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尼卡关系回复正常后,日子还是流水一般平静地过。

    只是一人一猫的关系看似变得紧密,实际还是更加小心翼翼。

    尼卡更少干预方应的生活——确切地来说,是更加克制了。于是方应不再避讳社交,虽然每次出门还是会询问黑猫,然后观察它的反应。

    所幸,尼卡从未表示过激的拒绝,只是偶尔会静静挪开目光,似是隐忍。

    春夏也就这么过去,一直无事发生。

    对此,方应渐渐放下心来。

    手机铃声响起。方应随手接通,对面传出温和的声线:“方应,明天出来吃顿饭?就我们两个。”

    是秦天。

    方应瞟一眼一旁飘窗上猫窝里的尼卡,后者看似睡着觉,耳朵已经竖了起来。

    “学长,去哪里?”他问。

    “学校三号门右拐的西餐厅。我请客,有些事情想要对你说。”秦天笑。“怎么样,答应吗?”

    方应起身走到飘窗前,伸手去抚摸黑猫柔软的长毛。“我得问问我家的猫。”他说。

    秦天忍俊不禁:“怎么,它会反对?”

    尼卡睁开眼,双目鎏金般亮。竖瞳首先盯着手机屏幕上的“秦天学长”四字一会儿,随即轻声“喵”了一句,蹭蹭方应温暖的掌心。

    方应知道,尼卡这是同意——又或者是,妥协了。

    “我听见尼卡的叫声了。”秦天道。

    方应也舒了一口气:“是啊,它终于愿意了。”

    “那我们明晚西餐厅见。”

    “好的。”

    摸摸尼卡凑过来的猫头,方应任由它缓缓用尖牙在自己的手腕上留下了一只浅浅的咬痕。

    纠结着,方应从自己压箱底的衣服堆里翻出来一件崭新的白色衬衫。

    这是他唯一能称得上“正装”的衣服。

    说来也有些无奈,他自幼父母双亡以来再也没有去过任何餐厅——自己兼职的咖啡店除外。外婆腿脚不便,也鲜少出门。所以这一次经历,他本该格外期待。

    一开始的确是的。

    穿上白色衬衫,方应对镜自照,试图挺起身板让自己看起来没有那么畏缩。

    尼卡靠过来蹭蹭,好像要在方应身上留下自己的气味。

    拍拍尼卡的背,叮嘱了几句“不要去危险的地方……算了你知道分寸就好”,方应出门了。

    西餐厅前,秦天在门口等待与少年会合。

    他远远看见了一抹干净的白色身影。

    是方应,白衬衫衬着一件薄外套,此刻在秋风里显得有点单薄。见到秦天,他加快了脚步,头发柔柔垂下来,又被秋风温和撩起。

    轻喘着来到秦天面前,方应以往苍白的脸颊都晕上了一抹红。

    “学长,抱歉,久等了。”

    “没关系的,我也刚到呢。”

    为方应推开餐厅的门,引着他前往订好的座位坐下,一切显得自然熟稔。

    “有什么忌口吗?”秦天将菜单递给方应,其上的法文方应也都能认读。

    “谢谢学长,没有的。”

    他们分别点了几个菜,秦天又加了一份甜点,二人便交谈着开始等待饭食上桌。

    “这段日子,你的状态看起来好多了。”秦天举杯,里面是照顾方应什么都没加的柠檬水。

    方应不好意思地笑笑:“多谢学长一直以来的照顾了。”

    “不用这么客气。”秦天苦恼。

    ……

    菜品很快被呈上。二人开始动刀叉。

    方应的吃相很好,就算多年没有接触所谓“高档食品”,动作也只是有些生疏,却十分标准。

    秦天看着呆了,然后想起自己此次邀约的目的。

    “方应,可以听我说些话吗?”

    “当然可以,学长。”方应对于别人的要求很少拒绝。

    于是秦天开口:“不知道你有没有发现呢?方应,你真的很优秀。

    “你的认真刻苦、你的细心善良,在我们的相处期间,我所见到的一切一切……这一年来,我一直期待着能够与你并肩。如果你愿意给我这个机会的话——

    “方应,可以和我交往吗?”

    突兀直白的话题转向让方应一瞬间没有反应过来“交往”是什么意思。他们不是已经成为朋友很久了吗?

    但他的脑筋回神,意识到秦天说了什么之后,脸颊蒸腾起热气,红成了一颗看似可口的桃子。

    秦天依旧双手交握在桌面,浅浅笑着,只是心下有些期待与紧张。

    可方应开口是拒绝的话语。

    “对不起,学长,我……暂时没有考虑过这些。”

    方应局促道,双眼视线不敢与秦天的交汇。

    “能不能……还是做朋友?”

    “为什么呢?”秦天有些许不甘,但他没有表现出来,只是耐心地问。

    方应不语。

    “好吧。”秦天不逼迫他,微微勾唇。他有些可惜,毕竟一年下来的往来情分还是在那里。

    “不论怎样,我都希望我们能好好地继续相处。”

    方应低头应下,心中思绪纷乱,咬住叉子点点头。

    一顿饭在秦天自然跳过这个话题之后不痛不痒地结束了。

    二人走出餐厅,不约而同被凉风吹得一哆嗦。

    深夜路边的落叶,一天无人清理就已堆积了一层。厚厚一片金色,在夜晚冰冷月光照耀下反而显出一如高挂的行道树枝桠的脆弱棕褐。

    秦天想要将方应送至公寓楼下。方应几番推脱无果,终究还是没有彻底拒绝秦天的同行请求。

    他从来不懂得强硬的拒绝。

    回家路上必经的小巷近了。方应加快脚步,他总是下意识害怕那黑黢黢的幽深。

    秦天默默尾随。

    可这时,他听见了身后有声响。

    转过身去浅浅一瞥,秦天却发现是一行三人。身材魁梧,面露凶光。

    “方应……我们快些。”秦天喉头滚动,想要伸手去揽住方应的肩,被他下意识避开。

    但这不是专注于这等小事的时候,因为身后的三个人已经大迈步追了上来,挡住二人的去路。

    注意到方应的颤抖,秦天把方应护在身后。

    “麻烦让一下,谢谢。”他推眼镜道。

    可其中一个戴金链的男人嗤笑:“文化人?”他啐了一口。“老子抢的就是你们这些自以为是的人!”

    正准备跨步而前,一旁一个眼睛带疤的男人扯住他挤挤眼睛。“哎哎,那个白衬衫的……”

    光头眯起眼睛端详,记忆回笼:“是你啊,小美人。”随即像是回想起什么不好的经历,摸摸颈侧伤疤,看向方应的目光带了凶狠。

    “就是你之前让我们吃了亏……”

    那为首的金链子突然掏出一把铮亮的水果刀向二人刺来,惊得秦天一瞬间闪开。

    “方应!快跑!”秦天大声向身后喊。可这时,他看见方应已然被那伙人扑在地上。

    其中一人抬起头来。那人一眼布满抓痕,他用独眼远远望着秦天的方向,目露凶光。

    秦天想,自己打不过那么多人的。

    他终究还是不敢多留,不忍直视地转身掏出手机跑开,自然也就错过了身后方应逐渐微弱的挣扎和缓缓黯淡下去的目光。

    布料撕裂声与呜咽的男声,响彻寂静的小巷。

    不知从哪里翻出来的湿热布料被粗暴塞进口中,带着不可言说的恶臭。方应眼泪一下子出来,他不能理解,为什么自己会遭受到如此对待。

    明明已经很小心了,他想,明明有“朋友”在危急时刻陪伴了……

    身上的人动作更加放肆,衣衫已然被撕裂,为了赴今晚的正餐而翻箱倒柜找出来的唯一一条看起来正式些的裤子也破得不成样。扯下裤子,光头翻了翻方应的口袋:“果然又没什么钱。穷狗一条。”

    “不如物尽其用。”金链子伸手去摸方应赤裸在外的腰肢,那处在月光映衬下一片莹白,却泛着刺骨的凉意。

    后面的事情,方应不愿去回忆,可那记忆是不容被抹去的。

    他不断呻吟,声响却被堵在喉管深处;他试图挣扎,动作却被狠狠控制在几双粗粝大手下。忽然他惊恐地瞪大眼睛,感受到有什么从他的贴身衣物下滑过去,

    好痛。

    那物体粗暴地挤进狭窄,屈辱让方应在压制下哭出来。

    好恶心。

    他的眼前发黑,头部被重重击打一下,于是头也开始发晕。

    谁来救救他。

    在这个时空,谁能救救他。

    嘶鸣声划破夜晚。

    方应重重喘着气,视线因为刚才头部的撞击而依然模糊不清。

    他只看见一抹黑影似乎从天而降,又或是从他身边掠过,直直奔向身上正作恶的三人。

    吃痛的怒喝和痛呼不绝于耳,随后是叫骂和声声的“又是该死的小畜生”

    方应心中点起细微星光。

    水果刀的银和金色宝石的亮在半空交手,金属碰撞声格外刺耳。最后是血肉的撕裂声,一下又一下,要将几人生吞活剥一般。

    水果刀被打落在离方应非常远的地方。

    三人渐渐将动作缓下来,终于趴伏在地,因为失血和剧痛而几乎动弹不得。

    一切的尾声时,警车居然到了现场。

    方应躺在地上没有动弹的力气,但有一只黑影扯来衣服为他盖上。于是方应机械地将那几篇破布挂回身上,远看着警察奔向同样倒在地面不过惨叫连连的三人。

    在警方的熟练动作下,三人很快被抓捕归案,露在外面的皮肤没有一片完整。上警车前,他们口中依然吐着不干不净的词,即使由于虚弱而声音再低,也听得训练有素的警察连连皱眉。

    另一边,一位女警递过一件警服外套,正对着方应进行询问。

    “你们是怎么碰上的?地点,时间,几个人?报警的那个男生呢?”

    方应接过外套,但他没有力气穿上。

    “可不可以,明天……”方应低头寻找那黑影,不看警察,嗫嚅道:“先让我休息一下……”

    警官目光里满是对少年的怜惜。“好的,”她叹气,“那明天上午九点到警局来签字……”

    派了一辆车将方应送回他的小区,另一辆警车开远了,歹徒的叫骂声却始终在耳畔回荡。

    最后,方应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道谢,又如何发着抖只身上楼,离开了那充满绝望的地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