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顾章离家出走那天,天气像狗血一锅炖的电视剧演得那样,大雨倾盆,他拉着行李箱打着伞,从出租车上下来,只身一人裹着飞行员夹克,狼狈地朝自己很久没去过的学校复式公寓走去,脸上还带着一腔孤勇与倔强。
他受够了父母那套“长子继承”的陈腐思想,姐姐明明那么优秀,能力超群,让她继承家业皆大欢喜,他负责逍遥快活,有什么不好?
每一次吵架,都令蒋顾章倍感心累,“志不在此”四个字,说得他嘴皮子都快磨破了,换来的只有斥责。
他走还不行吗?
他们爱找谁找谁去!反正他是撂挑子不干了!
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
蒋顾章最终停在一栋公寓电子密码锁门前,他将伞收起甩了甩,伸手去指纹解锁,厚重的门刚敞开一道缝隙,一股混合着浓烈酒精和发酵烟草扑面而来,像一记重拳狠狠砸在他的感官上。
他英俊帅气的脸庞顿时扭曲,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原本健康蜜色的肌肤蒙上一层幽绿,差点将他早晨匆忙塞下的早餐给顶出来。
老天奶!
我没走错啊!指纹锁确凿无疑打开得门!
蒋顾章嫌恶又困惑地再次确认了楼牌号——没错,是自己学校的宿舍公寓。
怒气瞬间顶替了恶心,他气势汹汹推开门,眼前景象堪比战后废墟,酒瓶烟盒随处可见,地上还有一些不明污渍,像酒精挥发残留下的痕迹。
这哪里是曾经那个整洁到样板房的房间,这简直就是废弃旧楼。
蒋顾章拿出手机,准备打电话好好质问一番学校宿舍主管人员,为什么他的宿舍会变成这样。
等等。
蒋顾章拨出号码的手指停在屏幕上方,一个几乎被他刻意遗忘在角落的名字猛地闯进脑海——序默丞。
那个自己掏心掏肺追了三年,却连个水花都没溅起的男人。
那个为了接近他,自己发愤图强考来当舍友,结果人家天天泡在实验室,让他像个守着空巢的傻子,最终狼狈休学逃离的高岭之花。
那段失败的追求,是蒋大少爷人生感情路上唯一的败笔,是兄弟们近乎一年不断提起给他脱敏,更是他深埋心底、不愿触碰的羞耻存在。
要不是被父母用“半途而废的学业”痛刺,怒火攻心的蒋顾章根本想不起来自己还有一份学业还没读完,更别提这里还住了个自己不愿再回忆的人。
毕竟,向来情场得意的蒋顾章,哪里会允许自己在情场上失败。
可印象中那个有着近乎病态洁癖,连实验服扣子都要一丝不苟扣到顶的男人,怎么会容忍这种地狱景象?
他搬走了?
这里被鸠占鹊巢?
蒋顾章将行李箱和雨伞扔在门口玄关,捏着鼻子,强忍不适走进客厅。
刚踏进去,阳台那儿传来一连串酒瓶倒地的刺耳“乓啷”声。
他警惕转身,目光越过落满灰尘的玻璃推拉门,定格在阳台角落的阴影里。
一个穿着皱巴巴衬衫、西装裤的男人靠在那里,周身是更多的空瓶和烟蒂。
记忆中永远一丝不苟的黑发此刻油腻打绺,凌乱地遮住半张脸。
络腮上的青黑,与他冷白如瓷的肌肤形成强烈反差,像天鹅颈上缠着粗粝的铁链,反倒勒出几分令人喉头发紧的性感。
他像一尊被遗弃在泥沼里的精美瓷器,破碎、肮脏,却依然透着一种被摧毁的、惊心动魄的颓废美感。
那双曾让蒋顾章着迷的深邃眼眸,此刻隐入阴影中,空洞地望着虚空,只剩下被碾碎后的疲惫和机械麻木的冰冷,像争斗落败的旧式贵族吸血鬼。
蒋顾章心脏被一只无形的大掌狠狠攥了一下,随即又疯狂地鼓噪起来。
沉寂已久的悸动带着旧伤疤被撕开的痛楚,和一种更原始的、几乎掠夺的冲动,瞬间淹没了所有的愤怒和嫌恶。
蒋顾章承认了,他就是犯贱!他就是对这个男人念念不忘!什么“走回头路就跳楼”的毒誓,去他妈的!他现在就想从这楼上跳下去,直接砸进序默丞这片死寂的沼泽!
那道过于灼热、近乎贪婪的目光,终于引起了角落“生物”的注意。
序默丞微微转动眼珠,冰冷的视线像玻璃镜面扫过蒋顾章的脸,眼中没有一丝波澜,有的只是被打扰的厌烦和彻底的漠然,仿佛在看一个毫无意义的障碍物,随即又沉回自己的深渊。
“来看我笑话?”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的声音响起,带着浓重的醉意和毫不掩饰的嘲弄。他薄唇勾起一抹极冷的弧度,那弧度里是自厌,是对整个世界的不耐,更是对眼前这个陌生闯入者的驱逐。“看够了——滚。”
蒋顾章不是傻子,听得出序默丞根本没认出他。
自己曾在这个男人身上花了三年,甚至成为他的舍友,却也只落得个他生命中无数擦肩而过的路人形象。
当初他休学后,天天被兄弟们拿这事调侃,虽然明白他们是在贱兮兮的帮自己脱敏,可没追到序默丞是不争的事实。
思及此,一股混杂着巨大羞辱、不甘和被彻底否定的怒火“轰”地冲上头顶,烧得他理智全无。
被父母训斥的憋屈,以及此刻被喜欢了三年的序默丞当做陌生人般的致命一击,瞬间扭曲成一种强烈的、近乎毁灭的征服欲。
他要让他喜欢自己,他要用最原始的方式在这个铜墙铁壁的男人身上落下烙印,让他再也无法忽视自己的存在!
“真是稀奇,”蒋顾章吊儿郎当地靠上阳台门框,那张饱满弧度的M唇勾起一个邪气四溢的弧度,眼底尽是恶意的挑逗,“大名鼎鼎的高冷之花序默丞,原来也会活得像个烂人一样,会直白地让人滚啊?”
序默丞眼皮都没抬,喉间溢出一声短促而沙哑的嗤笑,浸透了烟酒的嗓音像坏掉的大提琴,每个音节都透着厌世的冷漠,“要你管。”
这句轻飘飘的挑衅,彻底点燃了蒋顾章蓄势待发的火药桶,一声低沉而危险的笑声从他喉咙里滚出。
他大步上前,在序默丞面前弯下腰,夹克自然垂落敞开,泄出一丝柑橘与海洋交汇的清香,与周遭污浊格格不入。
蒋顾章目光居高临下锁住序默丞,带着猎人锁定猎物的兴奋和势在必得。指尖精准触到序默丞指间那只燃了一半的细烟,取走时,他甚至故意用指甲,带着挑逗意味蹭过对方滚烫的指腹。
男人瞳孔几不可察地一缩,指腹下意识微松,那支滤嘴上带着深深齿痕和湿润反光的烟,轻易落入蒋顾章手中。
蒋顾章姿态慵懒又傲慢地倚着白色墙壁,目光却如钩子般钉在序默丞脸上。
他歪头,刻意将滤嘴含入口中,犬齿精准地碾过序默丞留下的齿痕,发出一声在沉闷雨声中格外清晰的、充满占有意味的细响。
香烟的原主黑眸晦暗不清,盯着蒋顾章开合的唇瓣,此刻含着自己抽过的烟,像某种隐秘的交缠。
“我必须管。”
蒋顾章深吸一口,微仰起头,凸起的喉结性感地滚动,锁骨处凹陷出诱人的阴影。
吐出的烟圈一个套着一个,如同无形的锁链,朝着序默丞缠绕而去。染着尼古丁的指尖无意识摩挲着烟身,每一个动作都像是在撩拨无形的丝线,丝丝缕缕随着序默丞的呼吸,进入他的肺腑,缠上他的心脏,替他自作主张打开潘多拉魔盒。
序默丞的视线被牢牢吸附,他盯着蒋顾章吞咽时剧烈起伏的颈动脉,脆弱皮肤下蓬勃的生命力,竟令他喉间突然泛起一阵近乎疼痛的干涩。
某种被酒精和萎靡不振压抑已久的、滚烫而黑暗的欲望猛地破土而出,带着摧毁和独占的双重渴望。
他甚至能想象指尖掐住那脖颈时跳动的脉搏,以及这具充满力量感的躯体被彻底征服的景象。
这念头一经出现,刹那间让序默丞血脉偾张,呼吸陡然粗重。
蒋顾章垂眸,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出蝶翼般的阴影,眼底深处是猎物入彀的兴奋狡黠。
两道视线在空中激烈碰撞,如同即将引爆的炸弹导线。
窗外,一道撕裂天幕的闪电伴随着毁天灭地的惊雷炸响。
“咔嚓——!!!”
银白冷光瞬间将序默丞深邃的五官明暗分割,照亮他的双眼,里面不再是空洞的死寂,而是翻涌着被彻底点燃而狂暴的欲望暗潮。
堕天使撕下他最后的伪装,露出了渴血的獠牙。
他上钩了。
酒精是魔鬼的催化剂,而蒋顾章深谙此道。
如今被序默丞那一眼看得心口滚烫,征服的快感瞬间压倒一切,他喉结一滚,猛地吸尽最后一口烟,将烟蒂狠狠弹向一旁的白墙,留下一个刺眼的黑点。
与此同时,他决绝俯身,霸道强势的压上梦寐以求的唇瓣。
苦涩的烟草混合着清冽的酒香瞬间在两人唇齿间弥漫开。
蒋顾章贴着序默丞冰冷的唇瓣,徐徐将最后一口烟渡了过去。烟雾缭绕中,他感觉到身下的人身体骤然僵硬,眼神陷入了一片广袤的茫然,似乎进入了另外一个世界。
蒋顾章唇角勾起一丝得逞的弧度,微微后撤出一根食指宽度,毫不客气地伸手扣住序默丞的后脑勺,摆弄成方便自己亲吻的角度,以一种绝对掌控的姿态加深了这个吻。
舌尖灵巧地撬开那道毫无防备的齿关,长驱直入,攻城略地。
“唔……”序默丞发出一声模糊的鼻音。
他的人生字典里从未有过“接吻”,二十四年来,他的世界里只有严谨的公式、冰冷的数据和永无止境对于天文学的追求。
此刻口腔里那条湿滑灵巧、花样百出的软舌,对他而言是比实验失败更令人眩晕的冲击。
陌生、笨拙、完全被动……像一张被肆意涂抹的白纸。
肆意侵池掠地的蒋顾章享尽了风头,尝尽其中清冽酒意,沉醇烟草,阖眼不断变换角度。
不知何时双膝跪地,强势地骑跨在序默丞劲瘦的腰身上,年轻的君王轻车熟路巡视他刚刚占领的疆域。手指流连在序默丞被迫扬起的脖颈上,感受着那脆弱脉搏的跳动,冰冷的皮肤下终于透出一点被逼出来的、可怜又迷人的粉。
来不及吞咽的透明津液从相连的唇角溢出,顺着序默丞下颚,在脖颈上留下一道逐渐削薄的湿润轨迹,隐没于序默丞凌乱衣领中。
不知是谁的动作幅度过大,“乓啷啷——”又是一阵酒瓶倒地的刺耳噪音,打断原本愈发焦灼的气氛,蒋顾章身影一顿,挑眉抽身去看——
就在这一瞬间,一股巨大的、带着毁灭性力量的反扑猛然朝蒋顾章袭来。一只炽热干燥,如同铁钳般的大手死死擒住蒋顾章放在序默丞肩上的左手腕,另一只手则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狠狠钳住蒋顾章的下颌,粗暴地将他拽低,下一秒,那张薄唇带着被冒犯的怒意和初尝禁果的贪婪,重重地、毫无章法地碾压上来。
随后那只右手照猫画虎,学着蒋顾章方才,扣在他后脑勺狠狠压向它的主人,仿佛要将蒋顾章揉碎、吞噬。
如果说蒋顾章方才的吻是技巧娴熟的引导,带着精心算计的撩拨,那么现在是序默丞的反击,则完全是困兽濒死的撕咬,是压抑到极致后的火山爆发。
他毫无技巧,横冲直撞,凭着本能啃噬、吮吸,像要把对方肺里的空气连同灵魂一并掠夺干净。
这不是缠绵,是发泄。
是序默丞对自身失控的愤怒,更是对这个胆敢点燃他、挑衅他的入侵者的惩罚!
“呃……放……!”蒋顾章被这突如其来,近乎窒息的狂暴弄得措手不及,他引以为傲的技巧在绝对的力量和混乱的欲望面前瞬间失效。
他捶打着序默丞的肩膀,喉咙里发出破碎的抗议,眉头痛苦地紧蹙起来,生理性的泪水被逼出眼角。
然而序默丞纹丝不动,他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的溺水者,又像终于找到宣泄口的困兽,固执、拙地、用近乎自毁的方式在蒋顾章口中实践着他刚刚“学”到的一切。
直到蒋顾章肺里的空气几乎耗尽,挣扎的力道弱了下去,序默丞才像确认猎物已没有反抗力气,缓缓松开钳制。
蒋顾章大口喘息,胸口剧烈起伏,唇瓣被蹂躏得红肿不堪,水光潋滟,桃花眼里盈满了生理性的水汽,眼尾泛红,眉梢间是惊魂未定又混杂着妖冶的狼狈。
半途停下会点燃男人欲求不满的炸药桶,方才被粗暴反扑正是蒋顾章想要的序默丞失控。
蒋顾章稳住呼吸,非但没有愤怒指责,反而用指腹抹去唇角牵连的银丝,对着序默丞那双布满红血丝、如同噬人猛兽般的眼睛,勾起一个带着挑衅和一丝不易察觉颤抖的、胜利者的笑容。
“啧,序默丞,”他喘息着,声音带着情动后的沙哑,一字一句清晰地砸在序默丞紧绷的神经上,“你的吻技……真的很拙劣,看来光会做实验可不行,接吻也得练。”
序默丞的声音嘶哑得可怕,像砂砾在玻璃上摩擦,“你很会接吻?”
明明是问句,却斩钉截铁,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要将对方彻底剖析的冰冷审视,是与他滚烫的手掌,温热的唇瓣完全不相符的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