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已经低垂，空气中却已不再带着深冬的刺骨。远处树枝上，第一批nEnG芽几乎难以察觉地鼓胀着，在微风中微颤，像是整座府邸正在无声等待某场迟来的苏醒。
埃斯特宅邸东边客房的油灯仍亮着，光影安静地铺在地毯与窗边的矮柜上。
孟德尔在侍从带领下推门进来，见里头早已有三人落座。瑞秋与莎曼沙坐在长沙发上，保罗则坐在床沿，指着房间另一侧的椅子，示意孟德尔入座。
「你们找我？」孟德尔略一颔首，语气平静而谨慎。
保罗朝拍了拍大腿，语气b平常还要正经了点的道：「也没什麽大事。只是明天你就正式娶她们两人了，之後还要去沃尔斯登研究学问，下次能见到你恐怕就是你的十岁宴会了──而你又刚好跟公主大人同岁，宴会恐怕会在王g0ng里一起举办，到时候很多话都不方便讲；所以我和你的母亲们，想趁现在就先跟你谈谈。」
孟德尔的神sE一顿。他下意识地启动灵魂观测，察觉到保罗语气背後残留一闪而逝的画面：相拥、气喘、汗水Sh透发端的白纱与睫毛。他多次观察到这种状态，再熟悉不过了。
「你是指夫妻间的房事吗？」
孟德尔一本正经的回答，彷佛就和在讨论家族的战略一样。
保罗先是一愣，接着大笑，声音在宁静的夜里稍嫌响亮。
「哈哈哈──你小子，倒是诚实！怎麽，这点年纪就已经开始对nV孩子感兴趣啦？」
瑞秋轻咳了一声，略带无奈地摇摇头：「保罗……」
「当然了，我们原本不是要谈这个──不过既然你都提到了，那等下就从这边谈起也不错。但是在那之前，孟德尔，是哪个佣人教你的？我们还没跟你提过，家里也没这些书，伟恩……公爵他们家也不像是会在这种时间点做这种事情的人。」
「透过灵魂的观察。」孟德尔冷静的答道：「我没办法睡眠，也没办法阻断感知，而且与你们够亲近，所以感知的距离更远，加上情感强烈的时候，我就能从更远的距离观察到你们。」
「等一下，孟德尔，所以你的意思是……」
「大概是从快三岁的时候开始，只要你们还在宅邸的范围内行房，我就会感知道。」
「而且……不能像闭眼睛那样，一定会察觉到？」瑞秋彷佛抱着最後一丝希望的问道。
「是的，不过我总会试着转移注意力。」
然而孟德尔的答案轻易的粉碎了她的希望。瑞秋低下头，双手遮住了通红的脸颊，一旁的莎曼沙只能安慰似的轻拍她的肩膀。
保罗看了眼尴尬的瑞秋，收起了差点放出的笑声，清了清嗓子问道：「所以你是怎麽想的？」
「保……」瑞秋猛的抬头，但看到保罗认真的眼神才知道这次是她误会了。
「心意相通应该是最重要的。」孟德尔答道：「行房是一种维护的手段，而技巧只是执行手段的工具，T能则是保养工具的养分──如果你问的是这方面的话。」
「我知道你很敏锐，但还是没想到你会这样回答。」保罗露出满意的笑容道：「你已经远远的超出了我的想像，我甚至已经没有能够教你的东西了。」
这句话让房间短暂地沉静下来，连瑞秋都从刚才的羞赧中稍稍回过神来。
但莎曼沙却没有笑，只是静静地看着孟德尔，眉头微微皱起，像是想到什麽。
「……不过，」她语气不急，却带着某种特别的坚定，「就算你能看见很多事，有些事情你没经历过，就是没经历过──尤其是对nV孩子来说。」
孟德尔不解的看着莎曼沙。
她的语气b平时更轻了一些，却异常清晰：「我不是要告诉你怎麽做，我只希望你记得，第一次对nV孩来说：有时候不是疼不疼的问题，是她愿不愿意把她最不能掌控的那一部分交给你。你能感觉到她的灵魂，但她可能会因为怕自己做不好而不敢看你一眼。」
孟德尔低头思考了一会──的确，他只有感知到父母结合时的灵魂，顶多加上这段时间的伟恩和赛希莉亚，但那最多也就是他们的动作、他们的想法，至於他们实际说了什麽，为什麽要那麽做，都不是单靠观察灵魂就可以知道的。
「喔，抱歉，莎曼沙，我打个岔，我怕我等下忘记要说什麽──」保罗轻拍一下额头并急道：「孟德尔，要记住，夫妻行房这事情呢，失败是非常正常的，但是尤其我们男人很容易不小心太在意那些失败，反而会表现得更糟──你可以把那些失败当成训练的时候不小心摔跤，只要你x1取那个经验，并且尝试改进，那你就会一直进步──唯一的差别可能是，那不再是一个人的事情。」
莎曼沙赞许的看着保罗，又转向瑞秋问道：「瑞秋，你的记忆b我还要新，要不我们一起补充？」
瑞秋点点头，轻声笑了笑：「好啊──虽然我可能也只记得一半。」
接下来的对话没有再让孟德尔cHa话。
那不是知识的灌输，更像是三人之间围绕着记忆与经验轻声织就的一场交谈。
那些语句有些含糊，有些真挚，却都带着不约而同的温柔与保护。
他静静地听着，不只是学习，更像是在被安放──不为了明天，也不为了承担，而只是为了让他知道，Ai并不是一场需要完美应对的试炼。
窗外的夜风吹过春芽初绽的枝头，轻轻撩动窗帘的一角。
那扇窗开着，就像他们都知道：明天，还会是另一种开始。
夜sE才刚散，东方尚未全亮，春天的气息却已悄然浮动。府邸後院的枝枒间隐约透着几点新芽，空气虽仍冷冽，却不再刺骨。准备间的石地板早被铺上柔厚的兽毛地毯，一旁铜制暖炉传出稳定热度，热气在地面间流转，拢出一室轻雾般的温柔。
卡珊卓赤脚套着一双浅棕sE绒拖，步履轻缓地走进准备间。她刚洗过澡，发丝用厚巾半乾地包起，脚下的地毯传来蓬松而微热的触感，让她不自觉蜷了蜷脚趾。仆人见她进来，便轻声上前引导；她在门边将绒拖脱下，由仆人接过，踏上舖了毯子的区域时，脚底还残留着些许刚从浴室出来的cHa0气。
房内已有一人。佩特拉的礼服才穿到一半，上半身衬衣未系完全，系裙刚束上腰际，几名nV仆围着她，正准备开始处理发型与饰品。
卡珊卓在步伐间顿了顿。
这样的场景她不是没见过，甚至这段时间早已习惯了──两人因训练与跳舞常常一起洗澡、换衣，再一起由仆人服侍整理，彼此间早已无拘无束。
但今天不同。
她脑海中一闪而过的不只是礼服的花边、饰品的图腾，而是──这不只是更衣。这是她们的「转身」，像是在两人之间铺展出一条由nV孩迈入妻子的光道。
佩特拉望着镜中逐渐显现的自己──礼服只穿到一半，肩线微lU0，布料细致柔亮，像是在她皮肤上轻轻诉说某种尚未说出口的约定。仆人正在为她梳理长发，发丝一束束被顺好、编入饰绳与缎带，耳後垂下的两缕在锁骨边跳动，彷佛也在为这一日紧张着。
她无声地呼出一口气，视线落在镜面後方──仆人已经开始替卡珊卓更衣，旧衣一层层褪下，洁白的身形被浴巾包覆，只露出细瘦的肩膀与还未长开的曲线，随着呼x1一涨一缩，像还未脱壳的雏鸟。
那一瞬，佩特拉突然理解了这个仪式为何让人如此紧张。
不是因为穿上什麽华丽的礼服、也不是站在什麽人前发誓──而是因为在那之前，你必须亲手解开自己身上的东西，把那些你熟悉的、自然而然的习惯、举止、身份，一层一层褪下，然後──彷佛ch11u0地站在一段新关系面前，全然地投入，更要全然地敞开。
佩特拉的指尖轻轻攥了一下自己的裙边。
她很早就知道这不是一段只属於她的婚姻。她会与卡珊卓一同站上那个位置──她的妹妹，也是「另一个nV孩」。她以为自己已经接受了，甚至从内心里希望卡珊卓能成为她的「家人」──但直到这一刻，她才真正感受到那种「交出自己」的震撼：这不是她一个人的改变，而是她和卡珊卓──还有孟德尔──三人将共同迈开的步伐。
礼服不是束缚她的东西。
是她的选择。
她回想起自己挑选布料与样式时的喜悦，记得她怎麽一次又一次向裁缝解释自己想要的弧度、那条收腰的曲线怎麽才能「让她看起来不那麽像个小孩」。她记得那条肩带为何不选白sE，而是近似晨光微金的米灰──因为她不想看起来只是「被装扮成新娘的小nV孩」，她想看起来像自己：佩特拉，决定与人共度余生的自己。
这一切，不是为了表演，而是为了纪录，为了把此刻的温暖在心里刻下。
是她用心告诉自己：「我已经选好了自己的方向。」
她又看了镜中的卡珊卓一眼。小小的卡珊卓正屏气凝神地让仆人为她扣上背後第一排钮扣，像是在忍耐什麽突如其来的心跳。佩特拉忽然觉得自己也紧张了起来──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卡珊卓。
不是因为她会「夺走」什麽，而是因为她们都要「给出」什麽。
这是一场共同踏出的、不确定却真实的旅程。
卢克丝站在廊柱边，视线扫过整个宴会厅，看着逐渐集结的宾客与侍从。
她没想到会是以「卡瓦那夫家族的nV儿」，而非「康士坦兹王国的公主」的身份参加。
「你在看什麽？」身旁的娜塔莉亚语气柔缓，不像平日那样端庄严肃，倒更像是为了让她放松而刻意轻声。
卢克丝微微摇头：「只是第一次T验到不抢风头的感觉。」
娜塔莉亚笑了笑，但没回应，将视线转向一旁正在与赛希莉亚交谈的伟恩。
伟恩穿着正式而简约的外袍，神情一如往常，沉稳且克制，让人感觉这场婚礼的每一个细节都被安置得妥当有度。
「公爵真是忙得没一刻闲。」娜塔莉亚声感叹了一句，「这场婚礼若能顺利落幕，说不定他今晚终於能安稳喝一杯了。」
卢克丝听着母亲的话，眼神却越过人群，落在另一侧刚入场的几位宾客身上。那里，一名青年正在与引导的仆人低声交谈，举止得T，谈吐谦和，却让人一眼便察觉出他的自信不是装出来的。
拉菲德?维尔。
他是维尔家族中因冷静与才g受到重用的旁系子弟；也是曾经带着歉意来王都报备「代管领地」现况的家族代表之一。
卢克丝略一颔首，低声道：「母亲，我去那边看看。」
娜塔莉亚点头，并不阻止，只轻声唤了露b一句。露b立刻默默跟上，保持了不远不近的距离。
拉菲德正与一位年长贵妇寒暄，见她靠近，迅速结束对话，转身迎上。「殿下──不，今日应称您为卢克丝小姐才是。很荣幸见到您。」
「拉菲德先生，好久不见了。你们家的那块代管地，最近似乎整顿得不错？」她语气温和，笑容克制得几乎称不上热情。
「托王国的照拂，那里的冬季损耗情况b预期要轻微许多。我们已尽力将物资转向春耕所需。」拉菲德略一顿，才含笑回答。
「矿产方面……我倒是听到了一个传闻。」她语气不快不慢，像是随口提及，却又语中藏针：「去年有一批货物的去向与年度计画不符，不过我还没有收到正式报告，应该是我多虑了。」
拉菲德的眼神动了一下，仍是礼貌应对：「那恐怕是地方小吏私下调动时未经通报所致。若真有偏差，我们家族必会严查处置，绝不纵容任何趁势而动之人。」
卢克丝看了一下他的表情──他的确是透过自己才知道帐面存在差异，但似乎很快地便对於成因有了想法。
「我不是要追责，但是想确认一件事──你，现在在维尔家族的话语权有多大？」
拉菲德没有立即回答，而是审慎地观察她的神sE。卢克丝的脸上看不出丝毫情绪起伏，像一面打磨光滑的镜子，让他不敢随便说出场面话。
「……我不是掌权者，但我希望自己能扮演好G0u通者的角sE。」
卢克丝没有立刻回应，只是微微一笑，神情淡然而从容。那笑容不见得温暖，但却有种不容忽视的稳定感，彷佛她早已将场上的主导权握在指尖，只是不急着收网而已。
拉菲德看着她，忽然发现，自己下意识地将她与那些熟悉的贵族少nV做了b较──那些总是话语柔顺、态度温婉的nV孩，说话总Ai先看向父兄的表情，甚至在应对访客时也不会单独做决定。她们也会笑，但那是经过无数次练习的笑容，像是被缝制进肩带与领口间的规矩之一。
可是她不是。
她行走在自己的意志里，即便也有被安排的角sE，也像是选择了这场安排──并握住了能影响它的手柄。
他忽然明白，这不是什麽「天赋」，而是某种教育的结果，某种他的家族鲜少给过nV孩们的东西。
卢克丝看着他的神情变化，眼角余光没有错过那一瞬的沉静──那不是为了回应她的问题，而是陷入了私人的思绪。
那是一种几乎带着茫然的困惑，像是什麽东西被悄悄撬开了一道缝，而他还不确定该不该往里看。
拉菲德的目光落回她身上时，已经重新戴好那层贵族子弟该有的从容与礼数，然而那抹迟疑并没有完全消散，只是被他藏进了更深的层次里。
卢克丝看见了，但没有戳破。
她不知道他心里想的，是关於那些他从小看着长大、却越来越像被磨平了边角、收敛了声音的家族nV儿们。
他不知道她心里思考的，是一张已经布开的网，与那些早已察觉内仪礼系扩张的权力中枢。
两人隔着身份与局势，各自靠近了同一个答案，却仍站在不同的盲点里。
宴会厅的空气近乎凝止，只余乐声轻柔流动，像是在预告即将展开的乐章。
yAn光从高窗洒下，落在铺着红毯的中央通道上，照亮了两侧整齐就座的宾客：绍博家族、维尔家族、与其他几位来自各地的贵族，皆穿着盛装，神情庄重。王后娜塔莉亚与公主卢克丝也已就位，未坐於最高席位，而是选在稍微靠後的侧列，以「卡瓦那夫家族亲属」的名义低调参与这场家族婚礼。
主持人赛希莉亚身着深蓝sE的长礼袍，在前方台上站定，象徵着仪式的开始，让整个厅堂瞬间静了下来。
乐声转为正式，三拍的节奏缓缓流入耳际，像是为即将发生的一切铺上节奏的桥梁。
孟德尔率先现身於大门口。
他穿着绍博家族为这场婚礼特制的正装，整T为沉稳的青灰sE，象徵土地的坚实，衣角绣有代表家族的海洋与岩鹰纹样──细致却不张扬，如同那个家族一贯的风格与品格。虽仍年幼，却踏着与年龄不符的稳定步伐，他低头经过王后与公主面前，向娜塔莉亚轻微致意，脚步不疾不徐，来到礼台前方。
然後，乐声变调，转为更加柔和而内敛。
佩特拉接着现身於入口。
她的礼服是收腰长裙，裙摆层层叠叠，如晨雾般染着微金的米白sE，与她整齐束起的发型交相辉映。她的每一步都像经过练习，却不显刻意，目光锁定前方的孟德尔，唇角含着一点难以言明的坚定。她经过每一位宾客时，都微微点头，既展现教养，也展现她身为「家族代表之一」的自觉。
她与孟德尔四目交会，轻轻点头，站在他右侧。
下一段旋律响起时，卡珊卓出现了。
她年纪尚小，身形也尚未长开，穿着稍作改良的小礼裙，颜sE偏向雪白带点浅蓝，腰际系着浅银的绸带。她显得相当紧张，眼神不安地望向前方，但当她看见孟德尔与佩特拉的那一瞬间，脚步就立刻稳定了下来。
她走得b预定慢了一点点，却不再是因为犹豫，而是因为太过珍惜这每一步的重量。
她站到孟德尔左侧，佩特拉向她投去一个鼓励的眼神，卡珊卓回以一个微小却真挚的微笑。
赛希莉亚向前一步，展开婚礼的正式仪式。
「今日，三人在此立誓，不仅是婚姻的结盟，更是两个家族、三个灵魂，选择共行人生旅程的开始。」
她抬起手，示意三人转身面向彼此。
三人缓缓举起手，掌心相对，彼此贴近──不是十指交扣，而是一种尚存礼度的、却带有情感承诺的姿态。从观者的角度看去，三人的手像是在静静围起一个圆环，一种不需言语便能共振的对称。
赛希莉亚念出简短的誓言，引导他们轮流应答。
佩特拉最先开口，语气如她的人一样坚实。
「我愿与你们结伴，共筑未来。」
卡珊卓紧接着，声音轻缓，却毫无迟疑。
「我也愿与你们携手，不论寒冬或盛夏。」
最後是孟德尔，他语声沉稳，如微风掠过雪地。
「我会守护你们，愿我们的誓言，彼此为证。」
当三人的誓言落下，礼台四周一时沉静，只余乐声轻奏。赛希莉亚微微点头，轻声说道：「那麽，请三位戴上羁绊的饰物。」
侍从静静上前，将三只银手镯分别呈上。其中两只是孟德尔和佩特拉因为做出温度计而受赐，第三只则是外型无异，由卡瓦那夫家族追加制作的同款手镯。
佩特拉率先举起手，将手镯稳稳扣上。她没有多余的犹豫，动作自然如行呼x1。
孟德尔紧接着将属於自己的那只银镯戴上，手指的动作如他的X格般果决、俐落。
最後是卡珊卓。她低头看着那只手镯，轻x1一口气，才小心翼翼地将它扣在左手手腕上。那银镯在她雪白肌肤上显得格外清亮，宛如冬夜初雪中的一环月华。
「此刻起，银环为证，誓言为基，愿你们在时间与命运的长流中，始终记得今日所结的心契。」赛希莉亚看着三人，语声温柔却庄严
礼堂中再次响起柔和的乐声，从高处洒下的光束彷佛也为这简洁无华的仪式披上温柔的光芒。三人低头凝视着自己的手镯，银光闪烁之间，是一份沉静却深远的连结──不只是婚姻，更是一场选择、一份责任，与一条尚未完全铺展的共行之路。
仪式结束後，礼堂中转入自由会晤的时段。宾客们三三两两地上前祝贺，音乐转为轻快却不失优雅的舞曲，在厅中流转。三位主角也依照流程，分别与几位重要来宾短暂会面与致意。
卢克丝在履行完自己的几项社交义务後，目光环视了一圈会场，便轻步走向了卡珊卓的方向。
卡珊卓正站在一处挂着浅银纱幔的花柱旁，一边细细看着自己腕上的手镯，一边不自觉地用指尖触碰它的边缘。她似乎还沉浸在方才的情绪里，连卢克丝靠近了都没有立刻察觉。
「有点不习惯吧？」卢克丝温声开口。
卡珊卓抬起头，看见是她，立刻露出笑容，带着些许腼腆：「嗯……有点。不过，也觉得……好像也不是坏事。」
「你做得很好。」卢克丝说，语气里没有多余的情绪，却因此能让人安心。
但她心底没说出口的话却没有那麽平静。她记得那只手镯是婚礼前几日，卡瓦那夫家族临时追加的──形式上与其他两人无异，意义上却缺少了王国对於功绩的认可与未来的期待。
可她没有说，只是与卡珊卓闲聊了几句，问她礼服会不会太重、晚点要不要先换下来休息。卡珊卓点点头，语气柔和，显然也没有察觉卢克丝内心的那点在意。
就在这时，卢克丝的目光被不远处x1引。
孟德尔正与拉菲德交谈着。拉菲德略微前倾，神情诚恳但又似乎小心翼翼，而孟德尔则略带思索地听着，偶尔低声回应一句。那并不是简单的寒暄，看起来更像是某种情报交换。
而再远一点，佩特拉正与一位年长贵妇交谈。那贵妇一身深紫绒纱长裙，发髻高束，x口配戴着白金别针。卢克丝虽听不清她们的对话，但佩特拉的表情已说明了一切──她依旧保持着端庄仪态，但肩膀明显僵直，握着裙摆的手指微微用力，指节发白。
卢克丝的眼神一凝，没有片刻迟疑地向佩特拉那头走去。
她经过孟德尔与拉菲德时略一偏头，未发一语，但孟德尔察觉了她目光中的不寻常，也跟着转身望向佩特拉的方向，神sE微变，随即离开谈话，紧跟在卢克丝身後。
卡珊卓这时也跟上了卢克丝，但她显然还未察觉事情的异样。
拉菲德站在原地，视线扫过那位贵妇的背影，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那贵妇的声音虽轻，但他还是隐约听到了一两句话的语调──不似礼貌，更像是审问。
但他没有动，留在原地，沉默地观察着。
卢克丝走近，语气温和却明确地cHa入对话：「这位夫人，这段时间由让您费心了，真是不好意思。」
那贵妇转过头，看了看她，语气里仍带着淡淡的架势：「公主殿下，我只是出於礼仪上的关怀，若有唐突──」
「若真是关怀，想必也该选择更适合的时间与场合。」卢克丝面带微笑，却在不经意间向前一步，恰好挡在佩特拉与贵妇之间，语调平稳中带有一丝强y的道：「我们之中，有些人b表面看起来更了解什麽是适当。」
那贵妇微微一愣，眼神闪过一丝不悦，但最终只是轻哼了一声，转身离去。
卢克丝这才转过身，打算安抚佩特拉，却发现孟德尔已走到她身边，正低声对她说着什麽，手轻轻搭在她手臂上，动作克制却温柔。佩特拉原本僵y的神情终於出现了一丝松动，眼神也略微柔和了些。
卢克丝没有上前，只是静静站了一会儿，然後轻轻点了点头，目光中多了一层难以言喻的认可。
「……怎麽了吗？」卡珊卓这时才走近，看着佩特拉有些不解地问。
「没事了。」卢克丝回头淡淡地说了一句，语气中有种她才是这场风波主导者的自信。她走近三人，语气平和地解释：「刚才那位夫人，是恐怕是内仪礼系的人，她恐怕是对佩特拉可能有些……不合时宜的期待。」
佩特拉咬了咬下唇，明白这话其实是在为她解围，轻轻点头：「谢谢……我有点紧张，可能应对得不太好。」
「不，是她越线了。」孟德尔低声道，语气坚定道：「你没做错什麽。」
卢克丝侧过头，注视着他，没有多言，心中却再度确认：这个人，或许b她原先预期的，更懂得照顾别人的情绪──而且与出於策略的自己不同，是发自内心的真诚。
「关於内仪礼系……以後你们还会再遇到。等我在夏天进入宝石学院之後，应该能处理更多这种人。」她语气轻描淡写，却刻意避开了提及卡瓦那夫家族实际上的计画与真正动机。
「宝石学院？」卡珊卓眨了眨眼问道：「不是要等明年吗？」
「计划有变。」卢克丝说得平淡，但语气中带着某种不容质疑的坚定。
「你……一个人应付得来吗？」佩特拉轻声问道。
「没问题的。再说……」卢克丝转头看着她，露出微笑道：「我不是一个人，不是吗？」
短暂沉默後，孟德尔说道：「我们先带佩特拉去休息一下吧。等会还有舞会。」
佩特拉似乎有些犹豫，但还是点点头，任由孟德尔与卡珊卓一同将她带往後方休息区。
待三人离开後，卢克丝才转回身，看向不远处仍在等待的拉菲德男爵。她调整了一下表情，带着一贯的优雅与理X，朝他走去。
拉菲德一如既往地微笑迎接，语气恰到好处地T面而不热情。
「佩特拉小姐没事吧？」他问，语带关切却保留着分寸。
「没事了。」卢克丝一如既往，优雅地道：「谢谢你的关心。」
她的目光落在拉菲德脸上，并未急着开口续谈。她只是静静地观察着──他眼神中的一丝迟疑，那不自觉略紧的下颚线条，以及在提及佩特拉时，眉峰轻微地向内蹙了一瞬。
那不是对贵族规范的认同，也不是冷眼旁观的疏离。更像是压抑着不满，却不知该如何出手的悬浮状态。
这样的反应让卢克丝有了更清晰的判断。她换了个语调，带着几分若无其事地问道：「刚才那位nV士……你认识她吗？」
拉菲德微微偏头，似是回想了一下，摇了摇头：「不认识，但见过几次，在一些b较传统的宴会上……她的气场，实在令人印象深刻。」
他的语气里带着一种温和但难以掩饰的距离感。卢克丝听得出来，那是礼貌包裹下的拒斥。
「她属於内仪礼系。」卢克丝语气轻柔，像是谈论一项专业知识般道：「表面上负责贵族子nV的礼仪培训与婚嫁事务，实际上更像是在评估与编制命运。」
拉菲德眉头微动，显然是第一次听见这个名称。他语气低沉：「这是一个……正式的组织？」
「不如说是一种根深蒂固的文化与网络集合T。」卢克丝说道，语气既不谴责也不认同，「它存在已久，但大多数人从未意识到它的名字，更别说它的影响力。」
拉菲德静了片刻，像是陷入了记忆。他低声说：「我记得……我姊姊的婚礼前，有一位气场相似的nV士也来到家里过。她当时说的每一句话都听起来像命令……但当时我我还不成熟，并没有多想。」
他停顿了几秒，才又补上一句：「我还记得，那天是她亲自去监督姊姊更换礼服的。整场婚礼，姊姊都显得郁郁寡欢。大概过了一个月，她偷偷回到家里……当时她跟我说了一些话，但……」
话说到这里，拉菲德低下了头，没有再继续。
露b凑近卢克丝耳边，轻声补充了两句。卢克丝的眼神瞬间一震，瞳孔微微放大。她抿紧双唇，呼x1一滞，像是蓦地吞下了某种苦涩的东西。她没有发作，只是深x1了一口气，眼神变得更沉静，也更坚定。
「……我的家族在那之後就变了。」拉菲德的声音重新响起，带着些微的苦涩，「堂姊妹们变得越来越高雅、得T，但笑容越来越少。我的妻子也是，认识她的时候，她是个温柔的nV孩。现在……」
他没有说完。
但卢克丝已经听懂了。
她不再多问，也不需要再等。
「我知道这个话题太早了些。」她语气柔和，像是在T谅他的迟疑与伤口。「但我想和你谈一件事。」
卢克丝沉默片刻後继续道：「卡瓦那夫家族对你很有兴趣。」
拉菲德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困惑。
「我们愿意给维尔家族一次机会。」卢克丝继续说道，「这不是赏赐，而是交换──由我们资助，让维尔家的孩子们进入星辰学院与宝石学院就读，当他们在王国有所贡献，再来讨论恢复地位一事时，自然能有更多的筹码。」
她轻轻一笑，语气如水般平稳，却每一句都像水面下藏着的锋刃。
「条件是由你来传话。」她补充道：「也由你来说服家族接受这个提案。」
拉菲德的眼神动了一下。他不是不明白这话背後的含义──卢克丝将一切铺得刚好，不会让他觉得被控制，也没有让他一时难以下台，而是让他回去後可以用「自己斡旋而来的机会」去谈判。家族会因他而受益，他便能立下自己的影响力。
他闭上眼睛，指节略微收紧，像是在权衡。
「这个提案……」他终於开口，语气不再抗拒，而是平静地问道：「如果我失败了呢？」
「那我会知道，维尔家族不再值得被挽回。」卢克丝毫不犹豫地说。
语毕，她站起身，神情恢复一贯的从容与优雅。
「但，你会让我失望吗？」
她没有等他回答，轻轻一点头，便转身离开，留拉菲德一人坐在原地。那句话像是从他心口划过的刀，沉默中，他回忆起姐姐离家时憔悴的模样、妻子逐渐失去笑容的眼神，还有那个无法解释却一直存在的压抑空气。
许久，他低声喃喃。
「……我不会再让她们失望了。」
宴会厅的乐声逐渐转换成节奏缓慢的舞曲，空气中的谈笑声也跟着安静了几分。乐手们稍稍提高了音量，提醒宾客注意──是时候进入舞会的第一支舞了。
大厅中央的空地已事先清空，人群自动向四周退开，空气在一瞬间像是被轻轻拉开一层帷幕，静静地等待这对新婚者上场。
孟德尔站在原地，朝卡珊卓伸出手。她的手搭上孟德尔掌心时，指尖不自觉地收了收。
她不是害怕，也不是退缩，只是这场舞，是众目睽睽下的第一步。
她很在意。太在意了。
她知道自己不应该僵y，无数次训练早就告诉她：肩膀要放松，腰杆要挺直，脚尖要有节奏地踏出。
她抬头看了他一眼。
孟德尔依然是那个不擅於笑的人，但此刻的眼神，却意外温柔。
就像是对她说：「慢慢来，我会等你。」
周围的人逐渐模糊。卡珊卓看着孟德尔的视线，目光专注而温和，彷佛此刻世界只剩下他们两人。
她微微一笑，身T也不再僵y。
她的步伐逐渐流畅起来，不再只是模仿练习时的节奏，而是真正随着他的引导，让自己沉入旋律之中。
她想起来刚才自己的誓词：「我也愿与你们携手，不论寒冬或盛夏。」
当时她以为那只是礼节X的承诺，说出口时，连自己都还不确定有几分真心。
但此刻，她忽然明白，那句话并非表示她已经准备好──而是她愿意开始准备了。
音乐渐歇，她看着他，眼里的光b任何语言都清楚。
佩特拉接过卡珊卓的位置时，礼貌地对她点了点头。她知道众人目光还停留在这里──第二位新娘的上场，不只是仪式的延续，更是无声的b较。
她深x1了一口气，让自己不去想那些。
孟德尔伸出手，她自然地搭了上去，姿势得T，眼神专注，彷佛她早已习惯这样的注视与角sE。但她知道，那不全然是真的。
就在不久前，她还因那场内仪的话语感到动摇。
「你要全然地奉献自己。」
那句话在脑中盘旋许久，刺耳得像是某种命令。而她，从来不是个顺从命令的人。
──我为什麽要这麽做？为什麽是「我」奉献？为什麽不是「我们」？
她原本以为这段婚姻需要她牺牲自己的一部分：地位、骄傲、选择的自由。但就在这一刻，在孟德尔的掌心感受到的T温，却让她意识到另一种可能。
不是nVX对男X的奉献，也不是她对谁的屈服。
而是──她，佩特拉，愿意与他们彼此奉献。
若是那个人愿意伸手接住她的真心，若是这段关系建立在信任与对等之上，那麽她也愿意把自己放进这段共同的未来里。
她的手渐渐放松，随着孟德尔的引导踏出舞步，身T也开始随旋律自然摆动。那些从小练习的技巧在此刻不再只是技巧，而是通往某种情感的桥梁。
她忽然想起自己刚才的誓词。
「我愿与你们结伴，共筑未来。」
那时她以为，那只是政治与理智的宣言，是替自己在这段多重关系中找个立足点的手段。但此刻，她终於懂了：她真正许下的，是一次主动的选择。
是为了这场共舞而来的，是愿意与他们共筑未来的选择。
音乐渐渐落下，佩特拉抬头看着他，视线交会的瞬间，她无需说出口。她眼中的光，已经说明了一切。
音乐缓缓落下，两人最後一个转身定格时，四周已响起掌声。不是轰然沸腾的欢呼，而是一种节制而真诚的赞许，如同这场婚礼本身，内敛却意义深远。
佩特拉微微一礼，然後退开一步，回到原本的席位。而此刻，乐声再度扬起──节奏轻快，旋律柔和，是邀请所有宾客共同参与的讯号。
人群如cHa0水般涌向空地，带着期待与笑语加入舞池。有人手牵手，有人踌躇片刻才被友人半推半就地拉入节奏之中，g0ng廷中严肃的礼节逐渐融入欢乐的气氛。
孟德尔回到佩特拉与卡珊卓的身旁，静静看着舞池中逐渐热络的画面。
这场婚礼的仪式虽已告一段落，真正的交织与共舞，却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