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菱回到宿舍,躺回床上,耳边却彷佛回荡着刚才的话,迟迟不散。
——怎麽想,他都不是会蓄意放弃自己的人。
少年曾经坠入大海,对一切放逐不理。她仰靠在床上胡思乱想,他那时候过着很痛苦的日子吗?
各种可能在脑海里交战,半小时候,抵抗不了浓重的困意,她的眼皮才终於阖上。
这一觉睡得挺沉,一路到天亮。
再度清醒过来的时候,J已啼,天已亮,海边小镇的风朝着窗户内呼呼刮进来。
她迷迷糊糊地站起身,下床掩了窗帘,挡住吹进来的风。
今天是大年初一。但她是自己一个人过的年,假期留校的学生很少,也没有什麽好庆祝的。
打开手机,她群发了条新年快乐的简讯给朋友们,想了想,最後也顺便给祁澈发了一句「新年快乐呀」。
和言恬通完拜年电话後,向菱有些意外地看到郑娟发的「新年好」老人图,点开之後发现还有附红包。
向菱弯了弯唇,点击领取。
秦井竟然也转来了红包钱,不过,相同数目的钱被她原封不动的转帐回去。
这是一次平淡得可以的新年。
雨绵绵的下着,雨势不大也不急,似乎这个日子和平常时候没什麽分别。
她打伞出门,路上行人不少,观光客们春节不出游,大街上全是穿着一身新衣去拜年的居民。
行走间,旁边两个提着花绿袋子的市场大妈与她擦肩而过。
隐隐约约,妇nV们谈论的话题传入耳际。
「今年春节b之前安逸多了!前几年不是海啸麽,这里的山崖都崩了。」
大妈一面b手画脚,八卦似的说道。
另一个妇nV附和,「是啊是啊,那年初一就刮大浪,听说岛上那些老房子都变成废墟……」
莫名的,向菱一瞬间停止了脚步。
虽然这样揣测无凭无据——但祁澈该不会,就是在那年落海的吧。
那次海啸似乎确实闹得很大,连她都在新闻上看过报导。新闻内容是关於失踪人数暴增的分析。
少nV出神地思索着,却赫然发现,这里的车道护栏外就是一座峭壁海湾。
经过的车辆稀疏,漆了彩绘的观景亭旁边种了几棵大树,与湛蓝的峡湾相衬着。
从扶疏的叶木上,当然看不出强风摧残过的痕迹,几年过去,绿叶早已长回原本的完整样貌。
大树孤零零地生长在公路边,叶片翠绿而繁盛。
少nV觉得这个地方,和沈中奕所描述的落海地点有些相似,便稍微停留了一下。
眼前大片的海洋被矮栅栏遮挡,她忖度了一下,直接爬上树。
许多年没有爬树,她动作有些生疏。一边思索着记忆中自己熟练的爬着枝条的方式,几下便抓住了诀窍。
抓住一条看起来b较坚固的枝条,她借力使力的攀了上去。
四肢分别搭在树木上,身子向上探出的瞬间,视线豁然开朗。
海的蓝sE反S出波光粼粼,雨丝落进海面,伴着熹微洒落的yAn光,映在浪cHa0上。
她看得专注,连树下有人在叫自己都没发觉。
「喂,向菱。」天生就有点淡漠的嗓音。
她没有听见,底下的人默了几秒,用带笑的眸子看她。
直到那人又重新唤了一遍,向菱才下意识往树底望过去,一名少年站在绿叶茂盛的树下,略微仰起头瞅她。
……这还是第一次,她用「居高临下」的角度看着他。
向下看的感觉b想像中的更新鲜,少nV双腿在半空中悬着,不断晃荡。
她不怕高,秉持着只要不摔下去就不足以害怕的态度,大胆的踢着脚丫。
少nV偏过头望他一眼。
其实她只要听声音就能认出是祁澈,但忍不住还是看了一眼。
……毕竟他长得好看,不看是吃亏嘛。
少nV如此放肆地想着,却故意撇开脸不回应他。
因为,她一瞬间想起昨天的状况,可以算是不欢而散。
那时自己的语气确实是过於尖锐,但他怎麽也不招供,就只是沉默,放任气氛僵y。
这麽一想,好像不应该那麽快原谅他的。
所以她没有回应树下那个少年的话。
……
向菱如此思忖着,以为他要是没能得到回应就会离开了,没想到他仍然站在那里,直gg的看人。
没办法,她只好偏过头往树下喊了一声,「祁澈?」
少年淡淡地应了声,抬头便碰上她的视线。
明明整个氛围是悠哉的,明明这是大年初一的喜庆节日。
可那个瞬间,祁澈却陡然想到,昨夜在宿舍里的那场不吉利、也不愉快的对话。
因为那些,她生气了麽。
明明他应该不去打扰,但现在,他却装作路过而驻足,然後又装作若无其事地站在她眼前。
想想就觉得自己糟糕。
他甚至不晓得该怎样澄清她认知里的错误,也不知道怎麽解释这只是一个误会。
因为他从来没有和任何人提起过那件事。
但是,少年并不想让她一直误会下去。
回过神的时候,少nV已经没再看他,坐在树上,侧过头去悠闲地望着海,双手抓在枝枒上。
彷佛刚刚的话是一句漫不经心的打招呼,然後再无下文。
少年的眼睛像是兽类一般倏地黯淡下来。
几秒钟後。
树上传来少nV清脆的声音:「你之前,就是在这里落海的吗?」
「……」树下没有回音。
他其实刚刚忖度着要怎麽和她说话b较好,只是她一开口,碰的就是他不想说的话题。
向菱的视线甚至没有瞥过来一眼,就知道自己猜对了。
小岛上的空气似有一瞬的静止,静得发人窒息。
一人树上、一人树下的距离,此刻它们之间为何彷佛产生一层深远高耸的隔阂?
对那件事,她其实还是有点闷气的,气的是怎麽有人能这麽不Ai惜自己。
还有昨晚的沉默太令人难堪,向菱被那种僵y气氛憋得很别扭。
——都是因为他沉默着不回答,气氛才会变成那样的。
一边怪罪的想着,不知不觉,她说教起来。
「你自我伤害,又不能解决问题。」少nV的语气莫名不好,像是南雨镇闷闷钝钝的雨。
「那时候是遇到什麽难过的事情吗?你怎麽会那样想。」
「……」
少年仰头听着,突然觉得被人说教的感觉并不讨厌,因为起码还有人在乎。
他莫名恍惚了一秒钟。
遇事的第一反应,他经常习惯用冷漠包装自己,将身躯与外面残破不堪的世界隔阂开来。
从小到大,他的世界崩裂了无数次。
被人遗弃抛开的瞬间,抑或者,尝试一个人养活祁小波的时候,诸如此类,经常在发生。
久了,他逐渐长成一个悲观又冷淡的人。
少年早已习惯了世界崩裂的声音。
耳边依然是少nV的嗓音,脆生生的,带着不怎麽愉快的清冷味道:「雨那麽大,你不会害怕吗?也不会觉得疼吗?」
不害怕也不疼。
——因为,他早就已经活在废墟里了。
少年的眸子是带笑的,淡淡的笑意,瞳孔深处似有星辰。
他瞅她,张口扯出一句毫无关联的话:「那你现在讨厌我麽。」
「啊?」突如其来的问句,向菱坐在树上,就那样傻住了一下。
祁澈定定地看她。
她撇开视线,回避掉他的话题:「不说那个,我刚才在和你说话,你都没回我。」
要回答的话,当然是不讨厌。
但她现在还在生他的气,所以不能理他。绝对不可以。
少年没有说话。
向菱仍然没得到想要的回覆,竟然有些急躁起来:「……你再不讲话我要讨厌你了,我们难道关系不好吗,你就不能理理我啊?」
她下意识吐出这句话。
刹那,说话的和听话的,都怔住了。
因为那句话啊……确实是有点越界,就那麽一点点。
——我们什麽关系啊,理理我吧。
少年猛地抬眸看树上。
少nV强y的扭头不理。
结果一下子动静太大,丛绿树叶磨擦发出沙哑声响,连带着枝桠也一阵晃动。
一团混乱间,重心失去平衡,少nV就那样没抓稳枝条,失足坠了下去。
还没从刚刚那句话的深层涵义里清醒过来,所以这是反S动作——少年反应极快的闪身,接住少nV的身躯。
忽然加大的重量压到臂弯上,坠落的冲击力道剧烈,他本能的收紧手臂。
少nV的整个身子都贴紧了,而且是毫无保留的贴了过来。
祁澈的脑子懵了一秒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