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版主网 > 其他小说 > 见春台 > 51。长夜无明(16)
    尹南风提着裙摆,匆忙地窜逃在曲折的巷弄里。

    好不容易趁乱脱身,在这个时机,她绝不能落到陆晏手里,叫他捉了回去,否则一切便前功尽弃了。

    她喘着气,一面频频回头张望,确认身後有无追踪,一面盘算着回府衙最安全的路;不料,在经过下一个路口前,有冷芒一闪,迫得她正yu迈出的脚步猛地一止。

    冰冷的寒芒闪过眼曈,杀意的到来是猝不及防的,鬓边的一绺碎发被剑风轻扫,拂过眼角,她抬眼看去,便只撞入了一双深不见底的幽瞳,朝自己斜睨过来。

    尹南风目光微闪,唇角g起一抹微笑,抬起头来,白皙的脖颈近乎抵着锐利的剑尖,那样危险的距离,偏她还能迎着他的目光,轻声开口:「陆大人,怎麽好像每次见到你……都喜欢用剑指着妾的脖子呢?」

    陆晏眉目轻轻一跳。

    执剑的手却很稳,他垂眸审视着眼前笑意清浅的娘子,眸光锐利,「这就要问你自己,都做了什麽。」

    「妾做了什麽,陆大人很在意?」

    陆晏锐利的眼眸倏地看向她,手下用力,剑尖向前抵着白皙的肌肤,透过剑刃隐隐可以感觉到底下微弱的脉搏。

    陆晏狭长的眼尾微微眯起,溢出一丝Y沉的冷漠与厌恶,沉声道:「在意?尹娘子见过猫捉老鼠吗?YG0u里的老鼠四处逃窜,不论如何躲避,最终还是要落到猫的手上……你觉得,这一次你还逃得掉吗?」

    他手中的剑指着她的脖颈,那样脆弱,彷佛只要轻轻一划,温热的血喷洒出来,她便没了气息。

    可偏偏就是这样脆弱的娘子,被他剑指咽喉,却不闪不避,唇边一抹清浅笑意,凉凉地看着他。

    「逃不逃得过,妾说了不算。」尹南风声音柔柔,却透着一腔无谓,看似将生Si置之度外,恶劣地毫不在意,「还得要看陆大人,愿不愿意……手下留情啊。」

    她抬起脸,轻笑着凝望他的面sE陡然一僵,随即在她身後,熟悉的嗓音响起,不似不久之前的惊喜,透着细微的颤抖,「陆大人……」

    陆晏瞳孔微缩,不曾撼动的薄刃在半空中有了明显的摇晃。

    尹南风背对而立,自然看不见身後巷弄的另一头,同样剑拔弩张的还有另一对。

    段雪亭将白尔笙挟在身前,手中一把匕首同样抵在她的颈侧,隔着一条不过几尺的巷弄,同他对峙,「陆副使,好巧啊。」

    「你想做什麽?」陆晏幽深的眼瞳淡淡扫过白尔笙着急的脸,下意识地攥紧了手,沉声问道。

    他适才为了追捕尹南风,只来得及匆匆交代沈抚使处理後续,未曾想白尔笙竟也追了上来,不知何时成了段雪亭眼里的猎物,作为要胁他的筹码。

    尹南风被他抓着手臂扯到身前,这才看清了眼前的景象,目光触及被匕首抵住脖颈的白尔笙时,猛地轻颤。

    她不着痕迹地将目光望向段雪亭,与他快速交换了眼神,虽说一时不清楚他为何出现在此,但眼下当务之急是得想办法离开……

    她目光轻移,缓缓转向了另一侧。

    「某与友人意外走散,恰巧在这路上碰见了这个四处张望的小娘子,看起来似乎……是陆副使的朋友吧?」

    「你威胁我?」陆晏神sEY沉。

    段雪亭唇角含笑,垂眸轻睨着被他挟在身前的白尔笙,冰冷的刀身上映出了一双墨sE幽晦的眼,「陆副使言重了。我只是有些好奇,不知……这位小娘子在你的心中,价值几何?」

    价值……

    一个来路不明的小娘子,和陛下钦定的人质,孰轻孰重?

    显而易见的答案--

    可尹南风目光轻晃,却从眼下短暂的沉默里,读出了一丝心软的犹疑。

    尹南风心头微动,抬眸望向了对面的白尔笙,只见她同样望着自己,抿了抿唇,尽管被刀抵着脖颈的危险让她害怕得不住发抖,可还是鼓起勇气,开口喊道:「陆大人!」

    「陆大人……你、你赶紧放开尹姐姐,这一定是误会,你别伤害她!」

    都这个时候了,她倒还在担心她……

    陆晏心下恼怒,偏偏尹南风在耳边轻笑的声音格外清晰,恍如火上浇油,令他下手更添了几分力气,迫得尹南风不得不仰起头来。

    「陆大人,小白姑娘心思单纯,她往日那般仰慕於你,你可别辜负她的一腔真心啊。」

    「你在教我?」陆晏冷笑,「你还是先担心你自己吧。」

    对面段雪亭自然听不见他们的谈话,只是挟着白尔笙的手又紧了紧,唇边笑意收敛,犹显冰冷,「放人。我数到三,要是陆副使不愿放人,那麽就别怪某心狠了。」

    「一--」

    陆晏咬牙,「尹南风是朝廷要的人,我不可能放她走!」

    这一声,透着连他自己都不曾发现的情急,若换作身边熟悉之人在此,定会诧异於他此时竟选择了向他解释,而非直接动手。

    可惜段雪亭并不理会,继续:「二--」

    他说着,手上的匕首又近了几分,冰冷的刀身紧贴着肌肤,白尔笙忍不住抿着唇,害怕地闭上眼。

    尹南风见状,袖下的手不禁一紧,她本意没想真的伤害她,只是同段雪亭一起做戏,b迫陆晏松手,却没想到他竟真的……

    陆晏望着匕首在白尔笙的脖子上划出一道红痕,只要再近一些,那锐利的刀身便会划破她的肌肤,顷刻夺走她的X命。

    他并非真的无动於衷,於外人眼中冷漠无情的小阎王,在那麽多相处的日子里,也培养出了几分真实的情感,温暖的、陌生的、难以忽视的--

    「你到底是谁?」

    段雪亭不答,眼神渐渐锋锐,渐渐森冷:「三--」

    他手指微动,张口喊出了那最後一声。

    泛着寒芒的匕首划过瞳孔时,陆晏终於松开手,伸手将尹南风往前一推;而与此同时,段雪亭也跟着调转刀身,反手把白尔笙推了出去。

    有风卷起叶落,吹过巷道。

    四目相对的那一刻,劫後余生的後怕,让人什麽话也没有说,唯有风拂过发梢,撩起翻飞的衣袖,擦身而过的那一瞬间,白尔笙轻轻地眨了眨眼。

    风沙迷眼,变故只在一瞬之间--

    眼看尹南风朝着段雪亭走近,几yu脱离掌控,陆晏自不甘心,再次拔剑朝她袭来,突然一道身影飞扑过来,是意料之外的败笔,一把扑进怀中,紧紧抱着他的腰。

    「尹姐姐--!尹姐姐快走……」

    「你……」

    陆晏一愣,当即要去掰她的手,可垂眸看见她头顶上JiNg致的蝴蝶发簪,随着她的动作,扑棱着翅膀,带起眩乱的光彩,令他伸出去的手不知为何,竟是动弹不得。

    那一瞬间,耳畔忽然不受控制地响起了方才尹南风在他身前,意有所指的那句话:「说不定在某个转角,又或者是某次不经意的对视,你会发现在撞见了那个人之後,唯一能听见的--」

    「是心跳。」

    方才在视线里的娘子已然不见踪影,环佩叮当的声音越来越远;可取而代之的,是另一道人影。

    一袭鲜YAn的鹅h衣裙,沾了露水的墨发,於薄雾飘渺间,缓缓抬起头来。

    风吹叶落,群鸟自树梢上惊起,掠过天边。

    风声飒飒,嘹亮的鸟鸣声在那一瞬间戛然而止--

    「陆大人你别走啊。」

    陆晏想,他终於听见了。

    天幕昏昏,Y云密布,天上偶传几声雷鸣。

    深秋时节,偏远边城竟是几yu下起一场午後雷雨。

    雨势将至。

    闷雷声令人心生恍惚,冯禄不由得想起方才在书房外偶然听见的对话,今日他本照例随尹南风一同前往发放钱粮,不想一早乔冕堂便遣了人来送话,让他今日不必前往。

    到底跟在乔冕堂身边多年,他自然知道这话的意思,便是他要动手了。

    只是他到底身涉其中,为免遭受牵连,在今早议事结束後,他便悄悄来到书房,寻乔冕堂研议後续处理,不料却让他撞见书房内另一人的谈话。

    这个时间,还有谁会在书房里?

    他按捺不住好奇,藏身於窗外,隔着一扇窗纸,听见里头一道nV声响起,幽幽道:「蝶nV?芜州事发,闹得满城风雨,你以为一个小小的蝶nV真能置身事外,逃出生天?」

    蝶nV……

    冯禄闻言,心头一颤,他跟随乔冕堂多年,知道乔冕堂幕後那些见不得光的g当,也清楚在他背後尚有靠山,只那幕後之人身份尊贵,行事隐密,并非他的身分所能触及。

    蝶nV,已是他所知晓乔冕堂身後组织内,拥有较高身份,与之接头,能够施令行事之人。

    一个蝶nV,便已令乔冕堂足够忌惮,不惜牺牲他这一个得力心腹,也要试图除之而後快,如若此人当真是组织内位高之人……

    冯禄心下一沉,忙附耳细听。

    但闻屋内乔冕堂的声音迟疑地响起,「你的意思是……可日前我们已探查过,此nV身上确有象徵蝶nV身份的印记,并不似做伪啊。」

    「单凭一个似是而非的印记,又能代表什麽呢?」

    那人嗤笑出声,轻慢的语气透着一丝威胁,缓声道:「一山难容二虎,这个道理你应该明白吧。你说,那些玉京来的朝官,从芜州一路追来,便盯上了不禁夜,几次多番搜查,是在找什麽呢?」

    不禁夜於苍yAn经营多年,与多方势力皆有所牵扯,更何况手上还掌有地方仕绅们的家产,作为制肘,一直以来相安无事,那些朝官自芜州追至苍yAn,他此前以为是因尹南风之故,要捉回那藏身芜州的“蝶nV”;可如今细想过来,此前斗兽一事,他们分明已然知晓尹南风行纵,加上他有意引导,他们不可能毫无所获,之後尹南风以不禁夜主人的身份行走在外,明明有那麽多次的机会可以下手,但他们却至今仍未有所动作,反而一径追着不禁夜之事不放。

    不禁夜是他多年苦心经营,作为立足此地的根本,以及他私人的金库,他自然格外重视,可除此之外,还有什麽在朝官眼中能b之尹南风这个“逃犯”值得关注吗……等等!

    难道是……「他们是在查七年前的战事?」

    乔冕堂心下一惊,顿时瞪大眼睛,惊疑不定地望向眼前之人。

    七年前,西胡一役,苍yAn身为被战火波及的第一现场,纵然已过数年,可总有些痕迹无法抹平,被湮没於岁月苍苍中。

    若是被有心之人加以利用……

    那人於沉默中凝睇着面sE微变的乔冕堂,内心嘲讽他的不堪重用,却又不得不提醒他,道:「你也是个聪明人,知道怎麽做才是最好的。别说我没提醒你,他们已经找到了药铺,想来玉萤草的事也瞒不了多久。」

    那人语气一顿,又朝他上前一步,方沉声道:「那些本该深埋在土里的事,如若被有心之人挖找出来,摊於世人面前,届时……秘密不再是秘密,那空了的位置,就得用人命来填补了。」

    人命……

    乔冕堂心头一跳,听出对方话里的意思,是不想要当年旧事被人重提,而要阻绝秘密泄漏的唯一方法只有--

    「只有Si人才真正不会说话。背叛组织会是什麽下场,你应该很明白吧?」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乔冕堂咬了咬牙,眸光一定,似是终下了决定,道:「放心,我早有安排,令人於城内宣扬“醉生香”一事,待消息一旦传开,百姓的怒火转向不禁夜,届时身为此次发放钱粮的人便再难脱身。」

    打从一开始他便设计好了,发放钱粮、挽回声望都只是幌子,实际是要藉由此事将尹南风和冯禄作为挡箭牌推至人前,承受众人怒火指责,并藉此让玉京朝官有理由能够将他们一并送入牢狱,再难开口。

    待他们下狱之後,一个囚犯无论以何种理由Si於狱中,便无人在意。

    时至今日,他早已成了弃子--

    冯禄面sE一白,察觉到屋内二人对自己的杀意,当即咬了咬牙,仓皇转身,正yu赶在他们动手之前逃离此地,却不防回身之时,脚下不慎踩断了一截枯枝,发出了清脆的“喀嚓”声响,顿时引来屋内之人的注意。

    「谁在那里?」屋内与乔冕堂谈话的nV子闻声警觉地回头,很快推开窗户察看。

    只见窗外风吹树梢,落叶簌簌而下,哪里有其他人影?

    「看来,府衙里混进了野猫啊。」那说话的nV子回过头来,露出了一张温婉清秀的脸,赫然便是妙娘!

    那双无声含泪的眼,此时褪去伪装的柔弱,漆黑一片,惟余望不见底的幽暗。

    乔冕堂面无表情,只是抬手一挥,立马有人自门外闪现眼前,朝他恭敬见礼。

    而他似乎毫不意外,只淡淡开口,道:「既然被窥见了不该知道的事,那也留他不得了。」

    窗外,一道光刃划过天际,一瞬映亮了他寒冷的眉眼。

    「传我谕令,冯禄盗取府衙重要机密,即刻全城搜捕,一旦寻获--杀无赦!」

    随着话音方落,轰鸣的雷声响在耳畔,宛如命运无情地朝着世人挥下一记重鎚,敲下了第一道警钟--

    窗外细雨婆娑。

    马车缓缓驶过街道,白尔笙望着窗外细雨纷飞,路上的行人打伞而过,各自奔赴不同的方向,不免想起方才巷弄里发生的意外,尹南风最终仍是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成功逃脱了。

    白尔笙抿了抿唇,目光不由自主瞥向对面的陆晏,自从放走尹南风後,他便冷着一张脸,一路无话,想来是心中对她存有怨言。

    想必他也看出来了,她是故意的。

    当时那位段推官松手推开她的时候,陆晏分明有机会动手,抓回尹南风,可是她情急之下扑上前,一把抱住了他,替尹南风争取时间脱逃,才让陆晏失了手。

    他怪她也是应当的。

    白尔笙垂下眼帘,没有为自己方才的行为辩解。

    在一路静默中,马车於客栈前停下,陆晏率先掀帘下了车,很快有人迎上来同他禀报什麽;而身後,客栈小二见白尔笙一个小娘子没带伞,眼明手快地打了伞朝她小跑过去,挡住纷飞的雨丝。

    「谢谢。」白尔笙见状,轻声朝他道了谢。

    走在前头的陆晏听见身後的动静,脚步一顿,脑海中浮现在巷弄里,她朝他飞奔而来,抱着他的腰,着急喊出的那一句话。

    ……谁要等她?

    他咬牙,袖中手指下意识地一紧,随後摒退身旁的人,快步走向了房间。

    身後,白尔笙望着他快步离去的背影,察觉到他有意与自己疏远,心下微慌,匆忙朝身旁替她打伞的小二道了谢,便小跑着追了上去。

    「陆大人……陆大人!」

    眼看着那道人影即将消失在房门之後,宛如两人之间好不容易拉近的一点距离,就要再次被人关上了门,刻意回避一样,让她不由得加快脚步。

    白尔笙着急寻他解释,没注意脚下踩到了裙摆,冷不防一个踉跄,眼看就要摔倒在地。

    她瞪大双眼,惊呼一声,原本冷漠疏离的人影却身形一晃,身Tb大脑更快做出反应。

    意料之中的疼痛没有到来,白尔笙怔怔地抬起头,看见危急关头陆晏仍是先一步来到身边,伸手扶住了她的手臂。

    被她的目光盯着,陆晏沉默半晌,松开了手。

    「白姑娘不应该来这里。」陆晏居高临下地垂眸注视着眼前的少nV,漆黑的眼瞳深不见底。

    「我……我只是想跟你说,方才的事我不是……」

    「不是故意要阻止我?」

    陆晏开口打断了她的话,唇角含着一点讥诮的笑意,「所以,你就与旁人串通威胁我,不惜以命作赌,拖住我不能动手,眼睁睁地看着尹南风在我眼前再次脱逃?还是,你以为我会像时镜那样心软,便妄图学着尹南风哄骗人的手段来接近我,你又图什麽?」

    他这话纯属是气极之下的口不择言了。可他言语间的怀疑与轻蔑,仍如利刃般,包裹着厌恶,朝她心头刺来。

    白尔笙不防会从他口中听见这样难堪的话,不只是抹煞了时镜这几日调查的用心,也是侮辱她和尹南风的为人。

    她抿着唇,道:「我从没有图什麽,我只是担心你和尹姐姐又起冲突,不放心才追上去的。那位公子是半途出现,见我追着你来,怕你伤了尹姐姐,才挟持我出手,我与他先前并不认识。」

    陆晏嗤笑,「你倒是将自己撇得乾净。」

    「你不相信?」

    「我凭什麽信你?」陆晏挑了挑眉,不置可否,「别有用心之人,我一眼便能看穿。你担心尹南风,费尽心思放跑她,可知她是镇抚司所要拿下的对象,你却屡屡出手阻止,难道你就别无所图吗?」

    陆晏垂着眼帘,面对她的解释不为所动。

    白尔笙似乎总对尹南风有GU莫名的信任,不论她做了什麽,她总是下意识相信她,替她开脱、为她遮掩,这一次更是直接当着他的面,为了替她争取脱身的机会,不惜以身犯险,这样毫无缘由的偏向让他很是烦闷。

    「在陆大人眼里,做事为什麽一定要有所图呢?时大人说过,办案需讲求证据,在我看来尹姐姐或许行事多有隐密之处,可她并未做错什麽,也没有证据能够证实她犯下错事,陆大人又为何对她如此苛刻?」

    苛刻……

    似乎意识到了她在问什麽,陆晏狭长的黑眸微微眯起,溢出丝丝莫测之意,「你的问题太多了,什麽时候才能轮到我得到答案?」

    他漫不经心地打量着眼前的少nV,伸手拈着她的下颌,迫使她抬起脸来,看清她眼里的倔强,带着薄茧的手指微动,感受到肌肤上泛起的细微战栗,触碰到了颈侧上的那道红痕。

    是先前段雪亭挟持她时,那把匕首划下的痕迹。

    思及此,一双长眸内漆黑深沉,语带探究,「还是说,多次坏我好事,就是你的答案。」

    「可你似乎忘了,来路不明,你同样令人怀疑--」

    陆晏说着,手下用力,恰好压在了白尔笙脖颈的伤处,令她不禁痛呼出声。

    可他并未因为她的痛楚而松手,反倒是敛目一笑,头一次在她面前露出了狠戾冷漠的一面,俯身在她耳畔低语:「你,还有尹南风,你们都是一样的别有用心。」

    明明是再亲密不过的姿态,可耳畔响起的言语却冰冷刺骨。

    他左一个别有所图,右一个别有用心,言语间尽是藏不住的蔑视与厌恶。

    与平日纵然冷漠却无声关心,面冷心热,暗自纵容的态度大相迳庭,纵使他面上不显,可在她遭遇危险时,他依旧会挡在她的身前,护她周全,也会在她难过时送来喜欢的糕点,用自己的方式哄她开心;可如今,却只因她放走了尹南风,便怀揣着恶意和猜忌,质疑她所做的一切,曲解她的为人,将她看作一个刻意接近的恶人……

    心底渐泛起酸涩,白尔笙强忍着酸意,被他的言语刺激得有些恼了,红着眼迎着他Y翳深沉的眸子,y声道:「没有人愿意被人怀疑忌惮,过着四处躲藏的日子,若非b不得已,谁不想以真实面貌行走於天地之间。」

    若不是有不得不如此的理由,谁愿意掩饰自我,掩盖真实,去伪装成一个虚假的幻影?

    谁不想自由行走於yAn光之下呢。

    然而,陆晏闻言只是冷冷一笑,不为所动。

    白尔笙知晓他不信,张了张口,想再说些什麽,一GU无力感却油然而生,他根本听不进她说的话,只一昧质疑她和尹南风是否有所g结,另有图谋。

    她的真心在他眼里,就如同草芥一般,不值一提。

    脖颈上被按压着的伤口似乎已然麻木,在说完了那一句话後,白尔笙低下眼帘,久久不曾言语,这异样的沉默让陆晏不禁蹙了下眉头。

    他不耐地扬了扬眼尾,凝眸望去,有风拂开她额前的浏海,恍惚间似瞧见了萤光一闪,还没待他看清,手背忽然溅落一滴破碎的泪珠,烫得他指骨微动。

    陆晏下意识地松开手,垂眸看清了手背上的那滴水珠,像是意识到了什麽,抬眸看过去,只见小娘子咬着唇,抬手用力抹着泛红的眼角,直把那片白皙娇nEnG的肌肤弄得通红,似是被人欺负狠了,委屈到了极致。

    白尔笙也没有意料到自己竟会流泪,她只是难过,心里被他气的恼怒又委屈,初见时的一眼惊鸿,还有他於行事上的一套原则,伴随那些相处时的点滴回忆,让她沉溺於美好的想像中,一厢情愿地拿他做亲近的对象,却忘了在他眼里,她也不过是个来路不明的“同路人”,兴许连朋友都算不上。

    一瞬巨大的落差,使得所有先前刻意忽视的难堪都无所遁形。

    但这条路是她自己选的,总不能迁怒旁人。

    她心里分明清楚,可眼泪却似泄了阀一样,怎麽也停不下来。

    陆晏眸光稍滞,望着她委屈落泪的样子,不知道为什麽心里的烦闷没有褪去,反倒更甚。

    他长睫微动,下意识地想要开口,可话到了嘴边却只余下沉默,他抿了抿唇,终是背过身去,不去看她cH0U噎哭泣的样子。

    「有些话,我只说一遍,如若不想受伤,那就还请白姑娘若是玩够了,就回到你该去的地方!」

    他说罢,再未回头,也没留给她说话的机会,院中明亮的光影照着他颀长的身影一道,落入了眼前朦胧的水雾里,渐渐为黑暗吞噬,连同他本该敞开的心扉一起,再度落了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