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间的yAn光像一层薄玻璃盖在C场上,热得发亮。
合唱活动的海报贴在教学楼入口,白底蓝字,正中写着——「欢迎丘川中学简称丘中交流晚会,合唱团徵召:仅限高一,名额50。」
下面一行小字:「参与者有活动补助,领唱若g,另行奖励。」
我站在海报前不到五秒,就把视线移开。
面子工程。说好听是交流,说难听就是各自摆队形。丘中在城南,yAn海一中在城北,两边的校队、社团、升学率,能b的全b了个遍。台面上客客气气,私下里谁都不想输。
我对唱歌没有兴趣,也没有这方面的自信。
但脑子里忽然闪了一个很生活的理由:苒苒的生日。
我们的生日在同一天。去年的临时抱佛脚让她嘴上说不在意,结果还是把蛋糕吃得慢慢的。
如果活动补助够用,我至少能把她念了很久的那款随身画板买下来。
我在夏樱那里随手写了名字,就像丢了一颗石子进水里,不指望起什麽浪。
——
T育课过了一半,老师把球丢给隔壁班,转头跟几个男生杀起野球。我看了一眼腕表,距离下课还有二十分钟。
最佳进食时间是十三分钟前——这是经验。那个时候老师多半打完饭了,提前溜去食堂不容易被抓个正着。
我从C场边绕进教学楼後侧的小径,风一拐弯就少了半截热度。鞋底踩过落叶,簌簌地响。
刚要穿过绿带,身後陡然冒出一道低沉威严的嗓音:「同学,在这里做什麽?」
我背脊一紧,慢慢回头。
——然後松了口气。
不是教务处的冯主任,是我的後桌兼室友赵抒。他把喉咙压得老低,两手背在身後,学得有八分像。
我白了他一眼:「你刚刚差点让我心脏停一拍。冯主任也就那样,你是真有偷袭的天分。」
他哈哈一笑,拍掉我肩上的灰,背後露出半截羽毛球拍。「谁知道你真的会上钩。打球没人陪,乾脆到处找乐子。」
我看了一眼他身後的器材包:「不打了?天太热?」
赵抒叹了口气:「打球那几个都说没空。其实没空个P,一转头全挤在看台那边看夏樱。」
他又扯回我身上:「倒是你,怎麽不去凑热闹?」
我想起夏樱刚才看过来的那一眼,心里不太舒服——不是被注视的不自在,而是被识破的可能。
皎尾说过,强的祈术者对同类的感应更敏锐。我在结界外把皎尾收得很深,又把**「光匿」**压到最稳,理论上不该漏什麽味道。
但理论这种东西,总有例外。
我把话题拐到食堂:「再不去就吃不上热的了。走不走?」
我们刚迈出两步,绿带另一侧晃出一位西装笔挺的中年人,油亮的头顶在yAn光下晃得人睁不开眼。
冯主任。真的那位。
他把眼镜往鼻梁上推了推,冷冷一哼:「离下课还有十几分钟,就知道吃吃吃。哪个班的,站住,报名号。」
几个同方向的男生瞬间脸白。我条件反S地往旁边一闪,赵抒想拉我,没拉住。
冯主任把小本本掏出来,一个个记名字。有人不服气,指後面:「前面不是还有一个跑了?怎麽不抓他?」
冯主任淡淡道:「不放一个先走,你们这些小崽子会这麽乖地站着?」
赵抒低声嘀咕了一句「老狐狸JiNg」,音量小到连我都差点没听见。
可主任的耳朵像装了雷达,目光刷地一撇:「谁骂我?」
其他人不讲武德,齐刷刷指向赵抒。
主任盯了他一会儿,忽然换了张亲切的脸:「我记得你。上上周查寝,学我学得很像的那位,对吧?」
赵抒额角汗刷地往下掉,笑容僵在脸上,像被冻住:「……报应来得真快。」
——
我在食堂端着第二碗饭坐下时,肚子已经鼓出个小弧。
筷子刚落碗沿,一只手搭在我肩上。赵抒一脸生无可恋,声音里还带着刚被训过的余震:「对不起,我错了。」
我咽下饭:「你吃坏东西了?」
他把惨案简述一遍,最後总结:「以後再也不模仿了。」
我端起汤碗:「恶人自有恶人磨。」
吃到一半,他忽然想起什麽:「周五去礼堂不?」
我含糊地问:「g嘛?」
「你忘了你填表了?」赵抒挑眉,「难得有合唱活动不参加吗?」
我摇头:「我没唱过,去了也是走过场,负责人不会要我。」
他不介意我泼冷水,眼神还挺认真地上下打量:「不一定哦。夏樱刚才特别点了你。依我看,她想让你去试。」
我夹菜的筷子顿了顿。
最不想听到的推理,偏偏合情合理。
赵抒狐疑:「说真的,被漂亮学姐看上不是应该高兴吗?你这反应像踩刹车。」
我把碗端高一截:「我喜欢的型不是那个方向。」
他眼睛一亮,像抓到把柄:「不会是——」
我一敲他的碗:「打住。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再说一次,我是为了补助。」
「好好好,都是奖金的功劳。」他笑得像个得逞的侦探,「那周五一起?」
我点头。心底补上一句——如果我能上台,布个小型的「澄境」也正好。
大型活动、人群密集、情绪波动大,最容易招魇影。
皎尾说过:祈术者的工作,很多时候是在事情发生之前把它「悄悄做完」。
——
下午第二节课後,学习委员把班上的老年机递给我:「梁辰,有你的电话。」
我接起来,是苒苒。她平常中午可以回家,偶尔会打来问我放学要不要一起买菜。
今天她的声音飘飘忽忽的,像有什麽话卡在舌尖:「哥,这周末吃什麽?我早点去买。」
我顺口回:「不是说好了,排骨、蒸鱼。」
那头静了一瞬,轻轻「嗯」了一声,又补一句:「你最近注意休息。」
电话挂断,我看着黑掉的萤幕发了会儿呆。
副班长从旁边走过,笑着说:「你妹有事想暗示你,你居然没懂?」
我愣了两秒,脑子里飞快盘点日历,忽然「咔」地对上了:生日。
同一天。每年都同一天。
去年我忙到忘了提醒,最後临时在家附近买了蛋糕。她吃得开心,却连蜡烛都吹得慢了一点。
我把这段记忆翻出来,像把一个皱起来的角轻轻压平。
今年,别再匆忙。
「皎尾。」我在心底唤了一声。
白狐在我意识里抖抖耳朵,声音像被风吹过的铃铛:「在。」
「补助之外,我还需要一点额外的钱。」
牠想了想:「祈术者不建议接私单,但如果是城境署的临时协助,有正式报酬。你要不要——」
手机震了一下,截断了牠的话。
一则陌生的简讯弹出:
「凌沫,今晚七点,学校後门对面的书报亭。——K」
我指尖在萤幕上停住。
皎尾的声音低了半分:「一次X路由号,发信位置遮得很乾净。K不像个人名,更像一个小组或一个节点。」
我把讯息收起来,抬眼看窗外。
天空像被热气烫过,边缘有一圈淡得几乎看不见的白。我的心跳稳稳的,每一拍都在提醒我,别急。
——
傍晚,风有了点咸味。路灯还没亮,学校後门外的小书报亭先把招牌灯打开了,灯管发出细碎的嗡嗡声。
我穿过人行道,步子收得很短。夜sE还浅,行人不少。
**「光匿」**在皮肤下贴着一层淡淡的冷,我把呼x1调到平稳,不让任何一个动作显得刻意。
书报亭里的老板正整理晚报。一位高挑的nV孩在架子前翻演唱会特刊,侧脸乾净,发尾被风掀起一点弧。
我没有停在她身边,而是绕到报亭另一侧,cH0U出一份**《yAn海晚讯》**。报纸折角里夹着一张薄得近乎透明的小卡。
卡片上只有一个印记:K。
「你来了。」
声音从旁边来,不高也不低,像谁在看一本书时随口念出一行字。
我把报纸合上,侧身。
她站在我斜前方半步,穿着我们学校的制服。近看时,眉眼很熟——不因为我见过她,而是因为我见过她的另一个模样:火在雾里拉成弧,箭羽点地即燃。
她没有戴任何遮掩的东西,但她身上那GU**「火」的味道收得极乾净**,乾净到几乎闻不到。
她没有报名,也没有自报家门,只说:「我需要你的帮忙。」
「你就是K?」我问。
她笑了一下:「不是。我隶属於K组,负责临场场务。你可以把K理解成Keepers,在结界外面守住人的那群人。城境署有自己的叫法,我们用的b较口语。」
她的眼神很稳,语气也很简洁。
像在战场上说话的人,省掉一切形容词,只留动词和名词。
她看了我一眼:「周五的合唱,你会去吧。」
我没有否认。
她接着道:「人群密集、情绪一致,是魇影最喜欢钻的缝。yAn海最近几起小规模惊悸反应,都跟大量未成年人聚集有关。」
她停了一秒,像在衡量我能不能接住下一句:「我需要一个固定点的澄境,把主舞台罩住。不求强,求稳。」
皎尾在我意识里抖了抖尾巴,轻声评估:「她的说法和我的建议一致。你适合做场域清理。但你得在不引人注意的前提下完成。」
我问:「报酬怎麽算?」
她看了我两秒,眼里漫上一点光:「很务实。按标准流程。不过……」
她像想起什麽,从口袋里m0出一个小小的银sE环,放到我手心。那不是戒指,太薄了,更像一段扁平的导线首尾相接,冰凉,没有重量。
「一次X祈术通道。你在礼堂布下澄境,把这个按在最中心的位置,K组就能定位,做外围的物理秩序。你不用露面,只管把光打开。」
我把那段银环夹在指尖转了半圈,感觉它在皮肤上轻轻跳了一下。
我抬眼:「你在不在场?」
她没有直接回答,只说:「我会在需要的地方。」
风从街角绕过来,把书报亭门帘吹起一点弧。
她忽然看向我x前,视线停了一秒。我下意识低头,衣襟整齐——什麽也没有露出。
她像是确认了什麽,声音更轻一点:「你的光,很乾净。」
我本来想说一句「谢谢」,到嘴边变成了更乾脆的三个字:「我会去。」
她点头,後退半步。
路灯在这时候亮起来,把她的影子拉长,落在我的鞋尖附近。
她转身要走,又忽然像想起什麽:「如果有突发,你先护住你该护的——」她看着我,像是穿过了我身T的外壳,看到我心里确定的那个名字,「——苒苒。剩下的,我们顶。别逞强。」
我没有出声。只是把银环攥紧,手心里那点冷意让我把所有冲动都按了回去。
她走了。
人行道上重新只是晚高峰的脚步声、车轮与地面摩擦的沙沙声。
书报亭里那位老板把最後一叠晚报推整齐,抬头问:「同学,要不要买份文学副刊?今晚加赠小册子。」
我朝他笑笑,买了。
转身时,看见另一侧的杂志架前站着一个熟悉的背影——夏樱。她把一本合唱技巧的合订本翻到中间,指尖掠过那页上「声部分配」四个字。
她抬头,视线正好撞上我。
我们谁都没说话——只是彼此点了点头,像两个在校园里偶遇的普通学生。
我把报纸夹着银环,走向校道。
风从树梢掠过去,树影挪动,像有人在天空下轻轻换了个姿势。
我在心里对自己说:先把该做的事一件件做完。
周五之前,还有两天。
要准备的清单从脑海一角一个个浮出:合唱初选、礼堂路线、澄境的中心点、苒苒的生日礼物、以及……
如何在不被看见的情况下,让光亮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