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镜和段雪亭寻了一处茶馆谈事。
谁曾想到,偏远边城的地方小官会和远自玉京而来的大理寺少卿对坐饮茶,共商公务?
更何况,他们之间尚存有隐晦不明的敌意。
时镜手指沿着杯缘画圈,先行开口,打破沉默:「先前调查不禁夜斗兽一事,发现这官府与不禁夜早有g结,官府同意以g销罪责、还诸自由为饵,将牢狱囚犯送往不禁夜,供人赌注取乐;而地方仕绅参与其中,隐匿不报,官商相护g结,故而动摇不得。我等寻线查访,发现这不禁夜每隔一段时间,皆会固定向城北的一间药铺进货一匹香料,因此一直派人监察,前几日手下来报,这不禁夜似有异动,与这药铺之人有所接触,我这才亲自前来探查。」
段雪亭目光闪烁,有些心虚地抬手,掩饰地饮了一口茶水,没想到短短时日之内,时镜便能打探到这麽多,看来尹南风忌惮他不是没有理由的。
「正如我先前所说,我最近在调查一件案子,关於苍yAn府衙内或藏有西胡细作一事,我在府衙内寻到了一味药方,不过其中最关键的一味药产自西胡,而我寻遍全城,唯有城北的那小药铺才有。」
段雪亭隐去了和尹南风计画的细节,只避重就轻,将话题的重点转向“苍yAn府衙内藏有西胡细作一事上”,诱他疑心起如今的苍yAn知府乔冕堂,同时把自己和尹南风从中摘个乾净。
他面不改sE,「时少卿是怀疑,这所谓的“香料”实是幌子,其实是暗中与不禁夜g结往来,暗行不轨?」
「这批“香料”来路不明,交代不清,确实有异。」时镜抬眸望向段雪亭,「你可曾探出那药铺虚实?」
「那药铺的主事者名唤妙娘,还有个伙计叫作阿木,自称是战後寻亲,定居於此,而那味药草是从前存货,近来已经不再进货了。不过……」段雪亭语气一顿,「话是这麽说,可我趁谈话时在四下打量过一遍,发现角落里有些痕迹,那铺子或许不如表面看上去的简单。」
「痕迹?」
「那伙计从角落里拿出绑在药包上的麻绳浸过水,院子里的土壤也有被翻过的痕迹,虽然并不确定,但……至少在我去时,那些痕迹还没来得及清理乾净。」
时镜皱眉,「你是怀疑,他们杀了人?」
段雪亭面不改sE,想起了那被随意堆放药材的角落,满城里不见踪迹的玉萤草,偏在那隐密的小药铺里藏有不少存货,这本就不同寻常;加上那尚未来得及清理的痕迹,或许是陷阱也不一定。
他笑了一笑,不置可否,「是不是杀了人,说不准。但,这药铺里定然藏着不可见人的秘密……」
「苍yAn城内唯有此处握有西胡的药草,不禁夜又固定时间向其进货,那“香料”或许便只是幌子,实际上是暗渡陈仓,为的就是要传递消息。」
时镜睫毛一颤,忽然恍悟,望向了对面的段雪亭,持杯的手指一紧,沉声道:「你是受尹南风的请托,调查此事。你们查药草,查府内的细作,是要查苍yAn府衙,或者是此地知府乔冕堂?尹南风不惜逃至苍yAn,与你想必达成了某种协议,可你们眼下一个是不禁夜之主,一个任职府衙,你们要查这些……你们不是要查细作,是要查当年的战事。」
「七年前西胡一役,苍yAn曾直面战火,你们查这些,到底在怀疑什麽?」
段雪亭眼神微晃,迎着他过於炯亮的目光,手指下意识地攥紧,思绪有了一瞬间的恍惚。
或许是惊讶於他能凭藉这半真半假、零碎不全的信息一语猜出他们的意图;又或许是提起过去,让人不由得回忆起那恶梦般的过往。
段雪亭扯了扯唇角,低垂眼帘,举杯将杯中茶水饮尽,「时少卿多虑了。我之所行,自是有几分证据说几分话,对於你方才所言……不过都是你的猜测。」
「是麽。」
时镜深深地望了他一眼,在说完了自己的猜测後没强迫向他证实,彷佛他的答案在他眼里并不重要,他只是拂袖起身,淡淡道:「但愿如此。只是,不管你是否真有此心,此事若涉西胡,恐危国安,我先去派人查明这西胡近来的动静,是否与官府有所g结,看能否有明确的动向;至於这药铺,希望段推官能配合我,先将城北这间药铺看管住。」
段雪亭颌首,「少卿所托,我自然配合。只是,我到底任职府衙,我的人手亦皆有官职,若此事真与乔知府有关,恐打草惊蛇,不便出面……」
话音未落,时镜便将腰间一枚令牌解下,递给了他,「此乃大理寺官令,你执此令牌,我自会安排人手,供你调用。」
段雪亭接过令牌,垂眸望见那上头篆刻的“大理寺”三个大字,问:「多少人?」
「十余人,足够你用了。」
十余人啊……
段雪亭从尹南风处听闻过他,年轻的大理寺少卿奉命带她前往西州,寻找皇陵,然他一介文官,不b狠辣决绝的镇抚司,除了身边随行的一个护卫,便再无人手。
他将官令予他,无非是打算藉着官衔向身边的那位镇抚司副使调人,拨用人手吧。
段雪亭握紧这枚令牌,挑眉:「时少卿便放心将官令给我,不怕我出尔反尔,回头状告你与敌国g结,好换取锦绣前程?」
时镜此时已背过身行出几步,闻言脚步一顿,却未回头,「诸事有利,亦有弊,但不可因噎废食。我信段推官知道什麽才是合适之法;可若段推官真选了别路,我亦有应对之法。」
段雪亭薄唇轻g,笑意微冷,「你就这麽自信,坚信你高居明堂,天纵英才,便能让整个大理寺为你兜底?」
时镜侧头,瞥他一眼,「我走到今日,从未想过攀附倚仗,我所行所为,只为了公理正义,图世间清白。入仕之前,宣读的誓言,段推官难道不知晓吗?」
庆国士子入仕之前,经过殿试,皆会於乾明殿前宣读誓言。
段雪亭自然知晓,可便是因为知晓,方才不解。
誓言向来是世间最脆弱不堪的东西,不过轻易动了动嘴皮子,三言两语,轻飘飘的几个字,说过便忘了,只是过於理想的虚妄,谁还当了真?
段雪亭没有回答,握着令牌的手一紧,盯着那道人影转过门外--暮sE四合,白鹤展开翅膀,落入红尘万丈,一步步坠入深渊。
四方天地早已不是最初的清明,wUhuI和尘泥不断迎面而来,纤白如雪的羽翼早已被染得斑白杂sE,不复清白,他又何必始终坚持着世人早已不信的东西?
世人皆浊,何不淈其泥而扬其波?衆人皆醉,何不餔其糟而歠其酾?
清明又愚昧的公子啊……
何不同流合W?
何不共沉泥沼--
次日清晨,一辆JiNg致的马车缓缓驶出府衙。
一路香风中,尹南风掀开车帘,看见窗外纷纷倒退的街景里,低矮的平房前,几个衣衫褴褛的人们,无JiNg打采近乎麻木地坐在墙根下,迎着烈日发呆。
有官吏路过,或喝斥或询问,引起不小的动静,然周围的百姓却只是冷眼旁观,似乎见怪不怪。
尹南风望着那些街道边流离失所的人们,面无表情地放下车帘。
这世道本就如此,上位者与百姓的悲苦总不相关,有权者朱门酒r0U臭,何曾理会路有冻Si骨?
悲欢离合,生Si存亡,从来无涉旁人。
「去去去,别待在这里,像什麽样子……」
「大人,您行行好,帮个忙吧!我丈夫Si了,家里只有我和孩子,实在活不下去了啊!」
「我阿爷也没了,家里的米瓮都见底了,我都饿了好几顿……大人,要不您给我们点吃的吧?还是、还是我还年轻,可以g活!对,给我们活g,就有饭吃……可是阿爷Si了呜呜呜……」
随着他的哭声,周围的几个人也哭成一片,一时哀鸿遍野,让前来吓阻的官吏也实在不知如何是好。
近来城内这些因失去家中支柱,流落街头的游民越发多了,那些官吏也是奉命前来劝离,免得成日聚集在这街头墙根下实在不成样子。
可这些人本就散尽家财,无处可去,一朝驱逐又能上哪里去呢?
就在官吏苦恼间,一道清冷的嗓音冷不防响起,打破了眼前僵局,「怎麽回事?」
官吏闻声望去,只见熹微的晨光下,美人立在衣着褴褛的平民间,衣襟染上金辉,一眼望去波光粼粼,犹如万金碎落。
她面sE清冷,款步而来,其中有人见过她,识得她便是如今在府衙内备受知府敬重的“贵客”,遂上前禀道:「娘子,近来城中流民骤增,不少人聚集於这街边巷道,实在是不妥,因此知府大人有令,让他们迁居别处。」
「流民?」
尹南风望向那些蜷缩在墙下的人们,皆衣衫褴褛,面h肌瘦,想来是身无分文,饿了好几日,也不知从何处聚集来此。
近来边境并未有大规模的战乱,也未曾听闻周遭城镇有乱事发生,流民自然不可能无故一下子增加这麽多……
尹南风正沉思着,一旁的官吏向她解释道:「回娘子,许是近来城中不少百姓因生活困苦,缺少粮食,这才……」
「可官府不是已下令发粮了吗?」
「这……」
这官吏眼神闪烁,显然知道些什麽,却是支支吾吾,说不清楚。尹南风心下起疑,正要说话,便听到对面街角传来相似的喧哗声,不一会儿,便有官吏过来低声在她耳边报道:「娘子,今天还有其他人Si了。」
……这麽多人Si了?
尹南风心下一沉,望了眼墙下低声呜咽的人们,转身又前往对面的街角察看。
这一连看了半日,城内便已相继Si了近十人,有的是过劳累Si;有的是记忆错乱後疯癫自尽;有的则是浑浑噩噩饮酒过多不幸猝Si;更有的是因暴饮暴食,将自己活活噎Si的……
诸如此类荒谬的缘由,尹南风派人去请了仵作察看,却也查不出他们T内留有毒素,只能任由这些乱七八糟的Si因,搪塞结果。
尹南风坐在官府发放财粮的凉棚下,听着仵作的汇报,心一点点往下跌,面上却越发沉静。
城内不可能毫无缘故多了这麽些流民,又接连有百姓莫名身亡,她直觉其中藏有古怪,定与乔冕堂此次派她和冯禄前来一事脱不了关系,於是向几个城内的流民们打探消息,探听他们平日都做些什麽、又与谁有过来往,或者近来发生了什麽不寻常的事。
果然,在多方打听之下,让她有了些收获,得知那些乱七八糟的Si因,多半与“神智错乱”有关。
只是,仵作相验的结果,分明表示那些人T内并无毒素……
能让人神智混乱的东西,如果不是毒,会是什麽呢?
段雪亭说过,在乔冕堂书房内那烧毁的残片上,以异域文字书写的是一味名叫“玉萤草”的西胡药草。
而此次,乔冕堂突然召回被降职的冯禄;且与她一同主持发粮事宜的人,也是冯禄……
尹南风垂下眼,思量着这一切。猜测不能作为证据,她必须得由明确的证据,确认此事确由乔冕堂所指使设计。
若要弄清楚此事原委,怕是得先自冯禄一处下手了。
「来人!」尹南风唤来一旁的官吏,问:「冯主簿现在何处?」
「冯主簿……今日称家中有事,一早已告了假。」
告假……
「他倒是会挑时机。」尹南风冷笑一声。
听着四周乱糟糟的哭声,她面sE一凝,忽然站起身来。
不能再等了。
既然此事已被她撞破,对方定留有後手,冯禄这才敢选在这时候避不露面;或许更糟的是,这一切都在对方的计画当中,今日之事,是他们刻意让她发现……
眼下没人能帮她确认,她得自己确认。
「乔冕堂,你最好不要骗我。否则……」
尹南风攥紧了袖中的手,深秋的寒风掠过长街,鼓起她宽大的衣袖,远远望去,犹如孤雁逆行,飞往前途苍茫的冬夜,燃烧着与暮sE同坠。
那未尽的言语,被风卷起,r0u散在纷杂的尘嚣--
否则,就别怪她毫不留情了。
离开了草棚,陆晏从那些百姓言语间得知,那些人家中皆有人於官府徵召下参与修筑工事,而这些怪事多半都是在他们前往修筑城防後发生的。
会是什麽样的修筑工事,让这麽多人接二连三莫名身亡?
陆晏心下沉Y,打听到了那修筑工地的现场所在,当即脚下转了方向,朝着位於边城的工地走去。
白尔笙知道轻重,她沉默地跟在身後,看见沿路走来,越靠近边城,道路两旁低矮的房屋更加破败,那些蹲坐在墙边的流民也越来越多,内心不由得越发复杂。
尽管当年战役已过去七年,可留下的伤痕并未被抚平,那些伤口还残留在这片破败的大地,由无辜的百姓被迫承受。
两人一前一後地走着,皆说不清内心此时的想法,眼看绵延高耸的城墙已在眼前,冷不防一阵混乱的喧哗自不远处传来,随即有几个人影面sE忿忿,皆是朝着相同的方向奔去。
……怎麽回事?
陆晏和白尔笙对视一眼,皆从彼此眼中看见一样的疑惑,随即跟了上去。
「就是你!前阵子才听闻不禁夜因私放人犯参与斗兽一事,遭玉京来的朝臣彻查,我当时还想着兴许是有误会,没想到……」
「我家那口子便是吃了你发的粮,本来还好好的,今日一早突然就没了,肯定是因为吃了不禁夜的东西,那东西有问题!」
「对!肯定是这样……我们本还想着,娘子心善,见我们生活困苦才想着发放钱粮,心里还念着娘子与不禁夜的恩德,没想到……是你害Si了我的丈夫,还我命来!」
「没错!杀人偿命,天经地义!」
「拿命来啊--」
随着几声斥骂,也不知人群中是谁喊了那一句,顿时煽动了众人怒火,只见本就茫然无错的百姓一时群情激愤,一呼而上,包围着一身着烟水绿衣衫的娘子。
不禁夜……?
他们方才说,不禁夜发放的粮食,害Si了人?
陆晏心下顿沉,当即走上前,喝道:「住手!」
他这一声含着官家威严,当即止住了那些被激怒的百姓,一时住了手,自动给他让出一条路。
尹南风本是因先前之事,yu前往粮仓察看,不防走到了一半,不知是何处跑来的人偏拦在她的面前,一番哭诉,直指不禁夜在粮食里动了手脚,这才导致前往修筑城防的家人不幸身亡;而後,随着他的一番言语,周遭几个想来也适逢相同遭遇的人们便被x1引,也跟着围了上前,将矛头对准了她这个“不禁夜的主人”。
事发突然,她本就毫无防备,那群百姓被有心引导,激发怒火,她孤身一人,正烦恼该如何脱身,没想到这番动静却引来了陆晏。
一个她最不想在此时遇见的人--
陆晏本就对她不满,次次找她麻烦,如今落到他手上,岂非羊入虎口,是个不可多得的下手时机。
陆晏走上前,随着距离越来越近,眼前那张脸也渐渐明晰--
是她?!
尹南风闭了闭眼。
没想到会在此处见到她,陆晏凝眸望着她苍白的面sE,想起方才远远瞥见她孤身一人,被众人团团包围的景象,内心说不出是什麽感受。
身後,白尔笙追了上来,也跟着看清了尹南风的面容,久别重逢,令她不由得心头一喜,下意识张口唤道:「尹姐姐!」
白尔笙的声音不大,听在耳中却分外清晰,尹南风一愣,浑身血Ye冲向头顶,心头微动,一瞬睁开眼睛。
尹姐姐……
这一声唤出口时,也将陆晏自复杂的思绪中拉了回来,随即原本静止的人群中有人也反应过来,目光在他们之间来回打转。
「小娘子和她认识……这nV人跟他们是一夥的!他们是来救人的,别被他们骗了!」
「那男人也是他们的人,快别让他们得逞,都给我拦住了!」
--就是现在!
尹南风咬了咬牙,趁着几人只专注戒备着陆晏和白尔笙的空档,提起裙摆,很快转身,伸手仓促地用力推了身後的人一把,趁乱逃脱。
意外猝不及防,四周顿时陷入一片混乱。
「尹南风--!」
那些人一拥而上的时候,陆晏咬牙,怒不可遏地吼了一句,当即伸手拔剑,一下扫开了面前的几人。
就这麽一眨眼的功夫,他只能望见那片烟水绿的衣角仓促消失在长街街角。
可恶……再不能让她逃了!
陆晏咬牙,颈上青筋浮起,骤然眼前的百姓被他方才那一剑暂时震慑住,可他们绝不会轻易罢休,方才的言语已然激起他们心中怒火,眼下他们的愤怒急需发泄,而他们俨然成了最好的发泄对象。
白尔笙与他并肩而立,手上的长鞭被她攥在手上,不免有些紧张地侧头问道:「陆大人,眼下该怎麽办?」
陆晏执剑横在身前,冰冷的目光扫视着眼前众人,这些人显然已被怒火攻心,丧失理智,眼下局势已然失控。
方才那人明显有意引导,可为什麽要故意针对尹南风?不禁夜……修筑城防……引导百姓怒火,对何人会有好处?
官府又在其中扮演了什麽样的角sE?
当务之急,必须要找出那幕後策动之人;可更重要的是,必须捉住尹南风,再不能让她从眼前逃脱!
他试图冷静地权衡,嘴唇抿了又抿,终是下定决心,「那就--动手!」
他忽地抬手,拿起脖子上挂着的骨哨,放在唇边吹响,而回应他的是更为尖锐的哨声,一声,又一声。
寂静骤然被划破,彷佛挑动了某条敏感的神经,众人当即不安地回过神来,正yu直接动手,可没想到,身着黑甲的将士手持兵刃,忽自四面八方围了上前,将他们包围成一个更大的圆,困於其中。
--是镇抚司的人!
白尔笙看见沈抚使率众出现,面sE一喜。
是沈抚使收到传讯,带人过来支援了!
那些人未曾料想到这般阵仗,顿时面面相觑,不免後怕地紧张起来。
局势彻底被翻转,有了镇抚司的人镇守,那些人终是不敢再动手;白尔笙正暗暗松了口气,正要说什麽,冷不防一回头,但见陆晏同沈抚使望去一眼,什麽也没说,竟是提剑纵身离去。
他走得如此匆忙,也不知是什麽事这麽急,竟连一句话也没留下。
白尔笙望着他身影消失的方向,突然想起了什麽,心下一突:糟了!
那是……尹姐姐离开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