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版主网 > 其他小说 > 临川有鱼 > 章八十一赵有瑜疯了
    展密的枝叶遮住月光,斑驳的树影随风摇曳,虫鸣鸟啼,一时交错不断。夜晚的府邸四处掌灯,幽静无声的石子小道却被照得通明,灯火与静谧共存,显得格外异样。

    赵有瑜站在祖祠前,自回京以来,她始终未曾踏入此地半步。

    当年那场火,把他们母子三人锁在这里,也一并烧了赵家的祖宗,如今竟还大模大样地重新立起新牌位,供奉着不知从哪翻出的名讳,也不知地下那些被焚了骨的祖宗,泉下有知会不会破口大骂。

    她彷佛仍能闻见那GU刺鼻的焦灼气味,自记忆深处翻涌而来。

    她深x1一口气,伸手推开祖祠的门。门後烛火摇曳,如点点星芒,照得室内斑斓明晃,彷佛这里从未发生过那场惨烈,光明得刺眼,甚至显得讽刺。

    她闭上眼,祖祠的一砖一瓦仍历历在目,那日,母亲将他们兄妹二人牢牢护在怀中,不顾燃烧的横梁砸断了她的肋骨、灼伤她的皮肤,只一味地推着他们,将他们往那缝隙仅存的屋瓦间拼Si推去。

    x口的疼痛突如其来,一缕缕蔓延至四肢,她蹲下身摀住心口,冷汗涔涔而落。她SiSi咬紧下唇,不让一丝呜咽泄出。

    这祖祠仍在,她的母亲却早已埋入土中。

    「娘子,不好了!」阿春提着灯笼风风火火奔进祠堂,声音急促,「方才在外院听闻,赵二爷要将娘子强行许给周远青,竟是全然不顾太后娘娘赐亲的懿旨了!」

    赵有瑜指尖一紧,骨节泛白,半晌才冷笑一声:「看来,是早已通好气了。若谢应淮真的身Si,那赐婚懿旨,自然也就成了废纸。」

    阿春惊道:「可南岳哥哥兴许只是还未得空传信,yAn都侯未必会……」

    她话未说完,便被赵有瑜眼中那抹深沉止住。

    是啊,谁都希望谢应淮活着。可迟迟没有消息,偏偏又撞上崇光帝托刘幼歆递出的字条,分明是在提醒太后那边,也动手了。

    这局,下得还真是快狠准。

    「好……好得很。」赵有瑜喃声道,眸光一寸寸沉下去,像是能吞人。

    她缓缓抬头,目光落在祖祠高位上的赵老夫人灵牌上,眼底布满血丝,烛火在瞳中跳动,照亮一张决绝的脸,似要焚尽所有旧孽。

    「祖母……」她低语,声音如风中烬灰,「您不会怪我吧?」

    风疾雨急,夜sE沉沉,雷声滚滚而来,仿若山海yu崩。赵家祖坟外,一抹青衣立於风雨之中,披风裹T,脚边灯笼燃着Sh烟,摇摇yu灭。

    赵有瑜立在泥地中,声音压得低却清冷如刀:「开始掘吧。」

    随行的仵作与忠仆不敢违逆,雨水迅速浸透了泥土,铁锹每落一次,溅起水泥交杂的浊sE。雷电划破天际,将赵有瑜的脸照得森白,她不顾鞋履泥泞,一步步b近棺木边缘。

    当棺盖缓缓撬开,内里骨架依然端正摆放。她伸手轻轻触上那副早已冰冷的头骨,喃喃道:「祖母,容我冒犯,这回,我为你还命。」

    仵作上前检视,灯光映着他紧皱的眉头,指尖触上舌骨断裂之处,低声道:「娘子,赵老夫人Si时并非自缢,舌骨两侧不对称断裂,且甲状软骨碎裂,可见为人以双手从正面压喉而Si。」又翻看手骨,指节有骨裂,掌骨歪斜:「有挣扎痕。非自尽。」

    赵有瑜听後,长跪於泥中,朝棺木伏首一拜,雾雨渗入她的发髻、肩头,她的眼中无泪,只余坚定与仇火。

    天光将曦未曦,京城街头尚未喧闹,唯有大理寺前的登闻鼓,静立如常。鼓面暗黑,被雨水打得微微泛Sh。

    忽闻「咚!」一声巨响,鼓声震天,如雷惊梦。

    值守人惊然奔出,便见一青衣nV子跪於鼓下,身後仵作与随从担着一副用黑布覆盖的竹床,床上赫然是白骨一具,与一封用血书就的文书:

    「大理寺开案,我赵有瑜控诉赵家二房赵朗季,亲手弑母,还谎称自缢,冤Si十载余,今以屍骨为证,登鼓鸣冤!」

    nV子满身泥泞,脸sE惨白,却字字有声,铮然不惧。大理寺门吏愕然失声,顷刻之後,寺中主事急出观视,一眼瞥见那被揭开的头骨与骨折痕,脸sE沉重,命人即刻封证。

    京城初晓,街头渐醒,一场尘封十年有余的血案,从祖坟中爬起,朝着赵朗季b命而来。

    才刚刚逃过一场牢狱之灾的赵朗季一睡醒又锒铛入狱,整个赵家简直晴天霹雳。

    大理寺牢门「咣」然开启,脚镣碰撞声响起,赵朗季被数名差役压入堂中,朝yAn洒落在他满是惊惧与怒意的脸上。过去在朝中八面玲珑的赵二爷,今日衣冠不整,满身狼狈,脸sE灰败,眼神带血。

    案桌之上,白骨横陈,仵作与太医交叉验证过的口供已如铁证。

    大理寺卿冷声宣读:「案情属实,屍骨之舌骨碎裂、甲状软骨断裂,掌骨有挣扎之痕,明示此屍非自缢,而是为人掐喉致Si……赵朗季,你可认罪?」

    赵朗季猛地扑向前方,双目血红,嘶吼道:「疯了!疯了!赵有瑜疯了!她为了个Si人掘祖坟、登鼓告亲,这样的人还能信?她就是疯的!」

    他声音撕裂、口沫横飞,手脚乱舞,早已无半分昔日世族之态。堂上众人却静默不语,只看那跪於一旁、衣衫Sh重、却挺直腰脊的nV子。

    赵有瑜一字一句,「我若疯,是你们b的。你掐Si祖母,谎称自缢,焚祠害我们母子三人,又代父亲认罪使其含冤入狱。赵朗季,你可曾问过自己:到底谁才是疯的?」

    赵朗季一愣,竟似怔了怔,下一瞬便再次疯癫狂笑,仰天大喊:「都是假的!母亲自己寻Si的!谁能证明是我?谁能证明是我!可有物证!可有人证!」

    「这验屍单就是物证,至於人证……」赵有瑜冷然一笑,「人证自然也是有的。」

    「你说什麽!」

    「来人!传人证!」大理寺卿喊道。

    一身影被带上来,赫然是康姨娘。

    她面无表情走来,赵朗季那恶狠狠又不敢自信的眼神,似让康姨娘的脚步也变得轻盈了几分,彷佛是让压在心中许久的那块大石彻底清除。

    「回大人,是我亲眼所见……」

    差役上前压制,赵朗季疯狂挣扎,声音已哑,仍喃喃:「她疯了……她为了Si人疯了……」

    赵有瑜面无表情地走出大理寺外,石阶下人cHa0如涌,雨雾蒙蒙间,围观的百姓挤得水泄不通。

    「大义灭亲啊──」

    「你说巧不巧,十几年前赵二爷也代兄认罪,如今换赵二娘子告叔杀母,真当戏台啊……」

    「赵家这笔帐,怕是还没完……」

    耳边喧嚣如cHa0,她却听若无闻,脚步不停,披风早被细雨濡Sh,顺着额角缓缓滴落。

    「赵二娘子。」

    身後一声唤,她回首,只见苏丞言着常服立於雨中,手撑一柄黑骨长伞,神情一如往日清冷。他走上前,伞影遮住了她半边身影。

    她往後退了一步,低声道:「苏大人,人多眼杂。」

    苏丞言却不肯退,反而更近了一步,声线低沉却坚决:「漳县一案,若非赵娘子相助,今日的苏某只怕还囚於不白之冤。如今撑把伞,不过区区小事。人多眼杂又如何?苏某心中坦然。」

    赵有瑜垂眸,声音淡淡:「漳县,是yAn都侯察办的。苏大人本清清白白,自会还你清白。」

    「yAn都侯可还安好?」

    她眉心轻动,终是沉默。

    苏丞言目sE微凝,「若有我能相帮……」

    话未完,一辆青纱马车缓缓停至街旁,雨水敲打车帘作响,车帘蓦地掀起,一张熟悉的面容探出,沈泽略带笑意地看着她:「赵二娘子,雨大,不如让在下送你一程?」

    赵有瑜静静看了他一眼,回头望了苏丞言一瞬,没说话,只迈步上了马车。帘落马动,车辙压过雨水的声音慢慢远去。

    街头百姓还在议论纷纷,苏丞言站在雨中,手中伞未移,目送那辆马车渐行渐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