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光还很浅,像一层薄薄的银粉往大厅的玻璃上一抹,没什麽重量,却把昨夜残留的Y影尽数g勒出边。迎宾部的灯早就亮了,冷白的sE温将每一张桌角擦拭得乾乾净净,地面像湖面,连一粒灰尘都不肯收留。安雨把外套搭在椅背,手指顺着迎宾台的玻璃台面滑过去,留下一道不着痕迹的轨。她弯腰复检鲜花的角度,让每朵百合都朝向入口,像在替这栋建筑行礼。
耳麦里传来保安队长的声音:「外面媒T又多了两车,说今天要拍企业日常特辑。」
她看了眼时间,八点四十三分。她轻声道:「请他们先在一号缓冲区等候。二号门的迎宾板改雾面贴膜,角度下修十五度,避免反光进镜头。花艺高度降两指,挡住了後面的动线标示。」
「收到。」对讲机那头的回覆利落乾脆。
她抬头看向整个空间——红毯折角整齐,指示牌的箭头像极了她在笔记里画的钩注,重点都在位子上。只是今天,空气像被什麽不肯命名的东西压住,沉甸甸覆在天花板下。匿名帐号的爆料、拼接出来的片段、标题黏上去的形容词……这些字眼像会长刺,从网路里穿越出来,刺在每个人的肩膀上。
「主任。」一个新人的声音怯怯的,「如果他们问我们是不是强迫加班,我该怎麽说?」
她侧过脸,笑意温柔却不泛lAn:「你记得真实就好。你今天几点到?为什麽提早?你在意的细节是什麽?你觉得宾客走过红毯时应该看见什麽?你把你做的事说清楚,别把自己交给谣言。」
新人用力点头,像忽然抓到了能握紧的东西。
电梯叮的一声。仇少齐从层层光影里走出来,黑sE大衣未系,只搭在手臂。他并不刻意施压,气场却让周围的声音自然低了半分。安雨下意识站直,第一眼去看他脸上的表情,不是严苛,也不是宽慰,而是一种收敛的专注,像要把今天这一切,从眼底收入心里,再做最冷静的判断。
他从她身边掠过时停了一瞬,目光在迎宾板与指示牌上扫了一圈,声音不高:「反光处理得不错。」又看她,「媒T动线由你掌握,需要我露面的时候再叫我。」
她「好」了一声,语气自然,心却在x口撞了一下。
九点一刻,媒T的器材车开进内车道。摄影师扛着机器,导演抱着分镜板,记者挽着手提袋,齐刷刷停在红毯前。有人打量着,应该在找镜头里最好看的角度;有人低头滑手机,喃喃自语今日的标题该怎麽下。安雨上前一步:「各位早安,今天的拍摄协调由我负责。你们能拍到的地方、不能拍到的地方,我们都事先标注好了。休息区在左手边,茶水间随时开放。若有异动,请先跟我说一声。」
导演的眼神先是审视,後来像是有点放松:「麻烦您了。那我们先拍迎宾流程,可以吗?」
「当然。」她侧身让出路,抬手一带,像一个无声的「请」。
镜头开始跟着她走。她的脚步不急不缓,指令经过耳麦散到每一个角落:二号门的志工先不上线、一号电梯停在地面层待命、接待区的水杯补在第三层架上、请把那位等候的客人引导到靠窗的位置——她一边说,一边抬眼看远处进门的宾客,从对方的站姿与表情判断是初访还是熟客、习惯自助还是喜欢被引导。她从不要求同事做过头的服务,只让每一步刚好,像恰与宾客呼x1重叠的节拍,不多不少,不前不後。
导演忽然问:「今日若临时增加贵宾呢?」
她几乎没想:「我们在每个时段都预留两席浮动位置,桌距可调五公分,不影响动线;名牌有备用白卡,字T统一,不做雕花;同声传译耳机在库房有三副备品,五分钟内调到。」
话音未落,对讲机那头像配合剧本一般响起:「主任,临时通知,贵宾名单增加三位,两位投资方、一位合作夥伴,十点二十抵达。」
导演与记者对望,嘴角有一点等着看戏的期待。安雨眼神沉了沉:「收到。」她手一指,身旁两位迎宾立刻会意:「七号桌并入八号,椅距缩五公分;名牌以白卡手写,字款黑T二号;同传耳机联络库房,安排专人送来;二号动线暂不开启,避免混淆视线。」她垂了垂眼睫,又补上一句,「摄影师大哥,等会儿麻烦角度往左偏十五度,不要让空位入镜。」
整个空间像一枚被轻轻摇晃的陀螺,摇摆过後,速度反而更稳。一切在三十秒内各就各位。导演收起刚到嘴边的赞叹,把表情拉回专注;记者低头在笔记本上写下几个字,不知是临危不乱还是习以为常。
十点二十二分,三位贵宾准时抵达。她站在红毯起点,右手微抬,笑意乾净:「欢迎光临。」她的声音不柔,也不y,像一小段清澈的旋律,让一整支乐队知道该如何跟上。镜头一寸寸贴近她的侧脸,捕捉到她眼底极轻极轻的一闪——那不是炫耀过关,而是确定自己站稳了位置的放心。
午间,媒T临时决议加拍一段三分钟的人物访谈。本应是各部门主管轮流上镜,但风向未稳,人人都想把措辞再斟酌三分,时间却已紧迫。有人说:「先让迎宾部主任上吧,她今天一直在前线。」
灯架架起来,遮光布落在她头顶上方,热气闷着人。她坐在高脚椅上,背後是修得笔直的花艺墙,光从侧面切过来,让她脸上的轮廓像刀口,却不刺。记者问:「你觉得,迎宾的价值是什麽?」
她看着镜头,没有刻意挑好听的字:「迎宾的价值,在看见。看见对方需要什麽、看见他此刻的情绪、看见他不愿说出口的为难。礼数是表面,尊重是内里。我们做的是让尊重变得被感觉得到。」
记者似乎一愣,便又问:「有人说,笑容是被要求的,你怎麽看?」
她笑了一下,那笑容不像回应质疑,倒像是在回应她自己:「笑容不是规定,是选择。欢迎别人的那一刻,也是在提醒自己,我有能力给出温柔。」她顿了顿,「但别误会,笑不是低头,笑是抬头。」
旁边的摄影师忍不住竖了下大拇指。导演清了清喉咙,把很好这两个字咽回去,怕让她松懈。
拍摄在两点前结束。大厅恢复到日常的节拍:鞋跟敲在地板上响亮,纸杯碰在一起嘀嗒一声,电梯开关门有固定的节律。她回到办公桌,才把一口水送进喉咙,手机就震了一下。
【三点半,执行长室。】发件人:仇少齐。
她按掉萤幕,心却很难像方才那样按掉。
三点二十分,她站在窗边,远远望见执行长室那一侧的玻璃墙亮了一盏灯。她把笔记收好,往那个方向走。
门内很安静,安静到像隔了一重厚厚的棉。桌上堆着新鲜出炉的舆情报告,红笔标注在数据的边缘。男人把文件合上,抬眼看她,目光像从远方收回来。
「今天的媒T动线处理得很好。」他说,语气平,却没有敷衍。
她「谢谢」两个字差点说成了还好,y生生咽回半个自贬。
他把一叠纸推到她面前:「这是下午导演留下的访纲和观察……他们说,你让空间有了情绪秩序。」他停了停,「这个词不错。」
她低头看,纸上除了专业评估,还用手写加了两句:她的笑容不像公事,是种看见。与临时增员的那三分钟,她没看向镜头一次。她忽然觉得鼻腔有一瞬的酸。
「影片呢?」他问。
她愣了愣才反应过来——导演说过,想剪一支「仇氏的一百个微笑」。她把昨晚熬夜写好的概念稿从包里cH0U出来,纸有些被手心的热度浸Sh的皱。「我做了一个构想,从迎宾、後勤、研发到餐饮……把大家最自然的一瞬收下来。不是摆拍,是生活。」
他没有立刻说话。寂静里只有墙上的钟声慢慢向前。他把纸从她手里接过,读了两遍,最後抬眼:「为什麽是一百个?」
「数字足够大,让人觉得丰满,又不至於虚无。」她看着他,「而且,一百个笑容拼在一起,刚好能变成一个新的图形。图形会b字更吵。」
他眼底有一瞬很淡很淡的笑,像有人在冰层下点了一盏灯:「去做。名单、时段需要协调,让人帮你。流程你自己定。对外时机,我来把关。」
她点头,心跳一下b一下稳。离开时,她停在门口,忽然回头:「执行长——」
他抬眼。
她想说的是谢谢,也想说我会把这件事做好,却在临出口的那一刻换了词:「我会让他们被看见。」
门阖上,关住她自己都没预料的那一串心音。
拍摄开始在隔天清晨。她把手机调成飞航模式,背上相机,第一站不是大厅,而是停车场。清洁的同仁在地下二层推着车,刷子摩擦水泥地的声音规律得像一支低音鼓。她蹲下身,镜头贴着那双洗得发白的手,开口:「等一下你看着我,笑一下就好。」
阿姨愣了一下,先有些不好意思,最後还是笑了。那笑不是逢迎,是做完一件事後自然舒出来的呼x1。她按下快门,画面把那个呼x1也一并收进去。
第二个画面是在茶水间。会计部的同事端着两杯乌龙,唇边抹着一点点泡沫。他抬头看见镜头,正要擦,安雨轻轻摇头:「别。就这样。」男子笑了,冲着镜头做了个几乎看不见的小鬼脸。她暗暗在心里记下一个g:第二十七个笑。
她穿梭在电梯、走道、会议室门口,像一条无影的线,把散落的亮拼成一张网。研发部的工程师破解了卡关一周的BUG,站起身给同事一个不出声的拥抱,笑得眼角都是皱纹;供应链的小哥扛着箱子,汗从额头滑到下巴,对着镜头咧嘴一笑,把箱子又扛高了一寸;志工角落里,一个还戴着校徽的实习生固定桌角的隔音胶条,回头看她的时候,眼睛亮得像玻璃珠。
晚上八点半,餐厅已经打烊,厨房里还亮着一盏灯。主厨正把最後一锅汤从灶上端下来。「能让我拍一下你吗?」她问。男人满手油,吓了一跳:「我?我长这样,不太好看吧。」她笑,「你笑起来应该很好看。」那人愣了两秒,竟真的笑了,笑纹从眉尾爬到眼角,油光在灯下反出一圈暖。
一天又一天,她的素材像雪球。夜里她回到老宅侧院的小房间,打开桌灯,把卡匣里的画面倒入电脑。睡意像门外的风来来去去,她被萤幕上那些笑声牵着,左剪右贴,让画面彼此靠得更近。她不用煽情的配乐,只用场景里原本的声响:拖把甩进水桶的哗啦、杯子碰到台面的叮当、电梯「叮」的一声,和人们x1一口气、吐一口气之间的安静。
第三个晚上,她终於把第一版时间轴拉平。最後一格画面,是她在迎宾台後拿起备用x针的瞬间,手指停在镜头边缘,没有正面,只有影子。她盯着那格看了很久,最後按下删除,她知道,这支片子不是她的个人日记,而是他们的合影。
内部试映安排在周五早晨八点半。放映厅的灯微微暗下,青灰sE的墙把每个人呼x1都包进同一个节拍。画面一黑,一朵白字浮上来:《一百个微笑》。接着,地下二层的清洁阿姨率先出场,她的笑像打开了哪扇闸;然後是茶水间泡沫的小闹、研发部击掌的悄声、供应链扛箱子的咧嘴、餐厅主厨油光底下的眉眼……每个笑停留不到两秒,两秒後又有一个笑来把前一个接住。这样的一百次,像一百步,让看的人从外面走进来,最後走到楼下,在清晨刚刚开门的门口,迎宾台後的两个身影一前一後,抬头,笑。
灯亮起的一瞬,没有人出声。安静像一口杯里的水,没有半滴溢出。过了一秒、两秒、三秒,掌声像从某个地方冒出来,先轻,後密,最後整个空间都在响。有人低头用手指擦眼角,有人转过身去笑,有人对身旁同事点了点头,彷佛互相承认——我们看见了彼此。
她坐在最後一排,指尖扣住椅沿,一直没有动。直到她抬眼,远远看见第一排过道边站着的男人。少齐没有鼓掌,他只看着她,长而直的眼神像一截光,没有语言,却把很好两个字写得极长。
会後,迎宾部的群组炸开:「我看到了阿义的笑!」「厨房的师傅也在!」「主任,你把我拍得太胖了啦——但笑得还行。」有人b出大拇指的贴图,有人传了连环Ai心。她盯着萤幕,像被一群热闹的雀跃包围,x口却是安静的,安静到可以细细听见自己的心跳。
中午十二点,公关把影片放到外网。两个小时破十万,傍晚破五十万,晚上破百万。新闻标题的语气变了:「仇氏的一百个笑容:看见企业里的温度」。评论里,有人说:「第一次觉得被迎接是被尊重。」、「笑不是职业,是选择。」也有人提了名字:「那个在走廊里b‘耶’的会计哥,好可Ai。」她对着萤幕笑出声,第一次觉得可Ai这个字不是软,而是暖。
夜sE沉下来。她把电脑阖上,走出大楼时,门口的风把银杏叶吹得走了一地。她把围巾拉到鼻尖,突然不确定自己下一步要往左还是往右——不是路,是心。她站在台阶上,抬头看了一眼有一盏灯还亮着的楼层,然後往老宅走。
侧院的廊下静得能听见虫鸣。她把外套搭在栏杆上,坐在台阶第二格,手机萤幕在掌心一亮一灭。讯息滚过去又群起回来,像cHa0汐。她盯着最上面那一则:【影片很好。】发件人:仇少齐。她把手机翻面,深x1一口气,鼻腔里是木头的气味与夜的冷。她低声对自己说:「我不是因为仇家,才可以做这件事。」声音小得像只说给自己的心听。
书房的灯灭了又亮,大概是有人起身倒水。脚步声停在廊另一头。她没有回头,只是直觉地抬起下巴。
「安雨。」他的声音从Y影里传来,b夜sE还沉,却不寒,「很好。」
她站起来,转身,光落在他肩上,衬出乾净的线条。「谢谢你让我做。」
「不是让。」他看着她,「是要你做。」
她愣住。他很少用这样的句式,好像在他那套秩序里,某个位置已经有了名字。
「今天如果没有那些笑,数据再漂亮,也是空的。」他低低说,「你把空填满了。」
风从两人之间穿过,夹带几片叶在地上蹭出很轻的刷刷声。他们都没动,也没急着把沈默填满。沈默在这里不是尴尬,而是一张摺得很好的毯子,刚好覆住各自的心。
她开口时,声音b她想像里还要稳:「我只是把每天看见的,拼在一起。」
「不是。」他摇头,目光从她的眼睛一路落到她的指尖又回去,「你让别人也看见了。」
她忽然觉得嗓子有一点热,像喝了太急的热汤。她想笑,又怕笑了就把情绪松掉。她把双手放进口袋,指尖m0到一枚被磨得滑溜的x针扣,像找到一个可以藏住心跳的小口袋。
他似乎要转身回书房,走了两步又停回来,像忽然想到什麽:「明天,你别七点半到。九点到。」
她眨了眨眼:「为什麽?」
他没有看她:「你累了。」
一个很小很小的词,像有人把手按在她心上,轻轻向下。她笑意终於溢出,像夜里一盏灯放柔了:「遵命,执行长。」
他嗯了一声,转身。走了三步,又回头,像要把句子补完:「不止今天——」他像在拿捏措辞,「以後有类似的事,你直接来跟我说。流程、资源,我来配。你来做。」
她站在台阶上,看着他的背影被廊下的灯拉长。她把那句话在心里默念一遍,像将一张纸小心摺起,收进cH0U屉里。
回房间前,她又往庭院深处走了几步。银杏树安安稳稳立在那里,像一个长辈的背影。她伸手m0了一下树皮,粗糙的触感让她觉得踏实。她低声地,又说了一次:「我做到了。」不是宣告,是确认。
隔天她九点到公司。迎宾部的孩子们早就把桌面擦到反光,花艺角度也照昨晚备忘调好。她刚放下包,整个部门就爆出一阵哄笑,原来是群组里有人把外网的留言做成书签,印了十几张,一张上写着尊重被看见,另一张写着笑是抬头。同事把两张塞到她手里,笑说:「主任,给你。」
她接过,像接了一个正经的委任。她走到白板前,拿起黑笔,在每日笑容打卡的空白格上写了一行字:**今天的笑,给自己。**她把笔一搁,背後是一片闹闹的哄笑,像一个不太规矩的合唱,却唱得人心很热。
午间,公关部传来媒T汇整。标题有的温,有的准,也有几个刻意卖弄的调子——她看了两眼,没有停留。她知道最重要的声音不在这些地方,而在这栋楼里,每个人在彼此擦身而过时,嘴角微微往上的那一点点。
傍晚,少齐让她带着剪辑档去执行长室。她把外接y碟放在桌面上,画面在大萤幕里亮起。两人没有说话,从头看到尾。最後一格停在那个长镜头——门口,一个人抬头、笑。她没有把自己放进去,但他看见了她留下来的空白。
「结尾很好。」他淡淡说,「留了空气。」
她抬眼:「空气本来就该留给看的人。」
他看她一眼,像要把一句话从心里翻到嘴边,最後只说:「做得好。」他停住,又补了一句不同於往常的乾燥肯定,「不是因为好看,而是因为必要。」
必要。这个字撞进她x腔,砰地一下,四处回响。她垂下眼,笑慢慢爬上来。她想起自己在停车场蹲下身拍第一个画面的清晨,手指被水气冻到发红;想起茶水间的泡沫、研发部的击掌、餐厅的油光;想起那一百次按下快门时,心里一次一次说的看见。她想,如果必要有声音,大概就是这样,先在x腔里轻轻一响,再往喉头来,最後落成一个平静的笑。
离开前,她站在门口,忽然又回头:「执行长。」
他抬眼。
她把那两张书签从口袋里拿出来,一张放在他桌角:「这张给你。」
他低头看。白sE的卡纸上印着黑字:笑是抬头。
他没有笑,眼底却像有什麽亮了下来。隔了很短的一秒,他把卡纸推回她:「你留着。把它贴在你的位置上。」
她收回卡纸,装进口袋:「好。」
门在她身後合上,留下一小片宁静。她在走廊上停了停,从玻璃上看了看自己的侧脸——乾净、利落,神情里还残着一点亮。她把书签翻出来,贴在手机壳与透明壳之间,字正好对齐。她笑了一下,往电梯去。
夜里她回到侧院,窗外风一阵一阵。她坐回桌前,打开电脑,点开影片的後台。数字还在上升,像一条缓慢又坚定的曲线。她没有被数字抓住,只是把游标停在最後一格画面上,轻轻,多停了一秒。那一秒里,有风,有光,有一个人抬头,没有说话。
她阖上电脑,走到窗边,推开。夜空像一张很深的布。她把手伸出去,m0了一下风,然後轻轻对着银杏树说:「谢谢。」她不确定是在谢谁,那些笑、那些不被看见的辛苦、那个在重要关口只说去做的人,或是当年那个站在柜台後面被别人以为只是笑的自己。
第三天,她还是九点才到。迎宾部的孩子们一看到她,同时叫了一声「主任早」。她扬起手,像接住一串轻快的音符。她走到自己的位置,抬头,看到手机壳里那四个字安安稳稳。她在白板的角落,写下:一百个笑,今天也要开始。
她握着笔,忽然知道,这章终於可以翻过去,不是草草翻,而是被好好地写满了,连页角都抹平。
而在另一头,执行长室的男人把一张空白的便笺夹进资料夹的第一页,上面只有一行小字:**不是有用,是没有你不行。**他没有把便笺给任何人看,像把一句尚未出口的话,先存放在心里最安静的夹层。
那句话会在未来某个恰好的时刻,走出纸面,走到她面前;在此之前,它在这里,像一盏未点亮的灯,准备好,等待光落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