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该试试这个。”
金发女人从怀里了摸了一只香烟出来,递给阿瓷。
“这是什么?”
无论是在庄园里,还是为数不多的待在外面的时间,阿瓷都怎么见过香烟这个东西,也没有在意过,因此也不知道蜜谷手里的东西和他以往见过的香烟有什么不同。
“这是烟啊!”容貌昳丽的异国女人吐了一口甜腻的烟气,蜜桃的味道呛得阿瓷咳嗽起来。
蜜谷是法国血统,她对阿瓷很感兴趣,某天她仗着阿瓷不懂法语用法语取笑了阿瓷一句,谁想到阿瓷居然听懂了,还回应了她。
他们就这样结识了。
女人看着青年窘迫的样子,“咯咯咯”地痴笑起来。
“这是用来保护牙齿的。”
“保护牙齿?”
阿瓷想起自己见过的抽烟的人,那一口泛黄的烂牙,哪里就能保护牙齿了?不过蜜谷的牙齿的确保护得很好。
“嗯!”女人肯定地点两下头,“这也叫烟,不过不是传统的烟草制的,是一种别的植物或者说药材做出来的,我不清楚具体原理。你读过书吧,应该知道呀!”
阿瓷:“我读过一些书,但没上过学。你上过学吗?”
“嗯,我上过学,不过只读到了小学。”
阿瓷露出惊讶的表情。
那岂不是比绿柳还不如?
“你这是什么意思?我读过小学便识字了,自己看了很多书!我被送进来的时候比你那小女仆还小个一两岁呢,成日躲在这楼里,不读一些书,哪里能知事呢?”说着,蜜谷又摸上了阿瓷的脸颊,感叹到,“你可真是漂亮,我在这楼里待了十年,你是我见过的最漂亮的人。”
阿瓷的脸色又由那点说不出的忧愁转为了羞涩。
他不觉得自己生的有多好看,他没这个概念。
“来,张嘴,让我看看你的牙。”
阿瓷听话地打开口腔,蜜谷凑近看了看,“唉,你的牙也这么好看……那些人不得被你迷死。”
蜜谷退回来,又从旗袍那个胸腰之间用来塞手绢的口袋里掏出好多根烟,全部拿给阿瓷,“不过你还是得好好养护着,天天给那些臭男人舔老二,小心被熏坏了。”
阿瓷接过去嗅了嗅,发现都是不同的味道,他忽略了那句有关下三路的荤话,在琼楼,他的耳朵都要被那些下流的话磨起茧子,早就见怪不怪了。
蜜谷又从口袋里摸出两个漂亮的火机,看着像是玉石做的。实际上这些工业制品不过是一些非天然的氧化铝材料制成的,看着好看,其实并不值几个钱。
女人那小小的口袋自然不可能装得下那么多东西,阿瓷猜想蜜谷可能是有一个他之前的平安扣那样的空间纽。
蜜谷看样子很喜欢随身携带一些零碎的小玩意,刚刚又掏出一把五颜六色的糖果,塞进阿瓷怀里。
糖果和宝石一样,漂亮又甜蜜,物肖主人形。
蜜谷把糖果塞给了阿瓷就离开了,她的客人马上要来找她了。
阿瓷把那些东西都收起来,学着蜜谷的样子点了一支烟。
山茶花味的。
“咳咳咳咳!”
鲜花口味的东西,入口总有一股涩感,把初次尝试的阿瓷呛得咳嗽不停。
这东西不用吸进肺里,烟气只是在嘴里过了一圈,便被吐了出来。
几口过去,阿瓷便适应了。
吸着烟,思绪便不由得放远。
自沈自岏当选第七区试验基地总研究所委员会委员长已有三月,阿瓷两个月前便被送回了琼楼。
他在沈自岏身边待的最后一个月,从托博基那里知道了沈自岏的情况——他被于瑟尔带走了,但在关键时向乌蒙希斯倒戈,打了于瑟尔一个措手不及。
既然此人已经为他们所用,完成了任务的阿瓷也就被送回了琼楼。
琼楼的妓子们没有太多获取外界信息的渠道,唯一能带给他们消息的,大概就是那些来狎妓的嫖客们了。
阿瓷也是过了很长一段时间,才知道沈教授死了——自缢身亡。
沈自岏将站在凳子上,拿起挂在横梁上的绳索时,想:我大概会下地狱吧。
十诫之一便是——不可杀人。
而他,谋杀了自己。
于瑟尔拿家人威胁了年轻的教授。
沈如意和沈周乐被接到了庄园,软禁起来。
玛琉斯的领主大人并没有想到,自己的儿子会这么早就起了夺权的心思,等他意识到不对的时候,沈自岏已经当选了。
而被委以重任的乌蒙希斯,并没有如于瑟尔所料想的那样,把沈自岏的把柄告诉自己。相反,小少爷把这件事做的十分干净,若不是于瑟尔恰好去拜访了卡普萨达,他也不会知道这件事还和阿瓷扯上了关系。
看来,他儿子断舍离还断得不够干净。
但阿瓷的确不能因为沈自岏的事被带到公众面前,于瑟尔只有另想办法。
于是,沈教授的夫人和儿子被请到了庄园。
妻儿比信仰更重要,沈自岏别无他选。
作为领主的权威受到挑战,而因为基因感染已经活不了多久的于瑟尔绝对不会放弃自己手中的权力,他深知自己这个儿子对自己的淡漠。
乌蒙希斯绝对不会顾他的死活,于瑟尔也绝对不会允许自己就这样死去,他还要活着看到玛丽莲苏醒。
沈教授一家在权力更迭的政治博弈中成了无辜的牺牲品。
“咚!”
脚下的凳子被踢开,男人痛苦地挣扎抽搐。
空荡荡的别墅,诡异的低吼声。
生命的最后几分钟,沈自岏一生的回忆都在脑海中涌现。
他出生便不受家族待见,母亲是沈家最远的旁支,父亲只是一个平民。他原先也不叫沈自岏,而是随父亲姓尹。
母亲想他挣脱家族的束缚,贵族的姓天生就是枷锁。
沈母因为是近亲产生的后代,疾病缠身,在沈自岏十岁的时候就去世了。
沈母死后,沈父和沈自岏自然不可能再留在沈家。
沈父叫尹鸿,是个工程师,在一次事故中也去世了。
那时沈自岏刚中学择校考试考完,还没来得及和父亲分享被录取的喜悦,噩耗便砸向了他。
沈自岏才十二岁,走投无路,只能回到沈家。
他和沈家的私生子们住在一起,接受沈家给他们安排好的生活。
他的聪颖迅速引起了家族的注意,在他考上圣克斯加德后,便被正式冠以沈姓。
他按照家族要求社交、结婚,生子。
后来,他博士毕业,留任助教,又凭着过人的实力,迅速升到了教授。
然后又到了现在,他遇到一个美冒貌足以蛊惑这世上所有人心的男妓,沦陷了,灭亡了。
回顾这一生,他最快乐的时光,大概就是父亲去世之前的童年,妻子的顺利分娩,还有……遇见阿瓷。
打破枷锁的感觉真是美妙,那怕这枷锁是被引诱这打破,为了向更大的邪恶靠近。
放纵的肉欲的欢愉啊——
世界在下沉,教徒在狂欢。
三分钟左右,一切声音都消失了。
六分钟以后,男人从失去意识到了心脏停止跳动的状态。
他死了。
随着沈自岏自缢身亡,设置了自动发布功能的社交账号在平台上披露了于瑟尔政府暗中授权试验基地进行的那些惨无人道的实验研究。
拥有信息权的合法公民们群情激愤,而他们的情绪也是乌蒙希斯计划的一环。
威廉·吉布森曾在他的着作中提到一个概念——向下的自由。
当技术创新驱动社会变革时,普通民众获得并掌握技术与知识的能力越来越强,从而赋予了其更大的自由与权力,即所谓的向下的自由。
在数字化经济和网络社会中,个人、小型组织和社区拥有了更多的自主权和平等权利,被认为是向下的自由的体现。
为什么说这样的自由是向下的自由?
因为低等公民只拥有“看”的权利,并没有“用”的权利。
他们所以为的表达、诉求与实现,不过是有人希望他们这样表达、希望他们提出这样的诉求以及达到自己的目的。
所谓的实现,不过是实现了当局者的目的。
乌蒙希斯的权力,便使舆情成了最锋利的刀。
其实军权和行政权都握在于瑟尔手里,羽翼未丰的乌蒙希斯再怎么翻,也翻不起多大风浪。
但乌蒙希斯只有一个目的,让于瑟尔放权给自己。
首先,由沈自岏披露出去的那些东西,足以让公众清楚两个事情——一是他们亲爱的领主大人最多活两年了,二是那些邪恶的研究可以让于瑟尔再多活几年。
而于瑟尔只要活过了两年,就说明那些研究并没有被停止。
公众的声音对于瑟尔造成不了半点威胁,政客们最擅长颠倒黑白,想必于瑟尔有一千种一万种危机公关的办法。
然而还有我们的其次,关键是乌蒙希斯。
有了披露在公众面前的那两条信息,即使他让于瑟尔提前“暴毙”,也能推给基因崩溃症。
这是父子二人的博弈。
于瑟尔明白,倘若自己不放权,乌蒙希斯绝对做得出弑父的事。
而他死了以后,稚嫩的新任领主很快就会被玛琉斯各大势力控制,成为一个傀儡。
到时,玛琉斯延续了百年的荣耀便会被葬送在他们手上。
“父亲,倘若母亲泉下有知,玛琉斯家族最后的荣光终结在我们手上,恐怕会十分‘欣慰’吧?”
青年面上带笑,眼底却无一丝笑意。
沈自岏辞职自缢后,于瑟尔引咎辞职,退居幕后,乌蒙希斯成了玛琉斯的实际掌权人。原本虎视眈眈的各方势力,见父子俩“握手言和”,而于瑟尔甚至充当起好父亲的角色带着乌蒙希斯一步步将玛琉斯的权力握在了手里。
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
青涩的少主送走了苟延残喘的旧日领主,蜕变成了玛琉斯的唯一掌权者。
唯一一任仅有一位的领主大人。
玛琉斯的旁支们蠢蠢欲动,哪个幸运儿的基因会被新的领主大人选中,成为下一任领主的母亲呢?
而被送往琼楼的阿瓷,也在这两年时间,从一个疯疯癫癫不服气的下等男妓混成了琼楼万人追捧的头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