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版主网 > 玄幻小说 > 魔女与黑猫守夜时 > 第二十章 巷底的裂缝
    白昼的光本该是安静的,落在柜屋里,只会在木纹上留下温顺的亮。但这天的光却显得刺眼,像是被什麽挤压过,断断续续地打在cH0U屉墙上,让那一整面木格看起来并非静止,而是暗暗搏动。

    艾莉西娅一开始没有察觉,只以为是风的关系。她伏在桌前,正在整理昨夜的册页。笔划还未收尾,纸页就被烛火照得有点乾燥,她伸手去压,却忽然觉得指尖一颤。不是自己的错觉,而是木头在震。

    「夜墨?」她抬眼。

    黑猫正伏在柜台上,耳尖朝後压紧,眼睛半阖,尾巴却直直拍着木面,像在测试什麽看不见的脉动。下一刻,「喀」的一声细响,从cH0U屉墙最左下角传来。那声音轻微,却b任何敲击都来得突兀。艾莉西娅心里一沉,还来不及动作,便看见一缕灰白的雾从缝里渗出来。

    那雾带着水珠,滴落在桌面,立刻蒸发。她认得那是年轻nV子留下的「恐惧瓶」。瓶子居然在没有触碰的情况下自行裂开。

    「不对劲。」她低声说。

    雾气并没有像往常那样安静地停在原处,而是蜷曲、盘绕,像一条蛇,直直朝烛火缠去。火光被压迫得颤抖,发出细碎的声音,明明没有风,却像被呼x1掐住。

    艾莉西娅猛然起身,册簿差点滑落。夜墨已经从柜台上一跃而下,落地时几乎没有声响,却迅速冲到烛火旁,张口低低吼了一声。那声音不是普通的猫叫,而是一种震动,震得雾气稍稍停顿。

    然而,停顿只是一瞬。第二个cH0U屉随即颤抖,金属刮擦声传出,那是老人留下的「银线」。细长的线条从木缝里窜出,亮得刺眼,带着顽固的光,像要抓住什麽不属於它的东西。

    银线缠上烛台,火光被勒得左右摇晃,影子像被撕裂。

    艾莉西娅强迫自己深呼x1,伸手稳住桌上的册簿。她没有用手去抓那些窜出的东西,而是打开空白的一页,把笔尖按了下去,迅速写下一句话:「这里不吞不吐,只换地方。」

    字迹甫一落下,雾气稍稍凝固,银线的cH0U动也放缓,彷佛听懂了指令。

    但不等她松一口气,第三个cH0U屉忽然亮起。那是男人寄放的「明天」。一根未燃的火柴,竟在没人碰触的情况下,自行燃起,没有火,却爆出一圈白得刺眼的光。

    屋内所有的影子被瞬间b到墙角,夜墨的影子甚至断裂,犹如被一刀切成两半。

    艾莉西娅的心口猛然一紧,几乎要站不稳。她强迫自己抬起手,把指尖压在桌面上,冷冷吐出一句:「未完成的,不准亮。」

    她的声音落下,光才一寸寸收缩,最後灭在cH0U屉缝里,烛火微弱地颤了一下,才缓缓恢复。

    整个过程不过一刻钟,却像走过一整夜。

    她的呼x1还未稳下来,就听见夜墨低低开口:「它早了。」

    艾莉西娅一愣,额头还渗着冷汗,视线从cH0U屉墙转到夜墨身上:「什麽意思?」

    夜墨没有立刻回答。牠的尾巴依旧膨起,眼睛半阖,像是在确认什麽声音。良久,牠才慢慢说:「我未曾亲眼见过……但我知道它会发生。只是,它早了。」

    艾莉西娅怔住:「早了?」

    「本该还要更久,巷子才会要回代价。」夜墨的声音低沉,像是把某个秘密压到最底。

    h昏在门外换了三次脸。先是带灰的金,接着是蓝得近夜,最後忽地浮出一小截古旧的赭红,像旌旗在远处晃了一晃又没入街角。巷口的空气被三种温度拉扯,门楣下的铜铃不动自鸣,一声b一声短,彷佛有人在外面敲了三个不同的时辰,却都没进来报更。

    屋内的器物先起了反应。水纹镜未被触碰,镜心却自己漾开,波纹从中央一圈圈推到边缘,像有人在远处低声哼一个未完的音阶。月白珠子在柜角、被布囊半掩,本该温顺清透,这会儿却泛出一层像薄霜的光,霜里夹着极细的裂,裂并未沿着表面扩散,而是在珠心绕了一圈。靠内侧的泉边石粉也动了一点点,不是错觉,风把久封的砂粒吹松,嘶嘶细响,沙在瓶底换位置。

    「门,先降一寸。」夜墨说。牠已经在门边坐定,尾巴垂下,尾尖恰好点住门槛中线。

    艾莉西娅点头,把内锁轻轻扣到第二格,留下刚好能让风穿过的缝。她回到柜前,没有急着看墙,只把烛芯剪短。火光因此贴近了一步,使屋内每一件东西都回到较实在的位置。她把册簿推到一旁,空出整张木面,像把一张无字的页展开,等谁把秩序写回来。

    cH0U屉墙没有再裂开,却开始呼x1。木面底下传来的起伏和停顿,有节律可循,却对不上任何人类的拍子,它以巷子自己的法在x1气、吐气,x1进去的,是一整排曾放入其中的东西;吐出来的,则是它记得那些东西当时的温度。某一格微微冷,某一格略暖,两GU气息在墙中交错,彼此撞了一下,又各自退回。不痛,却久久不肯安睡。

    第一GU吐出来的是海。那半瓶清水的气味从木缝里渗出,带咸,却没有Sh。盐味走过烛火,火光不闪,反而稳了一瞬,像将要听歌。她知道那是来自梦境旅人的瓶,便低声说:「今天不唱。」水波的味道於是停一停,把未出口的旋律咽下,只留最初的一下脉搏,作为我在的证明。

    第二GU是金属。老人的银线尚未回笼,却不像先前那般张狂,它绕着烛台转了一圈,并不勒紧,只把自己的亮度调低,收回成一根几乎看不见的针,针尖朝向cH0U屉缝,仿佛提醒自己该回去的方向。夜墨看了一眼,胡须轻轻朝它打了个结的姿势。针尖在空中顿了顿,似乎明白了,才慢慢退回木里。

    第三GU是雾。恐惧本就是会长脚的东西,牠们总能找到缝隙。那丝灰白从另一端露出来,像草尖破土,先试探,再起身。艾莉西娅不动手,她只把掌心贴在桌面,让皮肤把木头里跃动的颤收一收:「你醒着可以,但不奔跑。」她不对人说话,也不对cH0U屉说话,她对那GU恐惧说,语气没有苛责,只有几乎等同於把呼x1放慢的叮咛。雾在半空停住,像被一句迟到的安抚哄了一下,松了口。

    门外传来很轻的脚步,不算小孩,也不算老人,像一个赶路人拖着夜sE刚跻身h昏,又被风从胳膊弯里推回去。脚步到门边停住,没有伸手。夜墨没有看,只把尾巴稍稍抬起,又落下。那尾尖在门槛中线画了一道几乎不可见的细痕,像替脚步量了一下码:此刻不适合进来。脚步懂,退了三步,声音在巷口散成细粉。

    「它在找最初的那个。」夜墨说。牠没转头,声音像在对门框说,也像对墙说。

    「最初?」艾莉西娅重复,并不追问太多。她把笔拿回掌中,却不落字,笔尖在空白上方悬着,一寸、一寸,像让某个还未确定的字自己靠近。

    cH0U屉墙深处,忽然闪了一道与众不同的亮。不是哪件物的反光,那亮像是把木心切开了一线,从里面照出来,照到屋子最暗的角,把那里一点灰也照实了。她心口跟着紧了一下,一种极近於疼的感觉缓慢翻起,又慢慢落回去。夜墨的耳朵在这一刻微微向後贴,胡须朝外张开,像一朵黑sE的花倏地盛放,接住风。

    「夜墨。」她叫他的名字。只叫名字,不附加问句。

    「我在。」牠应。只是两字,屋内的拍子便找回第一个重音。

    她转过身,去m0月白珠子。那颗珠子不烫,反而凉,凉得像清晨打开窗时第一口空气。珠心的裂不是裂,是路。她把珠子托在掌心,对它低声说:「你只是记路,不做路。」珠子里那道回环很慢地淡了一些,从环改成点,把一个圈折回一颗光粒。

    水纹镜仍然起波。她把镜面翻过来,让波纹贴在木面上,波因此被木头x1纳,像把一张Sh纸贴进一本旧书,让它在页与页之间平一平。海的味道退回去了一点,却留下一丝微咸,彷佛告诉人,海没有走,只是把浪压到脚踝之下。

    「还有谁在动?」她问。

    夜墨偏了一下头。「有人在墙那一侧走路。」牠说。

    那一侧,是不是人走的路,谁也说不准。墙後不一定是墙。这里的墙,有时接着一条街,有时接着一片海,有时什麽也不接,只把一个未说出的名字倒扣在里面,像一口乾井。

    她没有去敲,也没有叫,只是站定,将两只手掌平贴在木格中线。她用手心的温度和脉搏,替墙内紊乱的呼x1找一个可以跟随的节律。她的呼x1先变慢,再变深,句子不说出来,却把语法放进了身T。「x1两拍,吐三拍。」她在心里对自己说,也对墙说。木面底下那GU磕磕绊绊的呼x1,果然慢了一点,像一个久病的人被医生的手覆住x口,终於想起如何把气送到更里面。

    她忽然想到什麽,从柜下取出一只包好的小匣——真音笛。那是燧狐送的,从极地带回,尚未用过的物。她没立刻吹,只把笛口对着自己,低低道:「只认现在。」笛心没有声音,却发出一种几乎听不见的振动,像把「虚」字从空气里拨走半笔。屋里的光因而实了些,影子不再抖,桌角的直线回到该有的直。

    cH0U屉墙如一场已经散场的剧,幕布放下,台词收走,角sE把面具卸回原位。银线最後一寸光摆了摆尾,滑回属於它的格。恐惧的雾闷闷地叹了一下气,像一个孩子在睡前翻身,终於不再踢被。那根不准亮的火柴缩在cH0U屉深处,只留一颗尚未被点燃的红在最远的角落缓缓呼x1,如同心头的一滴血自知该待在x腔,不该上眼。

    「门槛还要再降一寸。」夜墨说。牠今天异常简洁,语气像工匠校准工具,没有多余的情绪。她照做,把内锁扣到第三格。门隙窄到只容一条风穿过,风因此被刮得更细,拂过她的指背时几乎像一根线。

    她坐回烛前,终於把册簿翻到新页。她只写了四句简单的句子,彼此对称:

    「海回玻璃。」

    「线回cH0U屉。」

    「雾回沉睡。」

    「光回现在。」

    停笔时,她忽然觉得指尖有微微的刺痛。低头一看,食指侧面被纸边割出一条极浅的口,没有血,却泛着亮。她把手指抬起,在烛火上方晾一晾,给今天下了一个小小的注脚,巷子的秩序会割人,但不深,提醒而已。

    夜已更深,巷口终於只剩一种颜sE。不是午夜那种黑,而是贴着木头、带一点樟脑味的暗。城里的声音被掐断在更远的地方,连最会追风的纸片这时也懒得飞。夜墨从门边回到她脚边,没问话,只把身T靠近一寸,让两GUT温在椅脚间交汇。那交汇像一扇小门,专为疲惫的人开。

    「你说它早了。」她终於开口。「你怎麽知道它会来?」

    夜墨没有看她,眼睛还在调适刚才那种看不见的亮。牠慢慢说:「我继承过它的说法,巷子不会永远向外借。有一天它会把帐本翻回来,看创造它的那一页。只是,这一回,b我以为的早。」

    「为什麽会早?」她问。

    夜墨摇头。「可能与我们收过的东西有关,也可能与我们说过的话有关。」牠顿了一下,「也或者,跟你的过去有关。」

    她沉默了一会儿,想起那模糊的场景越来越清晰,卡在喉咙里不让它滚下去。「我看见一条走廊。」她迟缓地说,「一个小nV孩在门外,手里攥着纸,嘴唇一直在动……但我听不见。」

    夜墨没有出声,牠把下巴搁在前爪上,眼神却更近了些,像把她拉到b火更近的一个位置。「等时候到了,你就会懂。」牠又说了一遍,语气不是推托,而是把秩序立在该立的地方,太早说破,秩序会碎得更快。

    她没有再追问。只是把簿册阖上,让那四行字贴在纸心里睡。她起身,把月白珠子重新纳回布囊,收在手边最容易m0到的地方;把水纹镜覆回木面,让它在木与木之间把今晚的波纹压平;把真音笛放在柜角,笛口朝内,将可以随时取用的真放在唇边。她走到门前,按例把手掌抵住门框,交换一口息。

    「明天,」夜墨在她身後说,「我守门外一个时辰。」

    「你刚刚已经守了两个。」她回头,笑很淡,「还要多一个?」

    「要。」夜墨说。「巷子今天学会了把自己的路折回来,我得再把它再折回去。」

    她点头。彼此的影子在地上靠在一起,像两行各写了一半的句子,其中一行终於对上了尾字,剩下一行还在找押韵。

    夜更深了,她在椅上坐了一会儿,眼睛慢慢阖上。睡意像一条很窄的河,她小心踏上去。刚要过到对岸,风铃在屋里的某处很轻地响了一下——不是门楣那只,而是柜里她先前修过、裂了一道口的陶铃。那铃声细瘦,却不尖,像哪个远方的人终於睡着,呼x1从急促转为平缓前的一个转折。

    她在那个声音里睡去。梦很快来,没有铺陈。仍是那条走廊,白墙,药水气,小nV孩的鞋尖贴着线,像怕越线就会掉下去。这一次,小nV孩抬头得更快,她看到她的眼睛里有两种光,一种是病房里仪器的蓝,一种是夏天里走廊尾端窗外的h。她把纸条紧紧掐在指缝里,纸角被汗水Sh透。她的唇形更清楚了——两个音节,第二个音节碎成两半,第一个音节像跳石,跳过一段水,却没落到对岸。

    艾莉西娅想喊「小心」,却发不出声。她只能向前伸手。她惊讶地发现这一次,她的手指b上次走得远一点,离小nV孩的指尖还差不到一寸。就在这差一寸的地方,小nV孩忽然把纸条往门缝里递。那扇门是关着的,门缝很窄,但纸很薄,折了四折,仍能过去。纸过去的瞬间,走廊的风被轻轻x1了一口,像有人在里面接过了那张纸。

    「等一下——」她终於挤出一点声音,却是醒来後的第一个音节。

    她坐起,屋里仍旧黑,只有烛心吐出的那点光在桌面呼x1。她的手心汗涔涔,指尖却冰。她下意识m0向门边,看门缝下是否多了一张纸。没有,只有她手心那道早先被纸边割出的极浅的口。

    夜墨看了她一眼,没有问。牠把头又埋回爪间,把此刻该说的话藏进胡须的缝隙里,留给明天。门外一阵缓慢的风走过,没有任何脚步。巷子似乎被今晚这番折折放放弄得也累了,终於肯躺直,让黑在它身上均匀地铺开。

    「睡吧。」夜墨低声说。「我在门边。」

    她「嗯」了一声。她知道牠是真的在那里,不只是影子,不只是安慰,而是一道在语言之前就站好的、可供身T依靠的框。她闭上眼,将剩下的一点醒交给烛火,让它看守这间屋子,直到第一个光进来问早。

    清晨在门外站了很久,才像下定决心似地跨进来。光先沿着门槛铺了一道极细的白,没有立刻漫开,彷佛也在试探昨夜留下的弧度。夜墨已经在外头守过一个时辰,牠把影子收在脚边,胡须朝巷子那端轻轻指了两下,在描一条新学会的路。

    外面b往常安静,摊贩还没推车,第一炉馒头的热气却已在远处冒出来,b平日早了一口;再远一点,城西那座古庙敲了晨钟,声音不大,却明显早了半息,时辰在自己的影子里绊了一跤。夜墨把耳朵微微斜过去,辨了辨,低声道:「它也早了。」牠说的是钟,也是巷子,是一切用「时」而非「人」来记忆的东西。

    墙那一侧也有动静。不是脚步,更像衣角擦过旧纸的声音;它从cH0U屉墙更深处掠过,没有停靠,却让木心的纹理一同往那边倾斜了一度。夜墨没有追,只在地上用尾尖点了一下,那一下成了一枚几乎看不见的暗记,等午後yAn光走到同一个角度时,它才会亮起。

    屋里,艾莉西娅醒得b光稍晚。她坐起时,烛心只剩一粒温度,杯里昨夜留下的半口水乖顺地贴着杯壁。她没有先去看cH0U屉墙,而是把手掌贴在门框,让皮肤先与木头换一口息,那是她与这间柜屋每日的第一件事。

    夜墨回到屋里,跳上柜台,前爪并得很整齐。「外头学了一条新的拐。」牠说。

    「多了几步?」她问。

    「不多,半步。」夜墨偏头,「但半步刚好能让人错过一场争吵,或追上早一班的车。今天会有人因此少说一句重话,也会有人因此在门口遇见该遇见的人。」牠的声音不带神秘,像在报某一种天气。

    艾莉西娅点点头,没有问哪一个人。她把笔拿起来,翻到今日新页,准备一如往常地把秤摆回原位。但笔尖落下之前,她忽然停住梦的边缘还在指节里发凉。她闭眼,让昨夜那条白墙走廊重新浮现:夏天窗外的h,仪器的蓝,小nV孩把纸条从门缝里递进去时,走廊的风被轻轻x1了一口。

    她不再仅仅看,她第一次在心里对那个梦说话,不是对nV孩,而是对梦的那一端:「请把门开一指宽,让她的声音过来一点。」她说得很轻,轻到像对着一颗种子说话。但心口的那GU凉稍稍退了一寸,彷佛有人在非常远的地方听见了,却还在张罗钥匙。

    夜墨看着她,眼里的金子因此更暖了一层。牠没有提醒,也没有称赞,只轻轻把真音笛推近一寸,笛口朝向屋内,不朝向门外,今天人们会带着各自的故事来到这里,但真话不必刺穿谁,只要在该说的地方不走失。

    第一道客人的影子还没到门边,巷口却先响了两次很轻的碎步,像有人从错的时间端绕回正确的那条路。门楣下的铜铃没有响,却在内里发出极细的金属共鸣,提醒她:「今天的秩序在,你可以开门。」她把内锁从第三格退回到第二格,再退回第一格,最後把手掌按在门框,像给一场马拉松起跑前的最後一个手势。她低声说:「请进。」

    门还未开,有一阵近乎看不见的波纹先从墙里退了出去,那是昨夜未睡稳的那一轮「呼x1」终於找到节律,愿意顺着她落下的拍子行走。cH0U屉墙因此静了一瞬,像座终於在地图上找到坐标的城。

    上午过去得很稳。两个客人来过,一位寄放一段「不必回覆的讯息」,一位赎回一张「没有日期的车票」。她按秤量、按例写,夜墨在门边做牠的工:替风裁边,替脚步记号,替巷口多出来的半步设一枚几乎看不见的小指示。

    直到近午,墙那一侧再次传来衣角擦过旧纸的声音。不是昨夜那种慌不择路的擦,而像有人翻到一张泛h的页,指腹先轻轻摩挲,再小心揭起。夜墨抬眼,牠的耳尖向那一侧靠了靠,又缓缓放下。牠知道那不是来客,也不是物品窜逃,而是回扣。昨夜被cH0U离几处的光与气,正在各自找回原来的方向,把自己扣回去,扣回去时免不了拉扯,木头因此会响,但响完,就不疼了。

    艾莉西娅没有看墙,她看自己的手。昨夜纸边割出的那道极浅的口,已经不疼了,只留下一道月影似的细痕。

    午後风把巷口吹得更宽。那半步新的拐几乎难以察觉,只在某个行人要转身骂一句脏话时,让他忽然想起另一件事,於是闭嘴;在另一个人要赶车时,让她忽然看见路边有一只鞋带没系好的小孩,於是蹲下;再晚些,会有人因此少掉进一场大病,也会有人因此多得一个朋友。巷子不会记功德,只会把弧度留在石缝里,等雨来时再刷洗一遍。

    等时候到了,你就会懂。夜墨过去是这麽说的。

    晚风进来时,cH0U屉墙在内里极轻地亮了一下。她收书,剪烛,关半扇门。夜墨去门外,照例用尾尖在门槛中线点了一下;那一下与晨间的暗记重叠,两个几乎看不见的点在木头里彼此认出,如同两个分别走过好远的人在拐角相撞,抬眼笑了一下,不必打招呼。

    夜sE落稳之前,城西的古庙又敲了钟。这回不早不晚,刚刚好。夜墨抬头听完,回到屋内。「它记住了。」牠说。

    「谁?」她问。

    「巷子。」夜墨道。

    她没有反驳,也没有继续问,走到门边,把手掌按在门框上,交换今天最後一口息;那口息里没有惊险,只有一种疲倦之後的准确。她轻声说:「明天,还要开门。」夜墨没有答,只把身T挪到那句话之前,像往常一样,先一步站好。

    cH0U屉墙在黑里立直,木纹里养着一条细细的光脉,与城里的电线、与远处的海、与门缝下那张折成四折的纸通在一起,还没到要爆裂的时刻,却已经能听见远方的回声在往这里走。反噬没有退去,只是躲开,像一场雨改走旁边的巷口;记忆并没有安睡,只是换了姿势,背朝外,脸朝里。

    她与夜墨都知道,真正的难题在前面。可他们也同样知道,在它到来之前,每一天仍可以被好好摆放、被好好量度、被好好说出来。

    屋里最後一盏灯熄时,门楣下的铜铃轻得几乎不可闻地颤了一下。巷子收长了半步,城缩短了半句,夜更深了一层。她在黑里笑了一下,不给谁看。黑夜也回她一个小小的笑,那笑不对号入座,却落在正确的位置上。

    明天,门还会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