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版主网 > 其他小说 > 渊默 > 61不在乎
    他并非生气,只是某种有如一头困兽般的疲乏。

    不是受挫,也不是心理防线崩溃,只是压抑着不算高涨的情绪。

    那份异常似乎不针对谁。或许是烦躁,或许只是刚好心情糟糕。

    向菱垂下眸子,转开视线。

    她觉得,祁澈实在是一个很矛盾的人——对他来说,世界上的人似乎只分为两种。

    在乎的人,以及无关的人。

    他脾气极坏,但那些脾气是可控的,并且似乎只针对不在意的人发作。

    对於不在乎的人们,他甚至可以直接把那些人按着揍,而他并不会对任何受害者感到抱歉。

    但是,祁澈真正在乎的那些少数人,别人休想动他们一下。

    因为一旦被盯上了,就会立刻被反咬、报复。

    他可能,就是这样的人。

    ……

    夜sE笼罩下的男生宿舍里。

    短暂沉默後,少nV清脆的说话声忽然响起。

    「我问你,如果把世界切成两半,」她慢慢说道,「一边站的是你在乎的人,其他人站到另一边去。」

    「嗯?」

    「那你会把自己放在哪里?」她轻声说完,用力咽了下口水。

    「不在乎的那一边。」

    今夜漫长,月sE黯然,月球悄然无声被云彩遮住大半。

    那一晚,她离开後,少年做了个诡异的梦。

    四周一片漆黑,压力环伺,恍若被什麽可惧的东西盯上。

    ——野兽的目光。

    看不见,耳里听到的声音既混乱又杂乱无章,毫无规律可言。

    出口的话成了碾碎的片段,光怪陆离的闪光浮现又一闪而逝。

    世界在倾倒,同时也在下坠。

    伤疤被毫不留情地揭开,狰狞的伤口完全暴露在空气中,凝血彷佛失常,暗红血Ye汩汩流淌。

    麻木似的,做梦没有痛觉。

    持续坠落的踩空感觉在梦境中分外真实。

    突然脚跟像是触碰到什麽冰凉的东西,冰冷的触感从末梢神经扩散到全身,紧接着是近乎窒息的冷意。

    ——落海。

    如她所说的那样,也如同实际遭遇过的那样。

    清晰的知道自己在噩梦里,却醒不来。祁澈感觉得到海水又冷又咸,分不清是回忆倒放还是梦境。

    完全没有预警,无所谓,反正他从来就不在乎任何。

    如果自己消失的话,那些人会过上更舒服的日子吧。

    类似的嘲讽念头划过脑海。

    这大概是从什麽八点档里抄来的恼人剧情——念头冒出来的时候,他讽刺自己一句。

    事发的时候,究竟是多少年前,别人大概记得b他自己更清楚。

    明明好像也没过多久。

    那夜的南雨镇,也在下雨。

    狂风暴雨的架式,像是要把人卷进大海里。毫无预兆的那种,彷佛有人给你一个惊喜。

    时间宛如倒流,梦境的场景回到不知多久以前,那夜除夕的海岸边。

    浪忽地骤强,海啸警报从镇上的广播喇叭喇倾泻而出。器材老旧,音质显得沙哑。

    cHa0水一b0b0涌上,浪cHa0渐高,伴随着强烈海啸,小镇似乎被黑夜及狂雨笼罩。

    少年独自站在海边崖上,自nVe式的,就只是怔怔的乾站着。

    ——其实他从来就没想过跳下去,也从来没有那种打算。

    海浪挟带着一种把人卷下去的气势。

    浪太大,他站得太近,一切事件的发生连贯得理所当然。

    不过,当浪真的把自己席卷下去时,他脑子里闪过的念头有些过於随便——好像,也无所谓。

    那一夜很冷。除此之外,相关的记忆几乎等於零。

    破碎的广播音,短暂的失神。

    雨幕是杀Si夜的嫌疑犯,雨停了,天也跟着蒙蒙亮了。

    海水并不会因为朝yAn升起就乾涸。

    没人发现落海的孩子,他独自挣扎着浮起来呼x1,他命大,那块海岸的水又深,没摔出什麽大伤。

    意识仍然恍恍惚惚,一丝模糊的念头从JiNg神的缝隙窜了出来。

    完了,昨晚没给祁小波留晚饭。

    ……

    後来,他是自己攀着石头回岸边的,然後一个人拖着脚步走掉。

    身上都是攀着礁石擦出来的伤,浑身Sh透又难受,刺痛到令人烦躁。

    回去的路上,他特意抄进常年无人经过的窄巷子。可沈中奕却突然冒出来,b问他前一夜消失不归的缘由。

    「掉海里?」沈中奕的眼睛瞬间瞪大。

    「所以你那是什麽,自杀?」

    不可置信的眼神。

    沈中奕是典型「话多反应大」的X格,他看到祁澈满身狼狈的样子,又联想到那段时间他生活有多困难,於是,直觉认定对方是去寻Si了。

    「……N1TaMa是在找Si吗?Ga0什麽,这样你妹妹要怎麽办?」

    祁澈没怎麽认真听他说话,又根本没听进对方那一长串的谴责,便直接把那些话给敷衍了过去。

    那天,是大年初一。

    沈中奕大概把他的反应当成了默认,还真的以为这是一场自我了断。

    於是,沈中奕每年春节都打电话过来。明面上是恭喜新年,实际上他的用意太明显,祁澈早就看透,只是没有说而已。

    ——他甚至没有辩解,其实是那天南雨的风浪太大,其实他只是单纯的失足落水罢了。

    再後来,没什麽好说的。他断断续续高烧了几天,只觉得愈加烦躁,眼前陷入一片漆黑。

    之後的事太无趣,所以梦境就在这里停了。

    有时候,睡梦和回忆只有一线之隔。

    刹那,梦醒。

    称不上是回忆的往事影像跟着消失,空荡的房间由模糊变得清晰。

    祁澈几乎是埋在书桌的桌面上睡着的。天还没亮,手机的萤幕亮起,显示出从刚才到现在,只过去了三个半小时。

    有时候时间的确过得很快,但大部分时候,它走得很慢很慢。

    祁小波在双层床的上铺呼呼大睡,大概要再六、七个钟头才能叫她起来。

    脑海被毫无意义的断简残篇充斥着,混乱又聒噪。

    少年慢吞吞阖眼,埋回自己弯起的肘间。

    想法很乱,意识却清醒得过分。

    不久之前,他推估也就三、四个小时前,房里气氛僵y,少nV自顾自扒完那碗关东煮,然後就提出要离开。

    他没有阻拦。

    她离开的时候,甚至顺手把那袋关东煮的垃圾留在门边。

    ……

    夜sE阑珊,窗外山头一片漆黑,没开灯的宿舍房间映出深沉。

    ——那为什麽她不跟那袋垃圾一起留下啊。

    荒谬,他也没挽留那袋垃圾啊。

    ……

    少年自嘲似的无声笑了一下。

    他觉得,自己可能脑子有病。

    寒假那段期间,宿舍里只有两个人,其余室友都不在。

    还是同一个日子,仍然是同一个夜里。

    夜sE很暗,男生宿舍,双层床的上铺里,祁小波悄悄睁开了眼睛。

    ——六、七岁孩子的年纪虽小,但她其实很敏锐。

    祁小波有时候半夜醒来,会发现哥哥根本没有在睡觉。

    她睁开眼睛,房间里很安静,哥哥就坐在书桌前,眼神很空,不知道在想什麽。

    祁小波不太理解「空洞」这个词的意思,也还没学会使用这种词汇。

    但她就是能察觉到,哥哥看起来好像没什麽JiNg神,眼底没有光亮,有时候,甚至像是在看一个不存在的地方。

    如果换作是平常,他的眼神必定是清醒的,带有一种属於少年的锐气。可是,在那种时候不一样。

    祁小波看不透她哥哥在想什麽。

    然後隔天早晨醒来之後,她会问一句:「哥哥,你昨天没有睡觉吗?」

    他会回答:「……睡了。」

    ——但是她知道,哥哥那时候一定是在说谎。

    祁小波的想法很单纯,别人都以为她哥哥长得凶,但她知道并非那样。

    她哥哥才不是真的凶呢,明明自己都没钱,还是会偷偷给她买好吃的。

    他总是让祁小波别乱跑、别吵闹,但其实她一撒娇,哥哥就会带她去买糖吃。

    祁小波心里的祁澈,或许是世界上最厉害最温柔的一个人。

    但是她觉得,有些时候,哥哥看起来很累。

    他的眼神会变得很淡、很静,甚至有点「空」。

    祁小波有点害怕他这样。

    那种时候,他会笑一下,但那只是一种「安抚小孩用的笑」,眼睛里却没有真的笑意。

    这样的笑,和平常完全不一样,祁小波看得出来。

    她不一定能理解「累」这个词的全部含义,但她能察觉到哥哥不对劲,然後用自己的方式去理解。

    ——哥哥每天都很累,但又不说。

    祁小波不是笨蛋,她能看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