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单被贴在冰箱门上,旁边用磁铁夹着一张小纸条——「记得喝水」。
杏和拿着笔,一格一格打g:身分证、车票、点数卡、常备药。打g声在清晨特别清楚,像把还没睡醒的家拉进白天。
日和把最後一个纸箱封起来,胶带「嘶啦」一声拉直,又「啪」地按实。她看了看时间,背包拉链拉上,仍然习惯X地再m0一遍口袋——车票在,钱包在,发圈在。
「早餐带着走吧。」妈妈递来两个饭团,一个是梅子、一个是鲑鱼。
「谢谢。」日和接过,视线忍不住落到杏和耳边那朵小云上。那是她昨天别上去的发夹,乖乖地在那儿,像个会听话的小守护。
玄关前摆了三双鞋。椿提着行李等在门口,手里还晃着空汽水瓶盖:「出发纪念品,第一个戳印象。」
「少带点垃圾吧你。」杏和笑,还是把瓶盖收进口袋,「等你们安顿好要拍照上传喔,共用相簿我都建好了。」
「遵命,监护人。」椿敬礼。
日和弯腰替妈妈整理一下围裙的角,动作像习惯,轻得不留痕迹。她站直,对杏和伸手:「走吧,送我到车站?」
「嗯。」杏和抓紧背带,深呼x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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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站月台的风和家里的不同,混着铁轨的味道和咖啡店早上的豆香。广播报了三遍进站列车,还没来。
「第一个月先住学校宿舍,等稳定一点再找合租。」椿把行程念给杏和听,「所以今天先去宿舍报到,下午采买生活用品,晚上——」
「晚上一定要视讯。」杏和打断她,「至少三十分钟。」
日和点点头:「还要拍第一杯汽水。」
「还有第一个公共澡堂的水面反光照。」杏和补充。
列车的灯进站,风向她们的腿边推来一阵冷。杏和跟在日和身边,把行李交给椿接过。
要说什麽呢?祝顺利太公式,保重太外行,别感冒太像妈妈。杏和脑袋转得很快,最终只把想说的压成一句:「有事就说。」
日和愣了一下,笑了:「会说。」
车门在她身後关上。列车开动,日和隔着玻璃对她们挥手。杏和盯着那个笑,很努力地把它记住——不是照片式的记,像把一段声音在心里反覆练习:她笑起来时的呼x1、眉眼的角度、眼尾的那个小小皱褶。
列车拐过弯,手臂落下。椿把手搭到杏和肩上:「好,我们要去当搬运小分队了。」
「记得回报。」杏和语气装得正经。
「知道啦,监护人一号。」椿对她咧嘴,「二号先上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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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程的路,杏和特地绕去河堤。风把水面吹出一块一块的亮,像有人在水里悄悄点了几盏灯。她坐在长椅上,把手机打开——共用相簿空空的,标题只有她昨晚先取的名字:《只属於我们的温泉时光》。
她把昨天的三张照片丢进去:门口的行李,玄关的鞋,和日和替她别发夹的侧脸。上传进度跑得很慢,像在拖延一个依依不舍的动作。
「到站了没?」她传讯息。
过了两分钟,来了一段影片:列车窗外,城市越来越密。镜头晃了一下,日和把画面转回自己,向镜头轻轻点头。背景传来椿的声音:「报告:乘客已吃掉一个梅子饭团,目前在攻克鲑鱼口味。」
杏和噗哧笑出来,回了一个「好吃就好」的贴图,又忍不住补一句:「记得喝水。」
她把手机放下,靠在椅背上,视线跟着一片飘过的云走了一会儿。x口那块石头不再紧,只是存在——像放在河岸边,偶尔会被浪轻轻碰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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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京第一日的相簿更新很勤:
14:20一张宿舍走廊的照片,墙白得发亮,地板蜡过头。
14:48床单还没铺好的房间,椿把两个箱子叠成桌子,上面摆了两瓶汽水——「第一杯完成」。
16:10地图截图,标注了最近的超市和公共澡堂。
18:55澡堂外的招牌,暖帘上写着一个大大的「ゆ」。
19:22水面反光照,灯光被水切成碎片,像一把撒在水里的盐。
杏和把每一张都存进手机,甚至忍不住给图片加了标签:宿舍、路线、澡堂。她在桌上摊开笔记本,写「东京清单」:
每周视讯≥30min
第一杯汽水照
水面反光照
任何晚归先报告
写完才发现自己像真正的监护人。她失笑,把笔往上一丢,笔尖在纸上点出一个小黑点。
晚上八点半,视讯准时响起。画面那头的日和绑起头发,椿在她後面张罗什麽。
「今天的澡堂跟家里的温泉不太一样。」日和说,「水b较滑,味道也淡一点。」
「有卖玻璃瓶汽水吗?」
「有!」椿把瓶子伸到镜头前,「我研究出最快打开的方法了,角度十五度敲台阶——」
「不要在房间敲。」日和把她的手推远,「等等玻璃屑满地。」
杏和看着她们拌嘴,觉得自己身处一个熟悉的噪音里。她忽然明白,与其说她在监护,不如说她在听那个「稳定的声音」:有人在身边的声音。
「杏和,你今天有去河堤吗?」日和问。
「去啦。」
「照片呢?」
「我……」杏和有点害羞,还是把手机对着窗外拍了一张夜景,街灯和河面折S成一条线,「这样有交作业吗?」
「很好。」日和点头,语气像真的在批改。
椿在旁边小声:「合格。」
视讯到一半,宿舍的网路忽然开始卡。画面变成一格一格,日和的声音偶尔被切掉半句。
「……我去走廊试试看。」她拿着手机往外走,灯一暗一亮,「呜……讯号还是……」
椿探头:「不然先语音?」
杏和笑:「可以啊。只要听得到你就好。」
语音的世界只剩下声音。没有影像,反而更容易听见呼x1、停顿和小动作的沙沙声。杏和听着日和说宿舍楼下有一棵小枫树,今晚风大,叶子贴着窗;听她说椿在挑枕头,挑最软的,像要把所有陌生的角落都垫成熟悉。
「还好吗?」她问。
「还好。」日和说,「只是——」
「嗯?」
「突然想喝我们家那边的柠檬汽水。」她笑了一下,「这边卖的也好喝,但味道不一样。」
杏和怔怔听着,心很安静:「那就把那边当成东京口味,下次回来,再喝家里的味道。」
「说好了。」日和的笑声在耳机里变得很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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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几天,节奏慢慢稳定下来。杏和上学、回家、河堤散步,晚上整理相簿。她把日和传来的照片照日期排好,还做了标签颜sE:绿sE=日常,蓝sE=泡汤,橘sE=小惊喜。
有一张照片被她标了两个橘sE:椿在宿舍yAn台弄丢了汽水弹珠,蹲了一地找不到,最後从拖鞋里倒出来。照片右下角有日和笑到抖的手。
第四天的视讯,椿忽然说:「h金周要不要来东京?我们可以三个人去那个很有名的温泉街,搭电车两小时到。」
杏和先看日和。日和没立刻接话,眼神却亮了一下。
「我……再跟妈妈说。」杏和回答得很老实,「如果可以,我想去。」
「来,拜托。」椿做出土下座的样子,日和一把把她拉起来,「别在萤幕前乱教坏我妹。」
挂掉电话後,杏和去洗杯子。温水冲在玻璃上,发出很乾净的声音。她忽然觉得有一点紧张——不是恐惧,是期待引起的心跳。她在心里飞快排了一个表:「请假、买票、带什麽、礼物给椿?还是两人?」
她把水关掉,m0了m0发夹。金属被蒸气熏过,微微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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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周後的周五,邮差按了家里的门铃。
「是日和寄来的。」妈妈拆开小小的包裹,拿出一张明信片和一枚绿sE玻璃弹珠。明信片是水面反光的照片,背面写着——
>第一周报告完成。
玻璃弹珠是椿从拖鞋里救出的那颗已洗乾净。
看到它就代表「我在这边也很好」。
—日和
杏和把弹珠捧在手心,弹珠里装着一点不真实的绿光。她把它放到书桌的玻璃杯里,旁边夹起明信片,像在家里设了一个「东京角」。
她拍照传给日和:「收到了,监护人一号签收。」
很快,日和回了语音:「伪装成邮差的想你。」
杏和忍不住笑:「行为不检点,扣一分。」
晚上,她把椿也拉进通话。三个人一边吃各自的宵夜,一边把h金周的行程大致排好。椿负责找车,日和负责汤屋,杏和负责餐厅和「拍照位置」。
「我会带一个好东西去。」杏和神秘。
「什麽?」椿追问。
「到时候你就知道。」
日和偏过头,笑得像知道一半。
挂线前,杏和突然说:「我发现一件事。」
「嗯?」
「我原本以为,是因为分开才需要这些规矩。」她慢慢地挑字,「但其实,是因为我们很在乎彼此,所以才把日子整理成这样。这样,就算不在同一个地方,生活也还是同一份。」
电话那头短短静了一秒。
日和说:「你把我想说的话说完了。」
椿跟着接:「我把我想笑的地方笑完了。」
「晚安。」日和说。
「晚安。」杏和m0了m0耳边的云,「明天也会把今天过好,然後跟你分享。」
房间熄灯後,窗外的河风一阵阵进来,把窗帘轻轻往里推。玻璃杯里的弹珠碰到杯壁,响了一个很轻、很清的声音。
杏和躺在床上,耳边的发夹不重,却让她的心稳稳地落在枕头上。
她闭上眼睛,想像自己坐在那节开往东京的列车上,窗外景sE飞退,手里握着另一张车票。
上面写着:去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