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场的风有点热,吹起来却让人心里踏实。
我在巡星广场外的警戒线边来回踱步,鞋底把地砖上的灰磨成一道又一道暗痕。肩膀上那团白绒蹲得稳稳的,尾巴垂下来,偶尔轻轻一晃。
「第一次就收掉D级,很顺。」皎尾打了个小小的呵欠,像在褒奖,又像在念备忘录,「初次变身能做到这样,已经很厉害了。」
我的手心还是出汗,手机一遍遍拨出去,显示「无人接听」又跳回拨号页面。
直到震动忽然响起,是苒苒打回来。我几乎是同时滑开接听键。
「你在哪?我打你好多通——」
「不太记得……我好像睡着了。」她的声音软软的,还有点虚,「我在三楼,头晕。」
皎尾在我肩上抖了抖耳尖:「结界散去的常见反应,人没事。」
我喉咙里那块石头终於落下,简短安抚她别乱动,说我马上去接人。
商场外已经拉起hsE绳带,几个穿制服的工作人员拿着扩音器在引导人群:「可燃气T疑似外泄,请大家保持距离,先离开这一带。」
不一会儿,一个穿风衣的nV孩跟着人流走出来。她看见我,眼睛一下亮了,几步跑过来:「哥!」
我叨叨念她几句,手还是下意识护在她肩後。她笑着应着,嘴角的弧度一如既往,把我紧绷的那根弦慢慢放松。
晚上回到家,我煮了两道快手菜,勉强把饭桌收拾得像平常的周末一样。
苒苒吃完就去补眠,关上房门前还回头说:「哥,你今天看起来特别认真。」我笑了笑,说快睡。
屋里静下来,我把自己的房门也拉上。
窗帘没全阖,窗外晚夏的风带一点热,但吹到皮肤上又像把什麽东西轻轻拂过去。我把灯调到最暗,张开手掌。指心一热,一道细白的光线像墨在水里散开,皎尾落在床沿,踩了踩被面才坐好。
牠把鼻尖贴到空气里嗅了嗅,语气像在记录:「洗衣JiNg的味道,两天前晾乾的。环境安全,无外人,可以谈正事。」
我看了一眼床边那本黑皮笔记本,翻到空白页,把今天的关键点简记下来:Y魇结界D级/魇猎一/魇奴净化/同场:炎箴火系。
皎尾侧过头看我写字,懒洋洋地补一句:「你的祈术名,还是用凌沫吧。简短,易记,也乾净。」
我忍不住笑:「可Ai不是必要条件了?」
「在我的审美里,乾净b可Ai更重要。」牠无辜地眨眼,又很快收了懒散的样子,「今天的重点,一是保密,二是队友。」
我点点头。「白天你也说了,随便暴露身份很危险。」
说完,我还是把窗帘再拉了一指,像是多拉那一点就能多一层保护。
皎尾把尾巴收拢,语气变得正式:「不是只有怪物危险。人心也会好奇,会打听。除非强大到能处理所有後果,否则真名、家庭、日常动线都要分层隔离。你今天做得不错,没有逗留,但之後……你还是要结识同伴。」
我下意识要拒绝,话到嘴边换成:「为什麽一定要?」
「你的祈术是圣光系偏净化/护域,这是开门与收尾的力量。」皎尾用爪尖点了点我的笔记,「但正面y刚不是你的长处。遇到多点同时爆发、或者高阶魇灵,你需要有人在前面架住局,让你有时间把场域理乾净。」
我沉默几秒。
想到白天那一幕——火弓在黑雾里拉成弧,箭羽穿透、光从兽喉里炸开——我知道牠说的是实话。
「你不必一下子把自己丢进大家面前。」皎尾像是读懂我的犹豫,「有安全交会的方式:用代号,不问真名;用公共场所,一次不待太久;最好结界内相识,结界外不相认。把它想成一场专业合作,而不是交朋友。」
我呼了口气,点点头:「我会慎重。」
皎尾「嗯」了一声,慢吞吞地补一句:「还有,炎箴算值得接触的那一类。她会注意边界,这点我很确定。」
我们把接下来一周的节点粗略拟完:校园日常照常、观察市区任务通报、保持手机暂时双卡分离一张私用,一张只供紧急呼叫,晚间回家前绕路两条街确认无跟踪。
笔记本的页角被我折了一个小角,像给自己折了一面旗。
临睡前,我把手心摊开,皎尾化成一抹光,轻轻没入掌纹。那一瞬间没有任何重量,只有一个短短的念头在心里亮了一下:有人同在。
周一。
热,像从地面蒸出来的。蜩在窗外叫得一浪高过一浪。
数学课铃声落下,T育课的哨音在走廊尽头响起。传闻请了半个月病假的T育老师JiNg神饱满地站在C场,让我们从器材室抬出几个栏架,说今天不测成绩,只热身和小项目练习。
我跟队友一起冲刺百米,跑到终点时x口像塞进一把热棉花。汗顺着侧颈滑到衣领里,痒又黏。
集合完,老师背着手,像想起什麽似地拍了拍手:「对了,过几周本校跟外校有交流活动,需要选一些同学参与合唱。老规矩,参与活动晚自习可调整,还有一点点奖金。」
C场上原本被太yAn晒得蔫蔫的同学们忽然活过来了。有的吹口哨,有的直接举手。
老师笑,侧身让出位置:「最终名单由夏樱同学负责敲定,她稍後会提供初选表格。」
我还在喘,旁边的同桌用力T0Ng我一下:「你知道夏樱吗?」
「知道一点。」我想起入学典礼上台前那阵欢呼,像海啸往前挤。我那天正打瞌睡,被吵醒,抬头只看见远远一抹光,没看清脸。
同桌像看外星人:「她是学生会的,成绩顶尖,活动一把抓。据说还很会唱。」
「同学们好。」一个清亮的nV声在我们纷乱的议论上方落下。
我抬起头。
夏樱从看台阶梯那侧走过来,白sE校服衬衫紮得很整齐,裙摆在膝上,肩背自然。她提着文件夹,步子不快,但每一步都很稳。
她站定,朝大家点头笑了一下——不是刻意的那种笑,是眼睛先弯,再带到嘴角。
太yAn把她的发丝边缘染成一层金,她的影子落在C场白线上,像把一个整齐的弧画在地面。
「合唱团需要中低音也需要稳定节奏的人。」她简要介绍流程,语速不疾不徐,「不用紧张,初选只是了解声部,报了也不代表一定上台。」
她把表格放在器材车上,说:「想试试的就过来填。」
人群一拥而上。
我没有动,拉拉呼x1,觉得刚刚那一百公尺还在x腔里来回。
夏樱的视线扫过一圈,忽然停在我这边:「这位同学,你要不要来填一下?先听听你的音sE也好。」
被点到名,同桌b我还紧张:「哇她怎麽会看见你——」
我一愣,反S地想说「我没兴趣」。话头拐了个弯:「我、我可能不太合适。」
她看着我,眼神很专注,却没有b人的那种侵入感,像是在等一个诚实的答案。
「合唱不是只看高音。」她补一刀温柔的道理,嘴角微微一弯,「你说话的音sE很好听。试试看吧?」
我不知道该拿哪个理由拒绝。
不能靠太近、别引起注意这些原则在脑子里一条条亮起来,却又被她平静的目光压住了锋利。
我最後还是走过去,接过一份表格。笔在手里有点烫,我把名字写得b平常更慢一些。她在旁边记录,偶尔抬眼,看我一眼,很快又低下去。
轮到试音的时候,她让我跟着键盘哼一段简单的音阶。
「很好。」她点点头,像在心里把我放进某个空位,「中低声部可以试。」
我退到一边等同学,yAn光顺着看台边缘落下来,地面暖暖的。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夏樱转身拿资料时,视线在我x前停过一瞬。我低头,才发现自己握表格的姿势把衣襟折出一道不整齐的褶。
我把襟口抹平,心跳忽然又快了一拍——是紧张,不是别的。
「你怎麽脸有点红?」同桌凑过来。
「热。」我把表格交回去,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很普通。
活动登记收起来时,下课铃刚好响。大家散开去喝水、去树荫下乘凉。
我拿回自己的水壶,拧开,抬头看了一眼看台边缘——夏樱正跟T育老师说话,神情专注,眉眼在yAn光下明暗分明。
我忽然想到皎尾昨晚那句话:结界内相识,结界外不相认。
不知为何,这句话在我脑子里与眼前这个场景叠在一起,变成一个奇怪的对照:
——如果她是那个在黑雾里拉满弓的身影,她会不会也在想:要不要相认?
我深呼x1,告诉自己别想多。
就在这时,手机在口袋里震了一下。
一则陌生的简讯弹出来,只有一行字:
「凌沫,今晚七点,学校後门对面的书报亭。——K」
我盯着那个字母看了两秒。
皎尾的声音在心底很轻地响了一下:「安全交会点,屋外,人来人往。字母K……你猜是谁?」
我没回牠。拇指慢慢把讯息收藏,心跳在锁骨下一下一下敲,节奏清楚,像在提醒:
别急,慢慢来。
晚风从C场另一头吹过来,把热度搅散了一些。我把空水壶盖回去,抬眼,C场边的yAn光还是很亮。
我把笔记放回口袋,对自己说:今天先当一个普通学生。今晚,再当一次凌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