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版主网 > 其他小说 > 临川有鱼 > 章八十二当年姓赵的大义灭亲做得
    沈泽倚着车壁,指尖闲闲拨弄车窗帘角,一边瞥了眼大理寺外围观的百姓,眼神懒洋洋的。嘈杂声渐远,他才收回视线,顺手放下窗幕,似笑非笑地道:「赵二娘子这人啊,总让人刮目相看。前有Si而复生,今又状告亲叔,你说,这京城可有哪日不因你热闹?」

    「沈公子来接我,倒也让我始料未及。」她语气平静,与方才在堂上斩钉截铁的模样判若两人,冷静得像风过湖面,不起涟漪。

    「谢有川那小子生Si未卜,朋友妻,我这当朋友的总得帮忙照看照看,省得人跑了,我这朋友也不好交代啊。」他语调散漫,却故意拖长语尾,像猫儿拨弄线团,带着调笑意味。

    他顿了顿,又慢条斯理道:「不过话说回来,赵二娘子今日这一出状告家叔,鼓声敲得这麽响亮,怕不是单单替赵老夫人鸣冤这麽简单吧?」

    赵有瑜没答,只静静看着他,眼神冷静得过分。

    沈泽像是更来了兴致,撩起一边帘子,让风透进来,又悠悠转头:「让我猜猜……这是先闹个分裂之局,诱他们内乱,再绕个远圈从旁合围,兵法上叫分合之变,民间说法叫声东击西,赵二娘子,我说得对不对?」

    他语气依旧吊儿郎当,唯独目光在最後一句时骤然一变,像笑语背後藏了一把锋利的刀。

    「但这法子凶险得很,你就不怕玩过头了,反被反咬一口?到头来大义灭亲的罪名可不轻。」他倚坐那端,话音落下,车内气氛登时压得紧了些。

    赵有瑜歪了歪头,声音柔婉如初,却字字清晰:「他们能这麽放心对谢应淮下手,无非就是认定他孤立无援。我就是要让他们知道,他谢应淮,不是孤家寡人。」

    她说得从容无惧,像握着胜算。

    沈泽眨了眨眼,似是怔了一瞬,又像是在回味什麽,嘴角g起一点玩味的弧度:「你倒是信他信得Si心塌地。」

    「你不也信他不会Si吗?」

    这句话一出口,连风声都轻了些许。

    沈泽这才头一次,好好地望着她,眼中浮上一丝难得的正sE。他像是从她身上看到什麽熟悉的倔强,明YAn地扎眼,却又无声无息。

    就好似乱石堆中,一块瑰彩,偏生倔强地生光发亮。

    他收回目光,又靠回车壁,调整好坐姿,「关於成王,我阿爹昨日醉酒倒是跟我提起了一桩陈年旧事。某年g0ng宴上成王酒喝高了,闹出点……不光彩的事儿。据说,他糊里糊涂强要了一名g0ngnV。事後倒也不是全没良心,听说是动了真情,想娶她为妃。」

    赵有瑜拧眉,「然後呢?」

    「然後嘛……找遍後g0ng都找不到那人,只留下了一方绣帕,帕上两个字:王奇。後来甚至惊动了皇上帮忙寻人,结果寻来寻去,也未寻着,这才遗憾作罢。」

    成王一生未娶,或许,便是因为那位王姓g0ngnV。可那g0ngnV却从此音讯全无,彷佛从世间凭空消失了一般。

    有什麽念头在脑中电光火石地划过,赵有瑜轻轻蹙眉,抿唇道:「这件事……是哪一年发生的?」

    「武元二十三年。」沈泽答得随意,旋即又挑眉看她,「怎麽,你问这个……难不成,跟你们查的案子还有关?」

    「武元二十三年……」她喃喃自语,「正是成王围困西州的前一年……」

    语气微顿,她忽地睁大双眼,像是某条线索终於被拉直,声音略带激动:「倘若那g0ngnV便是後来那尊佛菩萨呢?她记恨成王强占自己,故而通引西夏,设局於西州,杀成王报仇……」

    「啊?」沈泽一时没反应过来,瞠目道:「这、这想法可有点瘮人了。就……被强占一次?成王那可是许了她王妃之位的,飞上枝头做凤凰的机会,她为何反倒要杀他?这买卖也太不划算了吧?」

    「若她根本不是什麽g0ngnV呢?」赵有瑜沉声反问,语速缓而坚定,「也许,是某位入g0ng观礼的官家之nV……身份高、不便张扬,事後只能匆匆掩下。」

    她话音一顿,眼神开始闪动:「王姓……王泯弘典仪?王效闻翰林侍读?王严学政……

    沈泽m0了m0鼻尖,摇头道:「王泯弘家的小nV去年才出生,排除;王效闻那个年纪也不对,他才十九,还有个五十岁的老母亲整天替他张罗婚事,家里根本没什麽nV儿可入g0ng;王严倒是有个nV儿,据说相貌不俗……可惜,十三岁那年染了天花,脸上留了痘,现在整天不出门,别说进g0ng,连街都不逛了。」

    说完他还顺手掀开车帘瞥了外头一眼,复又笑道:「不过你这个想法还真挺……惊世骇俗的。」

    车厢忽而安静下来,只有车辙碾过石板路的声音。

    赵有瑜靠着车壁,指尖紧握,她知道,她离真相已不远了。

    马车终於停在赵家府门前,赵有瑜掀开车帘,踩着小凳下车,朝车内作了一揖,行了个nV子礼:「多谢沈公子载我一程。」

    「只怕这家里头有洪水猛兽等着你呢。」沈泽撩开帘角,目光斜斜地扫向紧闭的赵府大门,语气似笑非笑。

    「洪水猛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可不怕。」赵有瑜莞尔一笑,转身踏入府门。

    一进门,便觉气氛骤然一变,冷寂清寒,彷佛连一根针掉地的声音都能听得清清楚楚。空气中弥漫着一GU雨後的Sh气,混杂着压抑与沉重,如同无形的墙直扑而来。

    候在一旁的阿春快步迎上前,眉目间满是焦急:「娘子,赵二爷今早梦中被捕,二夫人请来了赵家族老,这会儿全都聚在大厅,等你回来发话呢。」

    赵有瑜冷哼一声:「这群老不Si的,当初我父亲蒙冤入狱,他们个个缩头缩脑,老夫人被亲儿所害,他们也装聋作哑。现在倒是齐刷刷JiNg神起来了,倒也稀奇。」

    她语气森冷,脚步却稳如山岳,昂然迈步朝大厅走去。

    果不其然,大厅之中族老齐聚,气氛肃杀。赵有瑜甫一进门,二夫人红着眼冲了上来,抬手便是一记耳光。

    阿春眼疾手快,拦下她的手掌,未让那一巴掌沾到自家主子一丝一毫。二夫人怒目圆睁,咬牙切齿:「好一个没脸没皮的贱丫头,还敢拦我!」

    她不甘心,又换手yu打,仍旧被阿春稳稳扣住。阿春眉眼弯弯,语气却不见半分客气:「二夫人,说话这般难听,我可不是赵府的奴婢。」

    赵有瑜缓缓开口,语气带着几分似笑非笑的嘲讽:「二婶婶何必如此动怒?这才开场,您就失了分寸,待会儿还怎麽唱这出戏?」

    堂中气压沉凝。

    二夫人脸sE丕变,她跪在众族老之前,眼角抹着虚伪的泪痕,声音带着哽咽:「诸位叔伯,当年蚀心蛊一案,若不是二爷大义灭亲,保住赵家门楣,我赵家早就丧了半壁江山。有瑜如今倒好,翻起陈年旧帐不说,竟还递了状纸到大理寺,诬告二爷谋害亲娘,还伪装成自缢……这话传出去,我赵家还要不要脸?」

    「诬告?二婶婶说的可是大理寺主审秦大人有眼无珠,误判了不成?」赵有瑜往前走了三步,面带微笑,「我承於大理寺的证据,那可是秦大人一一过目的,二婶婶这诬告二字,又是从何而来?」

    「你……」二夫人急红了眼。

    一名族老顺势拍案,沉声呵斥:「赵有瑜,你可知你一纸诉状,不止置你二叔於Si地,更叫赵家脸面扫地?!」

    「你可还记得自己姓赵!」

    「是仗着身上还留着嫡脉血,就敢这样不敬长辈、拆家毁门?」

    厅堂声声如刃,层层b压,几yu将赵有瑜钉Si在族规之下。

    她站在厅中,面对一排排或怒或谴责的目光,却只是轻轻一笑。

    「几位族叔口口声声说我不敬长辈。」她慢慢抬眼,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那我问你们,谁敬过我父亲?」

    众人一愣。

    「当年蚀心蛊一案,我父亲清白如雪,却被亲弟所陷,入狱含冤而Si。你们这些族老,哪一个站出来为他说过一句话?」

    她弯下身对着二夫人的脸笑弯了眼,一字一句,从唇齿之间强迸出冷戾,「我当然姓赵呀。当年姓赵的大义灭亲做得,我当然也做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