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的清晨,b前一天稍微凉一点。
但那也只是相对的。
太yAn还没升过山头,空气就已经闷得像一层Sh被单盖在肩上,草丛里的露水还没乾,鞋子踩上去会发出细碎的“唦唦”声,脚背却早已被闷得发痒。
我站在C场边,手里握着保温杯,隔着蒙蒙的热气打量着集合完毕的高一6班。
昨天混乱、分散、不太搭理口令的模样,在一夜之间好像好了一点。
也许是被太yAn晒怕了,也可能是那几个晚上被教官「关心过」的学生自己收敛了几分。
杜听澜今天继续站在nV生队伍中间,小声提醒左右动作;
季承乾还是站得笔直,像被yAn光g出一圈轮廓,动作标准得像要上教学影片;
胡漾JiNg神不错,一边转笔一边站队,还时不时回头和孙啸说两句什麽,活力过剩;
许可妮虽然没什麽表情,但至少跟得上节奏,不再像昨天那样神游太虚。
我慢慢从队伍後头绕过去,一边观察动作整齐度,一边笔记式地默念着:
「有进步,还不够稳,潜力组……噢,闹事组也还没出现。」
就在我准备结束巡视时,C场边角落的篮球场传来一声闷响。
我循声望去——
一颗球弹起,又落地,再次拍起,节奏感极强。
曹屿,穿着宽松的训练服,帽子倒扣在头上,站在半个篮球场边界,单手拍着球,另一手撑在膝盖上,正和旁边两个同学低声聊着什麽。
那气场,跟他在训练场里时判若两人。
没了防备,也没了那种故意的冷淡,他像是真的融进了某个自己舒服的节奏里。
我没有立刻叫他回队,而是顺着那个声音走了过去——
没什麽特别的目的,只是脚步自然地往那边移,像被某种好奇牵着。
「怎麽,早C还没开始,你就预热啦?」我笑着开口,语气轻飘飘地飘了进去。
那声音一落地,曹屿像是被人从後脖子轻拍了一下,动作停了半秒。球在他手边顿了一下,撞到地上弹起,又落回他掌心。
他转过头看我,眉毛微挑,脸上写着一种「没想到你会来」的惊讶——但那惊讶只维持了一瞬,下一秒,他就飞快地拉下了表情。
他收了球,用手指转着球沿,不紧不慢地说:「早点动一动,省得等会儿动不开。」
语气刻意压得低沉,带着一点少年人常有的「假装成熟」味道,像是觉得这样能显得自己更稳当、更像个懂事的大人。
我没接话,只是挑了挑眉,半开玩笑地看着他:「哦?你还挺自律的嘛。」
他咬了咬下唇,似乎也意识到这语气在我面前有点拿不出场面,眼神飘了一下,然後低低地开口:「林老师。」
那声「林老师」叫得不轻不重,尾音还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谨慎。像是没把我当成敌人,但也不确定我是盟友。
小心翼翼的,像在确认这场对话是不是「安全的」。
我听见那声「林老师」,心里一笑,却没让笑意跑上脸,只往前走了半步,在他旁边停下,看着还在他手里转动的球。
「你这球……不是训练营配的吧?」我随口问。
「自己的。」他说得乾脆,语气不再那麽紧绷了,「从家里带来的。」
我点点头,又问:「你经常打?」
「嗯,放学都打,周末也打。没事的时候就……随便m0一m0。」
语气变得自然多了,也带上一点若有似无的骄傲,像在说一件熟悉到骨子里的事。
我看了他一眼,忽然语气一转:「那昨天晚上m0篮筐,是你带头的吧?」
他终於笑了一下,那笑容是货真价实的少年得意,还没来得及收回去,就被他下意识用抿嘴的方式压了下去。
「那是热身。」他还嘴y。
「哦,那我是不是该帮你们找个b赛对手来正式热身一下?」
他侧头看了我一眼,那眼神终於不再是防备,也不是试探,而是那种——
「你要是真的懂,我就不藏了」的微微闪光。
我看着他手里的球,忽然说:「其实我有个打算。」
他挑了挑眉,没有立刻接话,但下意识地把球停在指尖,看向我,显然有点好奇。
我继续说:「这学期不是有校内对抗赛吗?打班级队的那种。我想,我们班组一队,参加看看。」
他咧了咧嘴,语气一派随意:「哦?林老师你还会Ga0这种?」
「我不只会Ga0,还打算Ga0得不错。」我笑笑,语气也装得一派轻松,「我心里已经预约了几个人选,胡漾、孙啸,还有……你。」
他眼神闪了一下,明明没说话,但那个微不可察的眼角动作,我看在眼里。
「怎麽样?」我问,「这种正式b赛,总b站队喊口令有趣吧。」
他低头想了一下,转了转球,然後抬起眼看我:「你这是在——打感情牌还是试探?」
「都不是。」我摇摇头,「我是想给你们找个地方,把那点JiNg力放得漂亮一点。」
他低低地笑了一声,那是我第一次听他真的笑出声音,还带着点意外的轻松。
「行啊,林老师,你说要组队,那我就看看你怎麽带这队。」他终於点头,语气不再躲闪。
我也笑了:「你别太期待,我高中那会儿也是半路出家的……但知道怎麽让人跑起来。」
「那我看你有没有本事让我们跑起来。」
说完他拍了两下球,又补了一句:「不过,有你这句话,我考虑认真一点。」
我接过他扔来的球,拍了拍,顺势补了一句:「不是闹着玩的哦,是正儿八经的学校联赛,有裁判、有成绩、有荣誉榜的那种。打得好,校网一条龙报导,还能让你们下半学期的出勤加分少抄几次笔记。」
他眼神闪了一下,像是真的被说动了。少年人的荣誉感,就是这麽简单直接,一个「让人看见」的舞台,往往b一百句说教来得有用。
我正要转移话题,他却主动问了句:「那……我如果参加,你会让谁当队长啊?」
我看了他一眼,故作神秘:「我不会让最能跳的人当队长,会让最会让别人跟着他跑的人当队长。」
他没回嘴,但笑容明显被撩起来一点点,像是被激了个小劲头儿。
气氛刚刚转暖,我便觉得时机到了,话锋一转,语气不重不轻地问了句:
「对了,李芷晴……最近练得还可以吧?」
他的球立刻停住了。
原本还带着点得意的眼神忽然变得游移起来,像是有人突然把教室的灯打开,他还没来得及把藏在桌下的那本漫画收好。
「她啊……」他轻咳一声,嘴角撑了撑,假装无所谓地转开话题,「应该还行吧……动作跟得上……我也没怎麽注意……」
我没说话,只是侧头看了他一眼。
他像是感觉到了我的视线,又装作若无其事地补了一句:「她昨天那个动作其实……有点慢,不过……不影响整T节奏啦。」
语气一会儿急、一会儿虚,满满的「此地无银三百两」。
那GU刚才打球时的少年自信,全数缩进帽檐下面,只剩下小心翼翼地试探我脸上的表情。
我没有揭穿他,只是淡淡地笑了一下,没接话。
但心里已经笑开了花——
果然,这才是拿捏得住你的点。
我正想顺着李芷晴的话题继续往下试探,看能不能多撬出点什麽,结果还没开口,身後就传来两声脚步声,接着是一个有点欠扁的声音:
「欸欸欸,你们两个在讲什麽秘密?说出来给兄弟们乐呵乐呵啊~」
我回头一看,是胡漾。他吊儿啷当地晃过来,还咬着一根x1管,嘴里叼着不知道哪来的果冻。孙啸也在他旁边,手上还转着球,一脸「我什麽都知道」的笑。紧跟在後面的是季承乾,没说话,只是微微点头,站在队伍边角。
曹屿有点不爽地「啧」了一声:「你们哪来的耳朵这麽长?」
「不是耳朵长,是感应到这边气压突然变高,过来探查一下情况。」胡漾一边说,一边笑嘻嘻地朝我挤眉弄眼,「林老师,你刚是不是在谈什麽大事?」
我摊摊手,装作无奈:「本来是想说悄悄话,结果你们来了,那就只好公开发表了。」
孙啸立刻凑上来:「欸欸,是不是刚刚那个校内b赛的事?我们班真的要组队参加?」
我点点头:「打算是这样。既然你们自己都这麽Ai预热,总要给你们个地方正式发挥一下吧。」
「真的假的啊——!」胡漾几乎跳起来,「我可以打控卫!真的,传球超准的!」
「别闹了,你控卫我还打中锋呢。」孙啸拍他一巴掌,「我说真的,如果能打正式b赛,我绝对上场。」
季承乾没cHa话,只是淡淡问了一句:「什麽时候开始选人?」
语气一派冷静,但眼神里藏不住的亮光出卖了他。
我看着他们四个,一个b一个激动,嘴上没一句正经的话,却全都下意识地凑成一团,彼此推搡、拌嘴、打趣,像极了一锅刚开始翻滚的热汤。
我忍不住笑了出来:「我话还没说完呢,就你们这反应……以为是要选全国代表队啊?」
「谁知道你什麽时候突然认真起来的啊~」胡漾又挠挠头,「平常看你很冷静,结果一Ga0篮球,还真上头了。」
「林老师你以前是不是校队的?」孙啸忽然问。
我耸耸肩:「以前啊……也就打过几场b赛,能传球不失误,能骂人不伤感情,这种水准。」
四个人顿时笑作一团。就连曹屿,也忍不住低头g了一下嘴角。
我看着这一幕,没再说什麽,只觉得晚风正好,虫鸣舒缓,少年们的声音混在篮球轻拍的节奏里,像一场刚刚开场的b赛——没有人站在正中央,却每个人都在默默地就位。
夜训结束後,营地的灯光b白天柔和得多。
风吹过C场边的林带,树叶沙沙作响,夹着一点闷热过後的清凉。
我和几位班主任围坐在C场边的长椅上,一边喝水一边闲聊,说着今天的见闻和学生们的小状况。气氛b中午时分紧绷的午休好多了,像是真的放松了下来。
程致远忽然说:「我今天看学生在那边拍球拍得那麽起劲,手痒得不行。你们有人要来斗个投篮吗?」
一旁一向安静的沈知行居然主动点头:「我来。」
语气虽平淡,却透出一种「我其实很在行」的自信。
「来啊,那我也不能输。」程致远把矿泉水瓶一丢,站起来活动手腕。
「林老师你不来一球?」他笑着看向我。
我故作谦虚:「我怕我一出手,吓坏你们。」
「哎呦喂——」几个老师起哄,最後我也站起来,边热身边说:「那就小玩几球,输了请冰bAng。」
三个人轮流上场,从三分线外投球。起初是开玩笑,结果不知怎麽就变成了「你来我往、互不相让」的节奏。每进一球,旁边就有人叫好;每投歪一次,其他人就会「嘘——」得起哄。
我准备投第二球时,忽然感觉到视线。
转头一看,篮球场边的半截草坡上,正坐着一小群我班上的学生。
曹屿、孙啸、胡漾、杜听澜……还有李芷晴。他们手里各抱着一瓶水,像是在散场後自然聚过来的。
「你看林老师刚刚那个起跳,有点专业欸。」胡漾低声说。
「动作乾净,不拖泥带水。」杜听澜认真点评。
「我觉得他应该年轻时打过正式b赛。」曹屿说得很淡,却没像平时那样吊儿啷当。
「沈老师刚刚也不错,但林老师那球b较帅。」这句来自孙啸,语气真诚。
我装作听不见,只是把球重新捧好,转身继续投出一球——正中篮心。
欢呼声从学生群里冒出来,小声的掌声、呼哨和赞叹混在一起,倒像是我们几个班主任也成了什麽青春热血剧里的配角。
我走回场边,擦着汗,心里却是松了一口气——
这群孩子啊,看起来什麽都不在乎,其实眼睛亮得很。
夜深了,C场边的灯一盏盏熄灭,整个营地只剩下稀疏的光点和偶尔传来的水声、风声。
学生们都回到了宿舍,教官也开始点名,我跟着其他老师往住宿区走,一路没再多说话。
直到经过小广场边的饮水台,夏凝正靠在那儿,拿着水杯,像是特地等我。
「怎麽样?」她问我,语气轻松,还带着点笑,「第二天过完了,感觉你快熬出内伤了。」
我忍不住笑了:「你倒是轻松,今天一整天都在当花园导师,学生个个乖得跟参加夏令营一样。」
她耸耸肩,一脸理直气壮:「我们班是尖子班,风平浪静是基本要求。」
我一边倒水一边吐槽:「我们班倒像是被打翻的调sE盘,谁都有点颜sE。曹屿、陈家麒,一个b一个特别,连第一天都没来报到的那位——我甚至怀疑她是不是故意要给我个下马威。」
夏凝看着我笑了笑,然後说:「这种班啊,往往出人才。」
我拿着水杯,笑意僵了一秒,最後只能摇摇头:「听你这麽说,好像是要我立刻写辞职书一样。」
她轻拍我手臂,笑着说:「你不是还活着吗?而且活得还不错。」
我看着她,忽然也觉得整件事没那麽难扛了。
风穿过树梢,夜sE深沉又安静。她站在一旁,神sE自然,杯中白雾袅袅升起,一如我们的谈话——平淡,却温暖。
我没说话,只是在心里默默记下一句:
这天晚上,我确实没太相信她那句话。
但後来三年的时间,竟让那句话成了一场准确得令人心悸的预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