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版主网 > 其他小说 > 见春台 > 53。长夜无明(18)
    雨势未歇。

    早些发放钱粮一事出了意外,尹南风身为明面上不禁夜的主人,首当其冲,为免再生是非,她一路避人耳目自角门回了府衙。

    雨後天sE昏暗,她没让人点灯,披着靛青sE衫子,走在曲折的长廊上,尹南风绝不是坐以待毙的X子,方才的意外她只稍仔细回想,便能m0清楚背後是谁在故意挑起百姓的怒火。

    乔冕堂不会无的放矢,他本就忌惮她身份,明面上不曾怀疑,暗地里却多次旁敲侧击试探她,只是自从上回亮出蝶nV印记之後,他便暂时按兵不动,她早知此次突然安排她和冯禄一起办差,必然包藏祸心,却没想到问题出在这……

    给修筑城防的百姓发放钱粮,从来都是官府的职责,乔冕堂这一次却让她以不禁夜主人身份出席,不惜将作为他私人财库的不禁夜也拉入其中,是想做什麽呢?

    尹南风正沉Y着,不防听见不远处的小径传来一阵声响,她目光微闪,很快闪身避在廊柱後,凝眸循声望去。

    只见树丛後的小径上,一道熟悉的人影披着连身的长斗篷,独自行於雨中,间或不住张望,似在留意是否有人跟随,显得有些紧张,踩着略些显凌乱的脚步很快往前走去。

    尹南风望着那道熟悉的人影,只觉得分外眼熟,可低垂的帽沿几乎遮住了半张脸,令人难以看清底下的面容。

    这个方向……是往府衙後院的库房?

    那个库房向来只堆积一些府衙内部的杂物,作为仓库使用,那人鬼鬼祟祟往库房去做什麽?

    尹南风皱了皱眉,望着那人离去的背影,犹豫了一阵,随即悄悄跟了上去。

    库房位於後院的偏角位置,她刻意落後了一段距离,待她走进库房时已不见那人踪影,只有一扇尚未来得及阖上,留了一丝空隙的房门,彰示方才有人来过。

    「奇怪……人呢?」

    她好奇地在库房内转过一圈,里头除了一些堆积的杂物,并未有什麽异处,可她既然亲眼目睹那人行迹可疑,尾随至此处,必然有什麽她不曾发现的隐密。

    尹南风沉Y之间,眼角余光忽然瞥见角落里一个像是装了什麽东西的木箱旁,沾染了水渍。

    她缓步上前,盯着那些水渍,想起了那人方才沐雨而来的身影,眉头微挑,伸手打开了箱子--

    那箱子没锁,里头什麽也没有。

    可偌大的空箱囤积此处,本就显得yu盖弥彰,尹南风目光闪烁,将空置的木箱往旁边挪了开来,但见那木箱底下,一道被盖上的暗门很快浮现眼前。

    「这是……」尹南风眸光一晃,盯着眼前的情景,眸中浮现一抹复杂的思绪,「暗道?」

    窗外,电光一闪,顿时照亮了眼前的景象--

    那扇被人打开的暗门之下,藏着一条往下的阶梯,阶梯幽深昏暗,似连通着某个不为人知的所在。

    风雨声隔在门外,cHa0Sh的气息顺着缝隙弥漫而出,混杂着一GU若有似无的铁锈气,令人生出一丝难以言明的不安。

    尹南风凝望片刻,指尖微微收紧。

    府衙的库房之中,什麽时候多出了这条暗道……?这条一路向下的暗道,又是连通何处?

    难道……府衙当真与西胡有所g结?

    更重要的是,能出入此处之人,绝非外人。

    她垂眸,思绪翻涌。

    若乔冕堂处心积虑设局,这里会不会正是他藏匿私帐、转移兵器的所在?又或者是另有其人,借着她的名义暗中行事,再将矛头指向她……

    一道刺眼的白光骤然炸开,照亮她的侧颜。

    不管怎麽样,既已入局,就绝没有回头的资格--

    尹南风抬起眼,深x1一口气,袖中的手指一紧,目光一定,终是迈步走下阶梯,任由黑暗将她的身影一步一步缓缓吞噬……

    入夜雨势滂沱。

    一道人影仓皇逃窜在城内巷道,天边炸开一阵白光,倏地照亮了冯禄苍白的面孔。

    他撞破了乔冕堂的密谋,为了怕计画曝光,他定不会轻易放过自己。

    他必须赶紧逃,赶在乔冕堂找到自己前,离开苍yAn。

    他不能Si。

    冯禄下定决心,咬了咬牙,拉低帽檐,加快脚步往城门的方向奔去,眼下城门即yu落钥,他必须抓紧时机,趁着落钥之前出城,否则一旦城门关闭,那便是瓮中捉鳖……

    他咬牙加紧脚步,眼看城门便在眼前不远处,变故陡生,一支泛着寒芒的冷箭忽自头顶一隅直S而来,羽箭挟带劲风扫过发梢的同时,冯禄警觉地回头,眼中倒映寒光,瞳孔骤然一缩,堪堪侧身避开。

    然而,他到底不曾习武,纵然急急错身闪避,仍是叫那箭尖划破臂膀,划出一道血痕。

    「嘶……」冯禄低头捂着伤口,痛呼一声,抬头却见身後一黑衣少年执弓立於街角,而他手中的羽箭正指向他。

    「你见到了不该看到的,今日必须Si。」

    冯禄惊恐地望见他搭弓拉弦,心下急跳,不甘地喊道:「凭什麽?我追随他这麽多年,在苍yAn都是我替他於背後谋划……他怎麽能这样对我?」

    「我……我什麽也没看到,看在相识多年的份上,我保证,什麽也不会说出去,你、你别杀我,我这就离开,走得远远的……」

    冯禄不想Si,纵然心下不甘怨恨,可面临生Si关头,想生的yUwaNg压倒一切,让他不得不放下尊严,卑躬屈膝向眼前的少年求饶。

    少年望着他苍白惶恐的面容,扯了扯唇角,笑意浮在他略显青涩的脸上,是一种透着残忍的天真,「我不杀你啊,念在你多年效力的份上,我自然会留你一个T面,在外人看来你便只会是……办事不劳,愧而自尽。」

    「你……!」

    冯禄睁大眼睛,明白眼前的少年是必定不会放过他了,不由得大惊失sE,怒指着他,一时说不出话来。

    而隔着蒙昧的雨雾,少年手指微动,唇边笑意更深,幽幽道:「所以,你也别怪我啊。毕竟,只有Si人,才彻底不能说话--」

    雷声轰鸣,遮掩了眼下的杀机。

    直至这一刻,冯禄才彻底绝望,知道乔冕堂是真狠了心要杀他灭口。

    他的目光瞟向不远处的城门,只要他能逃出苍yAn,就能活命,明明逃生的希望就在眼前,分明只差一点点……

    箭已离弦。

    这一次,再未有意外,箭矢穿越重重雨幕,直直朝着冯禄x口而去;冰冷的雨水滴落发梢,沿着脸庞滑落,冯禄不敢眨眼,只能紧紧盯着目光里的杀意不停放大,下意识地攥紧了手。

    那一瞬间,脑海里不受控制地浮现起多年前慌乱瞥见的那一幕……

    狡兔Si,走狗烹,原来到了最後,都是一样的。

    不过是,殊途同归。

    雨水滴落脚下,溅起细微的水花,冯禄眨了眨眼,与此同时,有什麽破空而来,一枚石子挟带巧劲,情急之下击退箭势,於空中转了个弯,没入一旁的柱子上。

    屋檐上传来年轻而清寂的郎君声音:「怎麽人不知鬼不觉的掩盖秘密?派杀手,遣刺客?还是……都有呢--阿木?」

    天边一道电光划破,照亮青年郎君的眉眼。

    阿木猛地抬头,看到屋顶上跳下一位郎君。

    那人风神秀慧,眸若点漆,金玉其身。

    阿木面sE一变,反应过来後正yu搭弓S箭,却见段雪亭手一抬,侧边一GU劲力朝自己纵身而来,他警觉地下意识抬手抵御,却反被对方限制,动弹不得。

    额上渗出冷汗,阿木垂眼看见了横在脖颈前的短刀,发现自己已发不出声音。

    他惊恐地瞪大眼睛,看着朝他走来的段雪亭。

    「怕了?」他挑了挑眉,漫不经心地打量他眼中的不甘与愤怒,「你以为,一样的手段就会永远成功,而秘密永远都只是秘密,却忘了纸包不住火,总有破绽……b如,你们埋在院子里的东西。」

    闻言,阿木瞳孔骤缩,显然没有意料到他会这麽快发现,眼中浮现一抹惊慌,却碍於脖颈前的短刀无法开口。

    可他也不需要他开口。

    段雪亭笑了下,从他的眼里倒映出身後的动静,垂下眼帘,内心默数几个数,在数到第三声时,果然听见身後响起的痛呼。

    他转过身去,由高向低俯视着被人制住身手的冯禄,伸手扣住了他脖颈,垂下眼看他,「这麽着急呢,冯主簿。正好我有几句话和你说,冯主簿可莫要动什麽歪脑筋,否则……」

    「我也很想杀你。」

    他语气一顿,抬眼看他,扣着他的手用力。

    “轰--”

    冯禄颤颤抬眼,藉着一瞬刺眼的电光,恍惚忆起了眼前的这个人,记忆中含笑善谋的府衙推官,与眼下这个目光冰冷、不动声sE掌控全局的人,分明拥有相同的面容,却又无b陌生。

    他目光混浊,生Si落入旁人之手,他无话可说,便只是闷闷地点了头。

    一夜雨声,直至天明方歇。

    天边微光初露,微风拂过,吹散云雾,照见碧空如洗,格外清澈;推窗望去,四方天sE澄明如镜,一抹金光洒落枝头,h绿sE的叶片上凝结露水,在yAn光下闪烁细碎光华,似星点流光落在人间。

    此时天sE尚早,街道上少有人烟,客栈内更是寂静,白尔笙蹑手蹑脚地推开房门,背着行囊,朝着门外张望了一会儿,确认没有人後,适才抿了抿唇,悄悄走出房间。

    昨日陆晏的那番话,着实伤人,虽说他说的难听,可其实也没说错,她并不是与他们一道而来,半途主动加入他们,随他们一路走来,什麽忙也没帮上,好似还替他们添了不少乱……

    她知道自己或许成了他们的负累,坏了他们的计画,可她本意只是想和他们一起执法仗剑,维护公义,循本心而为,破不法之事;尽管己身卑微,亦想要倾尽全力守护。

    不过,好像还是被她Ga0砸了。

    白尔笙垂眸叹息,昨日陆晏看着那样生气,甚至都说了重话赶走她,他是真嫌弃自己,不想再让她留下来了吧。

    「……算了,陆大人这时候应该还没起床吧。」就算起床了,肯定也不会想见她。

    白尔笙瞥了眼对面关上的房门,终究没有选择上前告别,而是一个人背着小小的行囊,转身离开。

    忽然,「去哪?」

    身後,陆晏的声音响起,打破了白尔笙独自安静离开的计画。

    怎麽偏偏是这时候……

    白尔笙背对着他,挣扎了一会儿,方才转过身来,看见不知何时站在房门口的陆晏,眯眼笑了笑,道:「陆大人,起这麽早啊。」

    答非所问。

    陆晏意识到她是故意避开他的问题,心下烦闷的同时,目光瞥见了被她背在身後的行囊,瞳孔微颤,想起了昨日他恼怒之下脱口而出的言语,不由得感到些许心虚,可解释的话却怎麽也说不出口。

    镇抚司杀伐决断,行事狠戾的小阎王,素来只有旁人讨好求情的份,何曾低头向人解释道歉?

    他垂下眼帘,薄唇微抿,朝她走了过去,执着於方才的问题:「你要离开,去哪里?」

    白尔笙脸上佯装的笑容,在他再一次执着问出的问题後,微微一僵,意识到他看出了自己要走,索X破罐子破摔。

    至少,主动承认,还能在他面前维持最後一丝T面……

    「我去驿站啊。陆大人不是说,让我玩够了就走吗?」

    「胡闹。」陆晏皱眉,沉声斥道:「你知道这里离芜州多远吗?何况,邻近边境,多有动乱,你就打算一个人,带着这行囊一声不吭的离开?」

    白尔笙顺着他的视线,看见了身後的行囊,在他冰冷凉薄的目光下不知为何竟感到一丝莫名的心虚,下意识地攥紧了行囊。

    「这不是你叫我离开的吗……」白尔笙不敢当面直说,小声喃喃道。

    「什麽?」她说得小声,陆晏没能听清,正yu追问,一旁沈抚使已不知何时来到身後,朝他低声禀报。

    也不知发生了什麽,但见陆晏闻言,面sE微变,当即转身便要离开。可转身之际,似是想到了什麽,脚步一顿,侧头望见她站在院中的身影单薄,彷佛一转眼便走失在人群,再也寻不见了。

    她来路不明,又处处维护尹南风,坏他的事,可不知道为什麽,那日她惊慌失措朝他望来的眼神却不断浮现,令他乍一想起弄丢了她便心生烦闷。

    心动……

    他从未想过自己会为了什麽人动心,又或者是因那人而改变原则,在他的眼中唯有王法,帝王之令,重逾X命,为了这个他可以赴汤蹈火,在所不惜,做黑暗里最锋利的一把刀。

    然而,眼前之人那样单纯,未涉尘世,将生活过得如此多愁善感,总愿意以善意去对待旁人的人,既容易受骗,也容易受伤。

    而他,为了这同行一程的情分,不忍见娇花凋谢,零落尘泥,也愿意做一回护花之人,予她一时庇护。

    陆晏见她沉默不语,想来是内心不服,却不敢言语,她这幅敢怒不敢言的委屈模样,令他心下一软,不由得放软了声音,回头道:「回屋去。」

    他似乎改了想法,不再赶她走了,白尔笙怔怔地望着他逐渐远去的背影,一时没能回过神来,不明白他为什麽又突然换了主意。

    她眨了眨眼,攥着行囊背带的手动了动,为他突然更改的心意而疑惑,然说不开心却是假的,她b谁都还盼望着能够留下来。

    只是……

    「我本来也就没真的要走啊。」

    白尔笙撇了撇嘴,想起不久前收到的消息,前几日那个街上卖花的小姑娘,因为没了家人,被她送到了城里的别院去。

    那座别院是先前时镜和陆晏搜查不禁夜时,暂时收留人的地方,如今已成了几个人一起的家,那小nV孩年纪小,骤然失去亲人,又孤身一人,她怕她没人照顾遭遇危险,这才同时镜、陆晏商量过将她送至别院暂居。

    只是没想到,今早别院那里派人传来消息,称那小nV孩趁机跑了,嚷着要去找什麽人报仇,几人怕她一个人遇到危险,遂传信到了客栈。

    这个年纪的孩子懵懵懂懂,容易被有心之人C弄,白尔笙怕她遭遇什麽不测,才想着跟上去看看,一来是为转移焦点,避开与陆晏的接触;二来,也是因为她隐隐觉得那小姑娘家中之事并非意外……

    不管是不是意外,她都必须查清楚;是她将那小姑娘带回来,便有责任看顾好她。

    不论如何,都得将人找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