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光久违地洒落,壁炉的暖意使石地板上的兽皮地毯微微蓬起,像是梦里蓬松的浮云。
地毯上架着一张矮桌,高度对佩特拉来说刚刚好,而孟德尔、卡珊卓和艾琳娜只要坐在垫子上也相当舒适,然而对伟恩和赛希莉亚就稍微矮了一点──伟恩另外拿了一张矮凳,身T斜靠在上面,赛希莉亚则是一直维持端庄的坐姿,只有不时需要让身旁的艾琳娜协助一下。
孟德尔的手掌还绑着护带,但已能稍微转动手腕,简单的看牌和出牌还是能做到。他试着分析现在的状况──佩特拉只被扣了五分,领先的分数实在太多,很难实现反超;伟恩和艾琳娜都还剩下三十分以上,不可能在这一轮出局;卡珊卓和赛希莉亚则都剩下不到十五分,而这一轮还剩下三次出牌,很有可能因为出局而触发提早结算。
至於自己,虽然二十多分可以安全撑过这三次出牌,但如果拚一点,让整轮结算时刚好零分,就能达成特殊条件而获得五十分……只是一来不知道游戏是否会提早结束,而且就算加了五十分也有很大的机会赢不了佩特拉,那不如保守一点,保持避免扣分的游戏方针。
第一次出牌,赛希莉亚和艾琳娜都被扣了一点分数;虽然都不到十分,但场上已经有一列牌累积了高额的扣分,而且赛希莉亚也已经快要没有容错的空间了。
倒数第二次出牌,这次等於会直接决定下一次出牌的结果,佩特拉和卡珊卓都花了b较多的时间。扣分最高的那列不仅没有人拿走,还另外排满了另一列更高的扣分。虽然还有另外两列,但从卡珊卓的表情来看,她最後那张排恐怕必须出接在其中一列高分後面,导致输掉游戏。
然而当所有人翻开最後一张牌时,却是伟恩出手收走了一列低扣分的牌,意外地触发了重新排序的机制──这让卡珊卓获取的扣分正好让她来到零分、并触发了特殊条件,让分数回到五十分;同时因为赛希莉亚又拿到一列牌,并让分数扣到负数,游戏就这样以佩特拉第一、卡珊卓逆转第二作结。
炭火在壁炉中轻响了一下,像是为这场不平静的胜负划下了一道安静的逗点。
卡珊卓还睁着眼,看着自己面前的那颗五十的分数石,像是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麽。
赛希莉亚轻轻一笑,把手边最後一颗记分石收起来:「做的好,卡珊卓,这是一个JiNg彩的逆转;佩特拉,你也赢的很漂亮。」
伟恩拍了拍腿上的矮凳,向桌边众人扫了一眼,语气平和道:「这场玩得不错。尤其是卡珊卓,能从快出局打回到五十分,不简单啊。」
卡珊卓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还没完全从情绪里平复。
他停了一下,目光停留在她身上,但没有压迫,只是带着询问与温暖。
「所以啊,你愿不愿意,也试着参与另一场更长、也更重要的挑战呢?」
她愣了一下。
伟恩没马上解释,只轻轻把手上的分数石往她那边推了一下,语气依旧平稳:「这不只是游戏的一场胜利,我们还想问问你,愿不愿意让这份连结,成为你和这个家的未来。」
卡珊卓眨了眨眼,低头看着桌上那颗被推过来的分数石,有些困惑地问道:「……这也是游戏的一部分吗?」
伟恩轻笑了一声,并不急着解释,而是伸手把桌上的牌盒合起来,手指自然地在上方敲了两下,像是让气氛慢下来。
「不完全是游戏,但也跟选择有关。」他说。「不过这一次,选的不是出哪张牌,而是──未来想要靠近谁,想要和谁一起走下去。」
卡珊卓眉头微微皱起,彷佛在脑中拼凑那些还没浮出水面的线索。
「你知道佩特拉跟孟德尔之间的约定对吧?」伟恩换了个说法,刻意用简单一点的语言。
她点点头,有点不确定地说:「那个……订婚?」
「嗯。而我们现在在问的是──如果也安排你加入这个约定,你觉得怎麽样?」
这一次,她的眼睛睁大了,像是终於听懂了什麽,但又有点不敢相信自己听见的是那个意思。
她张了张嘴,但没说出声音。只是转头看了一眼佩特拉,又下意识地往孟德尔的方向扫了一眼。
伟恩的语气b刚才更轻:「不是因为你赢了牌,也不是因为你表现得很好。我们只是想让你知道,这样的安排不是奖励,而是因为我们相信──你本来就有资格站在那里。」
伟恩看着她一瞬间睁大的眼睛,语气放得更缓:「不是现在就要答应,也不是说你一定要接受。只是,如果也安排你加入这个约定,你觉得怎麽样?」
他没说「可以」或「不能」,只是像放下一颗石头,让她自己伸手去触碰。
卡珊卓一动也不动,彷佛连呼x1都慢了下来。
赛希莉亚微微侧过身,像是要重新坐稳,但那个动作太过刻意,反而显出些什麽──那是一种温柔得近乎沉重的动作,不只是身T的移动,而像是为了掩饰某种情绪的波动。
她没有说话,但足以让人感觉到她的沉默里藏着什麽。
不是遗憾,也不是犹豫,而是──不舍。
那不舍也不只属於卡珊卓,它同时穿过她与佩特拉、孟德尔,彷佛在心里g出一道长久以来未曾言说的柔线。
伟恩像是读懂了什麽,只轻轻将手上的分数石向卡珊卓的方向又推了一小段距离,像是最後一次,才开口补了一句:「这样的安排不是为了奖励,也不是我们觉得你该扮演什麽角sE。」
他看着她的眼睛,语气b任何一次都温和:「我们相信你有能力、也有资格站在那个位置上──和他们并肩。」
卡珊卓没有立刻说话。她低着头,手指轻轻r0u着桌边那颗分数石,像是在帮它拂去看不见的灰尘。她看起来并不抗拒这句话,只是彷佛卡在某一个她还说不出来的想法里。
她抬起头看了佩特拉一眼,又转过去看了孟德尔,最後才看向赛希莉亚,眼神里混着期待、困惑与些微的不安。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低声说道:「可是……如果一份心意,分给两个人,不就……只剩一半了吗?」
她说得很慢,那语气不是在抗议,而是一个仍在学习的孩子,小心翼翼地用她能理解的语汇拼凑问题,等着大人们给一个她能听懂的答案。
卡珊卓的声音落下後,空气像是被一层棉轻轻包住。大家都听见了,但没有人急着开口。
佩特拉先动了。她往前靠了一点点,没有碰到卡珊卓,而是让声音离她更近了一些。
「如果是喜欢这种东西……我以前也以为是会被分掉的,」她轻轻地说道,语气像是在回忆什麽有点难为情的事,「但後来我发现,它不是饼,也不是糖果……它b较像是──」
她想了一下,目光在空气里找词。
「──像是T温。」
「T温?」卡珊卓抬起眼,有些困惑地看着她。
佩特拉点了点头:「一个人靠近的时候,不会让另一个人变冷,反而是大家一起变暖。」
她说得慢而小心,像是自己也还在确认这个想法是不是真的。
「而且啊,有的时候,火炉不是靠一根柴烧起来的,」就在这时,赛希莉亚轻轻补上一句,语气平稳,却非常温暖:「是因为好几个人都愿意添一点,才会一直亮着。」
卡珊卓怔了一下,眼神彷佛慢慢变得Sh润。
「我们也没有要你立刻明白,」赛希莉亚低声说,「但如果哪一天你靠近了,也觉得温暖,那就表示──你也是那个能让这团火更稳的人了。」
卡珊卓没有立刻说话。她只是看着佩特拉的眼睛,像是想从那团小小的火光里确认什麽。
过了几秒,她微微往前挪了一点,动作细小得几乎看不见。佩特拉没有动,只是伸出手,在她手背上轻轻碰了一下。
卡珊卓回握了一下,又松开,像是怕自己太用力。
接着她转向赛希莉亚,视线有些怯,但不再闪躲。她像是犹豫了一下,最後还是伸出手,轻轻拉了拉对方衣摆的一角。
赛希莉亚低头,顺着她的手势将她整个抱进怀里,那动作像是在接住一只刚离巢的小鸟──轻得不能多一分力气,也暖得不能多一分距离。
卡珊卓靠在她怀里停了几秒,又慢慢直起身子。然後她才转过头,看向孟德尔。
「那……如果我还不是那麽好,也可以吗?」
孟德尔沉默了一下。他想起了很多事。
埃斯特家族的诅咒,从来不是谁的错,也从来不会让某个人变得「不好」;他自己身上那些与众不同的部分──不能睡、不会疲倦、看得见别人看不见的东西──也从来不是什麽「缺点」。
所以他原本想说的是:「这世界上没有好与不好。」
但当他看见卡珊卓的眼神时,那句话在心里就停了下来。
她不是在问一个能不能被证明的结论。她在问的,是一种没有人能帮她回答的可能──她能不能,在还不确定自己有没有足够「好」的时候,就被接受。
「你不用变成什麽样子才可以在这里。」他最後只是轻轻地开口,语气b平常更慢一点,也更轻一点:「因为你就是你。」
yAn光斜斜地洒入舞厅,照亮抛光的石地板与覆盖其上的兽皮地毯。气温还未回暖,但yAn光已透出春的气息,让地毯与空气都泛起一层几乎不易察觉的柔软光泽。
距离伟恩卡珊卓也加入了誓约起又过了一个月,距离婚礼已经剩下不到二十天,训练与练舞已经成为了三人的每日例行。
角落一只金属雕花音乐盒正在旋转,音梳与齿轮合奏出轻柔旋律,三拍节奏像水波一样漾过空间,让人忍不住放轻呼x1。
孟德尔正与卡珊卓对向站立。他的右手虽仍绷着护带,但已不会影响舞蹈的练习,正轻搭在卡珊卓的腰侧,既像是引导,也是一道不明说的保护。
左手与卡珊卓相握,两人掌心相对,只是以指腹轻轻贴住彼此的手背,像是隔着一层礼仪,仍试图传递些微的信任与鼓励。
她手心有些微微发热,他察觉到了,但没有说什麽,只稍微调整了一下站位,让她能更稳地跟上节拍。
卡珊卓的表情严肃得近乎用力,眉间轻蹙,脚步小心翼翼。她的身形还未长成,穿着简化版的礼服练习裙,布料清爽轻薄,在旋步时轻轻绕着腿摆动,让她显得b平时更稚nEnG些。
她的额前贴了几丝因紧张而出汗的碎发,脸颊染着淡粉红。她的气味在舞动间释放出来──是训练过後清洗乾净的乾燥皂香、微甜的白桃与药草冷茶香气,还残留一点微乎其微的灵质波动。那些味道原本柔和乾净,却因贴近而变得有点像羽毛擦过鼻尖那样惹人注意。
佩特拉站在场边,披着外袍坐在椅上,目光一刻不停地落在两人脚下的步伐交错。她能看得出来──卡珊卓在努力,认真得几乎让人有些不安。她跳得很正确,只是全身上下绷得太紧了,像一根拗不过弯的缎带。
她能理解那种感觉──想要赶上某人,却又害怕自己会成为他们步伐的绊脚石。
芙萝拉站在一旁,手里拿着节拍bAng不时轻点节奏。她没有打断卡珊卓,只是调整了几次拍点,让她重新抓节奏。
「很好……往右的旋步再柔一点,卡珊卓,你不是在推对方,而是在引导对方带你前进。」
卡珊卓抿着嘴,像是在反覆记住这句话,脚下的步伐也b刚开始时更加自然了些。
又过了些许时间,卡珊卓顺利的完成一轮练习,此刻正在旁边喝水休息,脸颊红扑扑的,一边微喘一边拚命记住刚才的步伐。
芙萝拉轻声宣布休息十分钟,佩特拉这才松开肩膀,走向仍站在原位的孟德尔。
「你的手还好吗?」她语气很轻,像是怕吵到还在流动的音乐。
孟德尔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右手,肩膀微动了一下。「还可以,再过几天应该就能痊癒了。」
「能让我看看?」她指了指他手背上的护带。
他点点头,把右手稍微伸出来,让她能靠近一点。
佩特拉小心地解开绷带外层的扣带,动作轻柔又熟练,手指温热而不急躁。
他的发丝微微晃动,额前还残留一点刚才舞蹈时出的热气,像是yAn光里浮着的细细尘埃。
那一瞬,她闻到一GU说不上来的气息──像是晨雾中还未乾透的书页气味,夹着洗後仍残留的淡墨香与日晒棉布的清洁气息,还有他呼x1间那几乎无味却能让人想靠近的安定气息。
她动作微顿,眼神短暂地停在他鬓角的那一缕发上。
那不是什麽特别的香味,却让人联想到一种b春天还要早一步到来的温柔。
「好了。」她轻声说,重新扣好扣带,动作间却有一点掩饰不住的迟疑。
「谢谢。」孟德尔朝她点点头,嘴角露出一点淡淡的笑。
她也点头回应,没再说什麽。两人一前一後地走回椅边,佩特拉低头理了理袖口,余光却还忍不住落在他的侧脸上,就好像那GU味道,还迟迟没有散去。
但窗外的春风,已经开始将另一场b舞步更复杂的布局悄悄吹进王都。
夜幕已深,王g0ng一间小巧的会客室却仍透着灯火。这里是国王格尔曼与王后娜塔莉亚习惯晚间讨论家事的空间,离g0ng廷事务的厅堂有段距离,不必担心侍从与文官无意间打扰。
「……你也听见了吧,艾l今天在餐桌上说的那句话?」
娜塔莉亚没立刻回答,只是低声点头,手指微微拢紧了膝上的毛毯。
「不听话的姊姊就该去给别人家当用的nV人,是不是?」
她语气不重,却带着一种近乎冰冷的警觉。
「我问他是谁教的,他说是在沐浴时听nV仆说的话。」她停顿了一下後继续说道:「还有一次,是在楼下的茶会厅里,一位夫人对另一位这麽说。」
格尔曼沉默了好几秒,但那份沉静并不平静;他手指紧紧压住扶手边角,关节微微泛白,像是在压抑什麽不该在这里爆发的东西。等他终於开口时,语气压得极低,却隐约透出一GU几近冰冷的怒意:「内仪礼系……已经爬到我们孩子的舌头上了。」
他起身站在窗前,几次的深呼x1後才缓缓说道:「我低估他们了。我没想到他们竟然能透过g0ng内的茶会,透过仆人,透过家庭教师,塑造下一代的语言,在孩子还不会分辨正义与羞辱之前,就植入他们扭曲的观念。」
娜塔莉亚脸sE未变,却缓缓握住了身侧扶手。
「那是什麽?否定人格的温顺?还是JiNg致包装的圈养?」
格尔曼沉默了几秒,像是在咀嚼那几个词。他的眼神没有闪躲,却也不像往常那样坚定,而是带着一种藏得极深的迟疑。
「……你说的没错。」他低声道:「我甚至不愿想像,如果今天听见这些话的是卢克丝,她会怎麽想?」
他的语气收紧了些,才像是在对自己坦承那个不愿细想的念头。
「我不希望她听见这些话。」
他眼神转向灯下桌面,像是凝视某种无形的深渊。
「安排将她送进宝石学院,本来是为了让她看见更多可能X。但如今,她所在的地方正好也成为了内仪礼系关注的场域之一。礼仪课程──那些人最擅长伪装成王国T制的一部分。不,他们已经接触到了学院的里层也说不定……」
「你是说,宝石学院本身也可能不再是乾净的了?」娜塔莉亚眉心蹙起。
「不只是学院,而是我们用来观察各地的网络……那是整个王国的眼睛。」格尔曼握紧拳,「若内仪礼系渗透到执行人员,那麽我们看到的消息、培养的对象,甚至整个情报流动的方向,可能早就被悄悄带偏了。」
娜塔莉亚低声补充道:「即使最上层没有问题,下面的人若被影响,伟恩也不可能一一审核。」
「这就是问题所在。」他语气沉下,「我们可以相信他,但不能假设每一个在T制中传递讯息的人都值得信任。只要中层被染sE,误判就会像渗水一样,慢慢腐蚀整个结构。」
他顿了顿,像是在压抑什麽更深的怀疑,才接着说道:「现在问题恐怕不在於谁还值得信任,而是我们的T系,还能支撑这种渗透多长的时间。」
房间陷入一小段沉默。灯火轻晃,他像是终於下定决心似地开口说道:「我们不能再等了。卢克丝的训练要提早开始。她不能只会看穿谎言,还要能分辨谁在用谎言编织规则、谁在真诚地建构笼子。」
「你认为她准备好了吗?」娜塔莉亚的声音很轻,却不带犹豫。
格尔曼沉默了一瞬,然後点了点头。
「她早晚要接触那些东西。与其等着她误信谁,不如让她自己成为那道筛网,让她看见训练与驯化的区别。我们都知道她能做到──甚至可能b我们做得更好。」
他语气落定,像是在宣示一项无声的赌注。
娜塔莉亚终於点头:「那麽,接下来就是──我们要给她什麽工具,还有,谁是她能信的人。」
「埃斯特家,」格尔曼立刻道:「趁我们还能信任他们。」
「绍博家呢?」
「其实他们更值得信任,但在这方面就显得经验不足──他们未必有力,却因此能成为盟友,为我们巩固一个後方,就像他们一直以来所做的那样。」
娜塔莉亚转头看向窗外,正巧格尔曼也起身,走向书桌边,像是在为某项尚未成形的思路寻找方向。
窗外的夜风轻敲窗框,像是在催促某场迟来的布局即将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