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单从冰箱门搬到书桌角,变成一本小小的便条本。杏和把橡皮筋套在手腕上,打开cH0U屉,里面躺着她刚买回来的东西:牛皮纸、棉线、打孔钳、透明角标、还有一支会在纸上留下很细很乾净笔痕的针管笔。
她打开窗,让河风进来。晚春的风带一点树汁的味道,像新书翻开时那GU淡淡的木香。桌面铺上切割垫,她把牛皮纸量好尺寸,用美工刀慢慢拉出第一刀。刀片贴着直尺走,像割开一条一直在心里挤着的气:直、稳、没有毛边。
「这个就是我要带去的好东西。」她在心里对自己说——汤巡手帐。
不是普通的笔记本,是专门记录三个人泡汤仪式的「证书」。里面要有放玻璃瓶盖的小袋、贴车票的地方、印章区、还有一页写着规矩:每周视讯、第一杯汽水照、水面反光照、晚归回报。规矩写出来,就像有人替心口换上一颗稳定的摆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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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天,她去文具店把材料一样样挑齐。店里播放的是八〇年代的老歌,收银台旁堆着不同大小的便条纸。
「要做手帐?」老板娘看着她手里的棉线和角标,笑得眼睛弯弯,「孔打这里b较漂亮,绑起来也服贴。」
「我想让它能装很多东西,还要耐折。」
「那这个。」她从柜子底下拿出一叠更厚的内页纸,「写字不渗,贴票根也不卷。」
杏和m0了m0纸张的纤维,心里忽然浮起姐姐在公共澡堂上传的那张「水面反光照」——光被水剪碎,却因为边缘整齐,看起来格外安定。她把纸买下,顺手又挑了一卷浅绿sE布胶带,像玻璃弹珠的颜sE。
回程经过市场,妈妈在摊位前跟熟识的菜贩聊天,手上提着刚买的葱。
「要做什麽呀?」妈妈看见她袋子里的东西。
「做一本手帐,h金周带去东京。」
妈妈把葱尾折起来,用橡皮筋缚好:「我当年去外地念书,也是靠这种小本子过日子。写今天吃什麽、今天哭没哭、今天打电话没。翻一翻,就知道自己其实每天都有往前走一点。」
杏和接过那捆葱,笑:「那我也加一栏今天想不想姐姐。」
「那一栏可能会一直打g喔。」妈妈把她耳边的发夹轻轻碰了一下,像替她确认它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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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日和传来一段语音:宿舍的洗衣间今天排队,她跟椿站在甩乾机前讨论课表;椿说一个老师讲话像汽水开盖,噗噗直冒泡。
杏和听着笑,回了一张桌面的照片,让她们看材料:「猜猜我要做什麽?」
椿立刻回:「是监护人台帐吗?」
日和接:「或是东京-家乡的通行证?」
杏和只发了一个拉链嘴的贴图,心里却有点得意。
她把纸张打孔、穿线、打结。棉线被她拉紧时发出短促的「啵」声,像呼x1被安放好。她在封面右下角烫上小小的字:《只属於我们的温泉时光》。
内页第一面写上「三人条约」,每条前面画一个小圆框;再往後,是大片留白的「水面反光专区」,下方印着一行细字:请在这里贴上被你们喜欢的光。
她为瓶盖做了透明角袋,试着塞进手边那枚弹珠——刚好。玻璃与塑胶摩擦时发出轻轻一声,像在说「在」。
做到一半,她偷看相簿。新贴的照片是一张室内:椿把行李箱翻成cH0U屉,日和跪在地上整理卷线器,头发垂下来,露出颈後那微微的弧度。
杏和看着那个弧度,心里一瞬间发紧——不痛,只是太真实。她把手机扣在桌面上,深呼x1。
「会说。」她在心里重复两人订下的规矩。然後她真的打了字:「看到你们在整理,突然……有点想哭。」
讯息很快跳回来。
日和:那就哭。後面是一颗b脸还大的抱抱贴图
椿:开视讯我表演把弹珠从拖鞋里变出来。
杏和笑出声,鼻尖跟着暖了:「不用变,留着下次当我们的入场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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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放学,杏和带着手帐去河堤测光。她想为「水面反光专区」找一张示范照。太yAn偏西,水面亮得像被仔细擦过的银器,她蹲下来把手机放低,角度调到能把栏杆影子压进画面里。
按下快门的一瞬间,她忽然想起自己第一次学拍照,是在这条河。那时候相机b她的臂力还重,日和站在旁边帮她扶住镜头,椿在後面喊:「往左一点,光更好!」
现在也一样,她想。只是位置换了:日和和椿在城市那头,她在这边守住河。光仍然一起落下来。
她把照片贴进手帐封样内页,角标压实,没有气泡。
回家的路上,经过水果店,老板把柠檬堆成一个小山。杏和买了三颗,顺手挑了几颗看起来最有「玻璃瓶味道」的。她打算做一罐柠檬糖渍装进随身小瓶——h金周时放进旅馆冰箱,三个人从冰箱拿出来,加苏打水,家乡味就被叫醒了。
晚上,厨房切柠檬的声音清脆,刀刃每次下去都伴着一点细微的喷汁。她把柠檬片铺成一层,撒糖,再铺一层,又撒糖;糖遇到汁,马上变成透明的Sh亮。
妈妈在旁边切葱,闻到味道:「要贿赂谁?」
「姐姐跟椿。」
「那要加一点盐,这样味道更立T。」妈妈捏了一小撮丢进去,「就像人一样,甜里若有一点盐,反而更耐吃。」
杏和笑:「妈妈的b喻也很立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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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末的晚上,电话照例准时响。这回画面在yAn台,城市的风把晾衣夹晃得滴滴作响。
「今天差点迷路。」日和把镜头转向街道尽头,「这里有三条一模一样的巷子,走错两次。」
「你怎麽回去?」
「看了一眼你做的地图。」
杏和不自觉挺直背:「有用喔?」
「超有用。」日和笑,笑到眼睛都要弯起来,「我把它贴在桌面上了。」
椿从旁边探出来,小声补刀:「她还在地图旁边写遇事不决,打给杏和。」
「欸!」日和伸手去捂她的嘴,两个人一下子笑成一团。
杏和看着她们,心里那个「在」被按得更清楚。
挂线前,日和忽然说:「可以把手帐的封面先给我看一眼吗?」
杏和把镜头对准桌面。封面上那行烫金字在灯下亮了一瞬。
「好看。」日和看得很专心,像在读一本新书的第一页,「可以预约第一栏写——四月:第一周?在东京也有泡汤吗?」
「已经写上去了。」杏和翻页让她看,页脚画了一朵小云。
椿在旁边「喔」了一声:「那个云是——」
「借你讲。」杏和笑。
椿便用一本正经的口吻念:「象徵姐姐派驻於妹妹耳边的常驻守护员。」
日和笑着摇头:「你在下标题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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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金周前一晚,手帐终於完工。封口用的是浅绿sE布胶带,边角磨得很平;口袋塞好三张空白明信片,准备在旅途中寄给未来的某一天。
杏和把柠檬糖渍装进三个玻璃小瓶,瓶口用棉线系上纸标:「东京口味×家乡汽水」。她把所有东西用风吕敷打包,打结时忍不住又重打一遍——想让这个结漂亮一点。
她拍了一张模糊的特写传到群组:只见到布面的一小角和棉线,什麽也看不清。
椿立刻炸锅:「破案了!是监护人织的捕梦网!」
日和回了一个害羞的脸:「期待。」
杏和把手机放下,对着包好的风吕敷轻轻说了一声:「明天拜托你,替我说我来了。」
夜里,窗外的河安静得像把声音都收在水里。她躺回床上,手指习惯Xm0到耳边的云。那枚小小的金属在指腹下有温度,像远方回来的一个轻拍。
她闭上眼,脑子里排起明天的路线:几点出门、几点到站、在哪一节车厢见面、第一站先去买苏打水。每一步都清晰,像在切割垫上拉出的直线,不偏不倚。
睡着前最後一个念头是——
我们把距离变成了地图。
只要照着地图走,就会到彼此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