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谷彻摔进了湖里之後,一直呈现很茫然的状态。

    一方面是因为水里很暗,他完全看不清任何东西,一方面是他根本就不知道要怎麽找到旷野之龙。情况实在急迫,他来不及询问更多就被推下了湖。克如流只说项链是找到龙的关键,但再具T一点她自己也不晓得了。

    到头来谁又真的了解龙这个生物?彻忍不住在混乱的意识中,自暴自弃的想着。

    他能闭气的时间不长,约莫三分钟就是极限。虽然他想过浮上水面换气,却远远就感觉到一GU冰冷的寒意随着水流侵袭而来。

    还好他没有游上去,否则就什麽都不用烦恼了。

    既然不能往上,少年只好朝更下方游去,前往印象中第一次看见项链发光的位置。

    彻不停的潜水,尽量游到最极限的深度。项链发出的光芒更加耀眼,但他依然没有找到任何东西,只感觉越来越沉重的水压快要把自己压扁而已。

    「这样子不行……」彻心想,他的身T无法负荷,氧气也快没了,他必须先往回游才行。

    就在他打定主意之际,一阵强烈的水流却猛地袭来,笼罩住他的整个身T。

    彻痛苦的张开嘴,尽力挥摆四肢,也无法抵抗翻天覆地的旋转,被卷进了涡流之中。

    水流非常的快速,带着他往水底沉沦,像是遭到某种重物猛烈的拖拉般。少年的氧气耗尽,呛到好几口水,最後再也承受不了,晕了过去。

    然而晕眩的过程并不长,接下来他的背部撞上一处坚y的石壁,b醒了他的意识。彻睁开眼,隐约瞥见一道幽微的光亮穿透水帘,而他正在坠落。

    那样坠落的冲击很大,如同滑经一条很长的隧道後再从里面飞出来的感觉。彻吓得想要尖叫,喉咙里却卡了满溢的水,恍惚之间只记得似乎来到了一个广大的地方,四周都是坚韧的石壁,底部中央却有一个人为建造出来的大理石圆盘基座。

    T感上他彷佛掉落了很长的距离,然後再次摔入深深的水中,漆黑的水里带有些微的幽蓝。彻赶紧挣扎着向上游去,那是最後本能的生存意识。

    终於,他触到了方才记忆中的大理石地板。少年的双手使劲,y是将沉重的身躯拖出水面,但才拖了一半他就没了气力,上身绵软的颓倒在地上。湖水已经填满了他的x腔,彻没有办法呼x1到任何空气。

    在这样难受的窒息感中,他的意识被强制断线,彻底陷入了晕厥。

    滴滴答答,滴答滴答,滴滴答滴滴。

    任谷彻停靠在一处低矮的墙边,撑着伞,遥望道路的尽头。只要过了这个城镇,再往前走就是何家大院的宅邸了。

    希望她在家,彻心里想着。

    此刻是七月三号下午,Y沉的乌云布满整个天空,彻还记得那天後来下的雨大到打人会痛。要不是因为传出何氏贵族当家的nV主人病况危急,他们无法参加王室加冕仪式的消息,彻也不会如此莽撞的骑着脚踏车,三天内从橙yAn南部连夜北上至此。

    如今真的抵达了,才觉得那或许是一个越发难以靠近的距离。究竟自己能做什麽,彻在心里想了无数遍,仍然没有解答。

    他只是太过担心了,担心到无论如何都得见她一面才行。

    这时候,他听闻身後的城镇传出一阵SaO动,几秒过後化成了刺耳的尖叫声。

    少年回头,看见一大群人奔跑着,朝城镇的出口仓皇逃离,在後头紧追不舍的是数十名穿着军绿sE衣服的士兵。他们手拿大刀,只要抓到不服从的人就砍,尤其当时离他最近的一名妇人被强迫跪地,刀刃直接割开了她的脖子,喷出来的血Ye溅上房屋的墙面。那是他第一次目睹杀人的景象。

    彻倒cH0U一口气,顿时涌上非常强烈的恐惧感。他立刻转身,跨上脚踏车之後一路狂骑,没有再次回头的勇气。

    到底发生了什麽事?彻的心跳快速,刚才的画面在脑海中挥之不去。他记得那柄锋利的刀划破肌肤,如此轻易就夺走了一个人的生命,这无论怎麽回想都是令人难以接受的事实,何况还有其他更多的民众也……

    实在是太害怕了,他一想到自己刚才就站在离杀戮现场那麽近的地方,浑身就无法克制的颤抖。

    惊慌让少年完全不知所措,没注意到这条路上也有那群穿着军绿sE衣服的士兵。他抬头瞥了一眼,急忙煞车,右转龙头进入另一条相对窄小的道路。这条路颠簸不已,高速行驶下有好几次都差点摔车。彻无法思考,只能一直往前骑,斗大的雨滴落在他的脸颊,模糊了视线。

    「啊!」

    接着在一处下坡,脚踏车的车轮绊到石块,彻来不及煞车就飞了出去,沿着坡上的青草滚落至坡底。

    「嗯?那个小鬼是哪来的?」

    又是一群穿着同样制服的士兵,从远处听见了动静而来。彻捂着手臂,起身以前後脑杓先被鞋跟用力踩下,压入土中。

    「啧,一路上真的遇到很多这种笨小孩啊,整天在外面吵吵闹闹的乱跑,除了做些没营养的事情之外就没什麽用处了。」踩着他的大叔轻蔑的说:「我每次看见都只想把他们踩烂抹在地上,让他们去当植物的肥料对这社会还更有帮助点。」

    「嘻嘻嘻,笑Si我了。」大叔的另一个同夥帮腔,「还不是因为国家领导人这麽软弱,什麽事情都只会妥协,现在的小孩才会退化成这副模样。」

    「好了,有什麽话回去再说吧。我们拿这家伙怎麽办才好?」剩下第三个身形瘦长的同夥说道。

    壮硕的士兵先放开脚,猛踹少年侧面,再狠狠踩下,让他的脸显露出来,「喂,你这小鬼,跑出来瞎乱转做什麽?」

    彻没有回答。

    「白痴,是个哑巴!」大汉很生气的多踩了几下,「真是的,Ga0什麽啊?我们正要兴高采烈的去何家宅邸痛打那些有钱人一顿,结果同一队的几个队友竟然一下子就杀了当家的两个!明明首领下达过命令必须活捉起来,万一害得我们被处罚该怎麽办!」

    「队长,先不要着急。」瘦长的士兵说:「首领大人的意思是依功论赏,带回去的贵族地位越高,奖赏越重。如果我们能顺利带回何氏贵族的长nV继承人,相信首领依然会奖赏我们的。」

    「嘻嘻,就是啊。」贼头贼脑的同夥笑着,「而且杀了nV主人也是不得已的事,她C控的元素力量太强了,我们队里的人手根本无法应付。」

    「若不是她有病在身,恐怕我们连侵入都没有办法,而她的丈夫在见到妻子Si去的那一刻就立马自尽了,这点也是始料未及。」瘦长士兵遗憾的叹息。

    「够了!这种事情很重要吗!」大汉朝两人怒吼,又重踩好几次鞋跟,不自觉的发泄怒气,「重要的是何家的继承人逃跑了啊!老子我翻遍了整座宅邸就是连根毛都没看见!那nV孩到底去哪里了?」

    「据说有人找到了秘密通道,在阁楼书房的架子後面,究竟会通到哪个地方没有人晓得呢。」

    「另外就连何氏的镇家之宝,传说中只有历任当家才能持有,使用百分之百的稀有金属欧珀打造而成的纯白细剑——朝暮,也跟着消失了。我猜有很大的机率现在就在继承人的手里吧。」

    队长忍不住额爆青筋,鞋底使劲扭动,「可恶,该Si的秘密通道!等着瞧吧,让我找到那个nV孩之後,我一定会……」

    忽然,他止住了话语,用疑惑的眼神弯腰打量,确实有一只手用力抓住了他的脚踝。

    「你们……做什……」

    大汉皱起眉头,声音粗犷得凶狠,「你想g嘛,臭小鬼?」

    彻的手臂颤抖,五指因为施力而泛白,「你们几个……做了什麽……?」

    「我们做了什麽是g你何事啊?哈哈哈哈!」队长放肆大笑,鞋子再踩回去,像是要把这人的头颅踩爆般,还加了两倍重的力道。

    「超级不识相的小鬼。」瘦长士兵双手合十,彷佛在替他默哀。

    「嘻嘻,我们快点回去吧。」贼笑着的士兵掩住头顶,抵挡被强风吹成针状的暴雨,通通劈哩啪啦的刺在他们身上,「我觉得刚才天气还没有这麽糟的,风雨是不是越来越强了?」

    的确,风越来越强了。

    「喂,Ga0什麽啊这风……!」

    大汉眯起眼睛,这阵飓风吹得他快要睁不开眼,同时他的脚底也传来一道强劲的推力,慢慢的举起了他的整条腿。

    「你们……这群……混帐……」任谷彻一边用左臂撑地,一边吃力的将整副身躯抬起,话语从紧咬的牙缝间吐出,「竟敢对何慕的家人、做这种事情……」

    「我绝对,不会原谅你们!」

    他大吼一声,全身使劲把那人推翻到三米外的地面,霎时两旁的士兵都吓了一跳。彻不肯罢休,还没站稳就急着冲到对方面前,拳头直往壮汉的鼻梁砸下。

    「你这家伙!是骗人的吧!」少年的声音沙哑不已,雨水滑落他的脸颊,「你真的杀了她的爸妈?你真的做出这种事情了吗!」

    他说的每一个字都是用吼的,沾血的拳头也难以保持坚定。队长回了神,马上反手抓起他的衣领,奋力回敬一拳。

    「该Si的臭小鬼,当老子是好惹的啊!」他连忙起身,二话不说cH0U出腰间的佩刀,刀刃上已染血无数,Y森的暗红在大雨中看来格外可怖。

    「唉,果然是不识相的人呀。」瘦长士兵再叹了口气。

    壮硕的队长迈开步伐,对着倒在地上的少年挥刀,这下直朝脖颈割去,一刀收魂。

    岂料,此时狂风骤起,在刃尖触及脖子的前一瞬间,y是有劲风吹袭他的手腕,让整只手臂向後退开,连带刀身也偏离原处。然而挥砍的动作未停,利刃还是划过了彻的腹部,切出一条不算浅的伤痕。

    大汉诧异的倒退一步,「怎麽会……!」

    「队长,有人!」

    下一秒,从三人的身後飞速袭来三道亮hsE的火焰斩击,在劲风的加持之下快得异常,还没反应过来火炎就已在身上爆开,造成大范围的伤害。

    「任谷彻!」

    是她的声音,彻在听闻的那刻就想起来了,「你还好吗?让我看一下。」

    他移动着身子,试图站起来,但少nV搀扶肩膀的双手阻止他,让他再度躺下。

    「你受伤了,我来治疗你。」何慕把手掌放在他的腹部上,丰沛的绿光乍现,「别担心,这种伤我很快就能治好,你再忍耐一下子。」

    彻的视线因为雨水而模糊,不过还是能看出对方穿着一身暗棕sE的斗篷,兜帽遮住了她的面容,腰间佩挂着一柄外型与做工都相当JiNg致的细剑。无论装扮再怎麽朴素,那柄剑的存在依然醒目,通T使用宝石制成的材质注定彰显了它无法估量的价值。

    「何慕……」彻轻唤她的名,可是少nV没有听见。

    他的思绪陷入了某段似曾相识的过往。

    当时是宁静的夏季,放学後,他和这名少nV一起待在学校附近的草原,和风吹拂,她的呼唤及背影都是让人倍感亲切的熟悉。

    「彻,过来一下!」何慕拨开细长的杂草,一只棕sE的麻雀趴在那里,右翼上沾有血迹,「这只小鸟受伤了。」

    「糟糕,我们该怎麽办?」

    「我可以救牠。」何慕轻柔的用手覆盖着麻雀,淡绿光芒从指缝间渗出,「你看,牠现在会飞了。」

    娇小的麻雀展开翅膀,拍动几下後成功飞起,投入蓝天的怀抱。彻仰头观望许久,才收回目光,「你在做什麽?」

    少nV不知何时已低下了头,将双手十指交握,放在x前。

    「我在祈祷。」何慕闭上眼睛,微风轻拂过脸颊,吹起柔h发丝,「我在祈祷牠的未来平安,无论遇到多麽困难的事情,最终都能克服并顺利的度过。」

    「这是我从一本古老的书上学来的。上面说,当你珍Ai的人即将经历冒险,自己却无法陪伴在他身边时,祈祷会是最有效的方法。这麽做可以将你的思念与恳求倾诉於风中,风便会替你传达。」

    「——我经常替我的父母祈祷。」

    「当他们需要出远门,跨过海洋到另一个大陆贸易时,我就会独自跪在床边替他们祈祷,即使是现在也……」

    「何慕。」彻睁开眼时,语调已沉稳许多:「你快走吧,不要管我了。」

    滂沱的雨依旧下着,沉重的笼罩着这个世界。何慕一时愣住,手中的绿光渐渐消失。

    「不行。」她的指尖正在颤抖,「我不会丢下你。」

    彻调整着呼x1,右手握住对方的手背,缓缓坐起身,「何慕,这样下去不行,你的家人……他们好不容易让你逃了出来,你知道你一定得离开。」

    少年说得句句诚恳,不像是逞强,何慕却挣脱那人的手,将遮住面容的兜帽拉下。

    「任谷彻,我不会丢下你。」何慕对上他的眼神,又说了一次,彻才发现对方的双眼带有明显的红肿。

    这令他出神了片刻,「我……」

    「我不想再失去任何人了。」何慕紧抿嘴唇,尽力维持语调的平稳,「彻,我的父母在刚才、都已经……」

    他再次握住她的手,「他们希望你活下去。」

    「对……我知道……」何慕轻轻的回握,那是记忆中仅存的温暖,「我也希望你活下去。」

    对话至此,周遭的一切开始变得模糊,彻感觉意识好像时有时无的脱离着现况——没错,他注意到了,他不明白自己为什麽会梦到这些片段,这些明明都是自己一直以来最不愿意面对的回忆。

    紧接着,从两人所在地的不远处传来了吆喝声,何慕警惕的戴上兜帽,「革命军追来了,我们得离开这里。」

    她拉着他起身,让他的手臂搭在自己肩上,「彻,别担心,我一定会让你活下去。」

    不好,这真的不好。

    彻的脑海一旦重现这个场景,再联想到之後的发展,潜意识随即剧烈的反抗起来。

    「这样行不通……再不逃走的话……你会……!」意志彻底脱轨,他的认知遭到g扰而错乱,可是再怎麽挣扎也改变不了早已发生的事实,「何慕……不要走……你不能走……不要留下我……」

    他的身T不听使唤,只能徒劳的发泄着情绪,「我还在这里啊……」

    最後,他被淹没在了那晚的雨夜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