖竟然淡淡扬起了笑,算是接受了这个称呼。
几个仙神皆默然看着一切的发生。
冥王cHa腰,笑着表示:「真是可Ai的一幕。」
孟婆点头,认同道:「就是啊!」
天帝依旧眯着眼睛笑,调侃道:「这位颖哥哥跟我哥一样呢,会随便捡东西回家养。」
他指的是地府里那些鬼魂们。
冥王睨了他一眼,只道:「讲得好像你就没有随便捡东西,随便养着玩似地。」
孟婆噗哧笑了,在说天犬呢。
天帝依旧笑着,没有再回话,许是哑口无言了。
厚土真君在这间屋子里来回踱步,最终停在一处小神坛前,上头并没有cHa着香或是供奉供品,仅有一个小小的神像。
厚土真君略显惊讶,奇道:「他这里居然会有我的神像。」
虽说根本没有在拜就是了,神像都黯淡无光了。
冥王却持不同见解:「也不必意外吧?你本就是社稷之神,百姓家中自然会有你的神像,许是上个屋主留下的神像也说不定。」
厚土真君点了点头,觉得冥王的话不无道理。
「不管怎麽说,既然他这里有我的神像,那我以後就可以常来了。」
厚土真君说着,上前m0了m0神像,给它开了光。神像的外观无异,依旧是黯淡,但已被厚土真君注入了法力,算是请到了神,不再是无灵的雕像。
天帝打趣道:「居然被主神开了光,这位颖哥哥也是沾了小乞丐的的光呢,厚土爷爷。」
厚土真君垂了眼帘,淡声道:「师父莫要再笑话我。」
入夜了,秦思颖在木床边的地上铺了个草蓆,打算自己睡在草蓆上,床留给姐弟俩睡觉。
叶倩才刚躺下,还是感到不好意思,又坐起了身,咬着下唇,道:「颖哥哥……你还是上来睡吧,我跟阿偕睡地上就好。」
毕竟有些反客为主了。
秦思颖却直接在草蓆上躺下了。
「无事,日後我再去整理其他的空房就好,今天就先这样。」秦思颖说着,见叶倩还是低着头,不肯乖乖躺下,只好又命令道:「别想太多,早些睡吧。」
叶倩不敢不听他的话,於是乖乖躺下,抱着弟弟准备入睡。
要不了多久,两个孩子便沉沉睡下了,安静的房内回荡着匀称的呼x1声。
秦思颖无声地起身,看了眼两个熟睡中的小脸蛋,就转头收拾自己的装束,隐了气息悄无声息地踱出了屋。
他走到皇城,夜晚的皇城依旧热闹,他像是个不起眼的存在混入人群之中,穿梭在各个小巷。
几个仙神也跟在他身後,猜想着他是要去执行任务。
秦思颖跃上屋顶,轻巧地在民房间的屋顶上快速行动,他却是朝着皇g0ng的方向跑去,一身黑衣像是融在夜sE中,动作轻盈了无声息,到了皇g0ng侧门,竟成功避了守夜的侍卫,潜入了皇g0ng。
显然他并非第一次这麽做了。
他直直朝着长乐g0ng的方向去了。
在他潜入长乐g0ng,躲在g0ng内屏风後头那刻,长乐g0ng的主人bg0ng外巡视的侍卫更快察觉他的存在,却也不打算喊人,反倒笑了,也隐了自己的气息,绕到屏风之後,伸出手指点了点秦思颖的肩膀;秦思颖心底一惊,猛回头,见了那个身着帝袍,曾经熟悉的面孔。
卓暮晚双手抱x,扬起了不羁的笑,唤道:「阿思。」
秦思颖皱眉,面露嫌恶。
卓暮晚笑着,伸手yu抚他的脸,问道:「许久不见,不唤我声老爹吗?」
孟婆心道,还真被厚土真君猜中了,他俩果真有交情在。
秦思颖後撤一步,避开了卓暮晚伸来的手,沉下目光,Y恻恻地看他。
「眼神不错,有杀气。」卓暮晚收回了手,笑意不减反增。
秦思颖cH0U出短刀,猛地朝着卓暮晚的心口刺去,却又y生生止在半空中,只差毫米,刀尖就要没入对方的x膛。卓暮晚脸上挂着笑,仍旧从容。
秦思颖抬眼,问他:「为何不避?」
卓暮晚理所当然地道:「你不可能杀我的。」
秦思颖没有说话,默默收回了短刀。
卓暮晚提议道:「别站着说话,坐下来聊吧?」
秦思颖没有动作,默然地看着卓暮晚行动,自顾自地给自己拉了把椅子坐,然後手撑着头笑看着他,似是觉得有趣。
「不过来麽?」
一如当年,在秦宅火海外,他俩初见时的笑容。
鬼使神差,秦思颖还是往他那边走去了。
一如当年。
秦思颖还是没有坐下,他沉默着站在桌边,这次换他居高临下审视着卓暮晚。
卓暮晚倒也不急,给自己添了一杯茶。
「渡慕,」秦思颖终於开口,故意喊着疏离的称呼,「一切都是你设计的圈套吗?」
明明身在朝廷,却纵着傅情被赐罪致Si。明知秦思颖会寻着先王复仇,挑好了时机改了遗诏。
一如当年,执行任务时纵火烧了整个秦宅,意外的只有他一个小孩儿从宅院灰头土脸地逃了出来,正一脸茫然时,兴起了玩心,假作路过的好心人收养他。
一晃就是九年光Y。
秦思颖凝视着对方所身着的帝袍。
十三年过去,他这回又自投罗网了。
面对卓暮晚这个男人,他没有丝毫长进。
近乎一半的人生,都被C控在这男人手里。
「怎麽会呢?」卓暮晚低低笑了,一副受益者姿态,「我不过只是顺应局势罢了。」
「顺应局势?」秦思颖质问他,「明明踩着人的血r0U站上了顶端,你就这麽轻飘飘地一句顺应局势?」
「就连阿情,你也是眼睁睁看着他被赐罪。明明贵为尚书大人,却选择无作为。」秦思颖说着,眼底的情绪波动愈加强烈,攥紧了戴着黑sE手套的双手,压抑着情绪,续道:「渡慕,这就是你说的顺应局势?」
卓暮晚笑着,轻飘飘地道:「我记得我教过你们,做刺客,讲求的是无心。你跟阿情一个个都感情用事,自然是会为他人做嫁衣了。」
「你倒无心。」秦思颖直视着他带笑的眼眸,话语直接了当:「捡了我,又买了阿情。你若无心,你的用意到底是什麽?」
秦思颖九岁那年被捡,傅情六岁那年被买;从小经过各种历练,在黑市m0爬滚打,终成了渡司和渡卿。皆为卓暮晚的得意之作。
卓暮晚眼中的笑意不减反增。
「两个眼底中有恨意杀意的小孩,难道不适合被刺客养吗?」
卓暮晚终於抿了一口茶。
茶凉了。他嫌索然无味,便又搁下了。
「阿情的事,我也不是没有作为。」卓暮晚忽地开口,问道:「他十五岁那年任务失败,你以为先王怎麽可能放过他跟背後的买家?」
秦思颖抿嘴,没有回答。卓暮晚又道:「你以为,阿情能事先想到这步,抢在先王的密令之前,将买家的整户人家都灭口吗?」
「你真以为,阿情多活的那三年,是他自己洞察先机吗?」
秦思颖沉默不语,卓暮晚便也敛了笑意。
「阿情在任务执行上不够成熟的事,我能帮。但他千不该万不该,就是不该对那个冯璃姬动情。」
卓暮晚说着,忽地感到一阵好笑,嘲弄道:「且不论冯璃姬是否真的妖nV,又是否真的祸国;公主跟刺客的身分悬殊,他们注定悲剧。阿情被赐罪,纯属他自己活该。」
「活该动情。」
卓暮晚把那杯凉了的茶倒在地上,茶水四处流淌,覆水难收。
「都说了,做刺客,要无心。」
他抬起眼帘,看着沉默不语的秦思颖,自己养大的小孩儿已经长成到与他差不多高了。
卓暮晚宣告道:「你跟阿情,都做得太失败了。」
秦思颖终於开口,淡声道:「再失败,也是你教出来的。」
「是啊。」卓暮晚又有了笑意,诚挚道:「说起来,我还得谢谢你们呢,我才能有今日的地位。」
黎御灭,司庆昌。
司庆司庆,何尝不是思情思情呢?
相对无言,沉默良久。
秦思颖率先打破沉默:「老爹……这应该是我最後一次这麽叫你。」
「我们……」他嗫嚅一阵,又改口道:「……我有一个请求。」
他原本想讲的是「我们做个交易吧」,然後以X命要胁卓暮晚答应他的请求。可事实显然地表示,他根本就不可能杀得了卓暮晚。
正如卓暮晚所说的一般。
他实在是太失败了。
一阵无力感袭来全身,纵然他已然成长成能独当一面的刺客,却仍旧被笼罩在卓暮晚的Y影之下,逃不出的圈套之中。
卓暮晚撑颊,以一种长辈慈Ai的眼神看他无措的表情,笑问道:「什麽请求?」
「……把阿情的屍首给我。」
说到底,这才是他此行前来的目的。
他要给傅情立个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