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好像出事故了。”周虔划动导航,前面的路线一片深红。
方淮抬起头,手放下虚攥成一个拳头,“能换条路吗。”他望向屏幕。
方向盘往左稍打一些,周虔看了看,“前面全是车,离下一个出口还有两公里。”他把方向回正一些,后背轻靠在椅子上,“慢慢等吧。”
周虔开玩笑说:“早知在我家吃饭了。”
“冰箱里不是没菜吗。”方淮看他一眼,说,“点外卖?”
“还别说。”周虔转过头,眉峰微微挑起,那颗小痣跟着动了动,“我家附近外卖很多,有几家都不错。”
“是吗。”方淮随口应着,“我还以为你不点外卖。”他瞥了眼屏幕上的钟点。
周虔回他:“有时候会点宵夜,加班加到不想自己做了。”
方淮心头一动,转过头问:“你们平时经常加班吗?”
周虔想了想,“有时会的,比如这次收购案,整个部门都要加班。”
“这么辛苦……”方淮抿抿嘴角,“那要出差吗?”
周虔顿了几秒,前方的车缓慢挪动几米,他也跟着往前挪,才说:“这次本来是要出差的,应该也不会很辛苦。”他用轻松的口吻说,“公司福利还是不错的。”
方淮还记得他说过加班费的问题,调侃着说:“不给加班费也能算福利好吗。”
他说完,心里突然闪过一丝异样,张了张嘴,重新望向屏幕,换了个话题,“好像没之前红了,可能事故已经处理完了吧。”
现在的导航技术很发达,路线刚从红转为黄色,前面的车流已经开始松动了。周虔将另一只手放回方向盘上,跟着车流往前走。
“应该是。”周虔看着后视镜,缓慢地变了个道,“没给加班费,但还是有很多机会。”他把话题扯了回去,“我很感谢公司给我的机会。”
方淮没忍住笑了笑,“我问问秦深能不能让你在年会上发言,太像了。”
“是吗。”周虔跟着笑,随意捋了下松垮的袖口,“不像秦总吧,他在年会上一般就说一句发年终,加薪,然后放下麦转头就走。只有我们打工人会感谢公司给的机会。”
方淮被逗乐了,窝在座椅上,笑得后背微微发震,“他一直都这么酷,”方淮转过了些,保持陷在座椅上的姿势,看着周虔,“台下是不是都很开心。”
不知道为什么,和周虔聊有关秦深的话题,让他潜意识地有种安全感,好像有某条隐形的界线,而他仍保持在界线内。
“很开心。”周虔又瞥了一眼后视镜,变道下了高速,“又有奖金,又不用听发言,谁不开心呢。”他的语气热络,但语速很慢。
方淮没放在心上,估计他是把心思都放在变道上,等下了收费站,才继续问:“你们年会上有抽奖吗。”
周虔没马上回答,往前再开了小段才说:“应该有,其实我是听说的,我刚进来半年。”他像是随口一问,“去年年会你在吗。”
“我……”方淮脸上的笑顿住,变浅了些。他像是意识到自己的姿势不太体面,重新坐正了些,手指无意识地掰着安全带边缘,“我也不在。”
他缓慢地开口解释,也不知道是说给谁听,“去年年会的时候,我的身体……不太舒服。医生说我不适合去人多的地方。”
“和这次一样吗。”周虔平静地问,好像没把方淮的病当成是什么需要特意怜悯或关注的事,“那是不太适合去。”
目光落在挡风玻璃边缘的水痕,方淮说:“今年应该可以去吧。”
他的声音很轻,带着点梦呓似的脆弱,周虔抽神凝望他一瞬,方淮微红的鼻尖在眼前一闪而过,他重新看向前方。
“好啊,我的抽奖券也给你。我手气太差了,不如让你抽。”周虔轻描淡写地说。
方淮有些疲倦地笑了笑,“再说吧,还不一定。我手气也不好。”
华灯初上,汽车从旧城区繁华的光影穿越而过,一路驶向广阔的科技新区。路过一栋高楼时,方淮认出了这是秦深的公司,玻璃幕墙后仍是盏盏白灯,和他隔了好几条车道,提醒他只是短暂的过路人。
红灯转绿后,汽车不再犹豫,飞速驶向前方。
今天也折腾得有点久,光是开车都开了得有两个小时。方淮和周虔一商量,干脆谁都别煮饭了,直接去小区西门打包碗面上去吃。
这家店方淮也吃过好几次,不能说有多好吃,至少相对干净,不会吃了不舒服。他没下车,就在车上看着,让周虔随便点碗面,小份的就行。不一会儿,周虔提着两个打包盒回来了。
“给我吧。”放后排他怕汤洒了,还是放在腿上安全点。
“小心烫。”周虔将绑得死紧的塑料袋递给他,两人指尖相触一瞬,方淮愣了愣,动作慢了一拍才接了过来,垫在自己腿上。
周虔的手指有些粗糙,和他的脸看起来不太对得上。
意识到自己似乎想了些有的没的,方淮立即
热腾腾的塑料盒,透过裤子,把热量传到皮肤上。那种热并不剧烈,只是感觉微微烫,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皮肤已经烫到有点痒了。
上电梯的一路,方淮总是想伸手摸一下大腿,或者扯扯裤子,但碍于周虔还在场,还是没有做出不体面的动作。
回到家,第一时间打开打包盒,幸亏汤和面是分装的,面没那么容易坨。方淮轻轻松了口气,掀开双层盖子,往下一看,汤里浮着几颗云吞,韭黄在上方点缀着,清淡中带着浓郁的大地鱼香。
方淮感觉自己应该食指大动,但实际上却没多少胃口,勉勉强强把云吞都吃完了,撑得还有点反胃,放下筷子就没再拿起过。
周虔坐在斜对面一些的位置,还没吃完。方淮盖上盖子,把打包盒放回塑料袋里封好后,出神片刻,模糊地思索着秦深到家的时间。
这种饱腹感对他来说,一点也不陌生。Omega在发热时,会丧失食欲,靠Alpha提供的信息素和蛋白质满足进食需求,唯一需要主动摄入的只有水。
方淮这才有了些自己正处于发热期的实感,往时对秦深信息素极致的渴求似乎被周虔压下去了,渴求无门的疼痛也没有出现,总让他感觉生活一切如常。
但食欲告诉他,原来不是这样的。
塑料袋窸窣的声音响起,方淮切掉思绪,朝周虔看去。周虔也把包装盒打包好了,转头在餐桌上找了一圈,不知道在找什么。
“找纸巾吗?”方淮问。
周虔的样子看上去有些无措,“袋子上沾到油了。”
方淮看了眼平时放纸巾的地方,确实用完了,还没拿新的出来。餐边柜里他也放了几包新的,打开柜门,蹲下身翻了翻,突然愣住——最上方那包咖啡豆,上面的薯条夹子不见了。
他垂下眼,在下面几层找了找,拿出一包没拆封的纸巾,撕开后抽出几张递给周虔,又回过神,将那袋咖啡豆拿了出来。
方淮打开密封条,倒出几颗豆子闻了闻,有种闷闷的味道,再仔细一看,原本莹润的油脂光泽也消失了,表面有些发黏,捏着微微发软。
应该是潮了。
是谁拿走了他的夹子?
“对了。”
周虔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方淮迟缓地转过身,周虔正盯着他手上的咖啡豆袋子,抬起头露出一个温和的笑。
“上次我没好意思问,薯条夹子,有链接吗。”
“你见过吗。”方淮张了张嘴,“之前有夹着的,谁拿走了。”
周虔流露出适当的疑惑,回答说:“上次秦总拿出来的时候还有的,现在不见了吗?可能是秦总拿去别的地方了吧。”
方淮没说话,低下头望着那袋咖啡豆,放回原位。
就算要扔,也让秦深来扔吧。他连再加个夹子的权利都没有,何况把整袋咖啡豆都扔掉呢。
方淮坐回原位,掏出手机点了几下,掀起眼皮,“链接。”一句话被他说得有气无力,方淮轻咳两声,重新开口,“加个好友,我把链接发给你。”
周虔一愣,眼神怔怔地望着他,下一刻缓慢绽放出一个笑,年轻干净的眼尾微微扬起。
“好啊。”周虔笑着说。
方淮没设什么好友分组,直接通过了周虔的好友申请,点都不用再点什么。周虔那边倒是有点慢,他无意间扫到屏幕上似乎出现了一颗星,下一秒又取消,点了个别的分组,应该是按错了。
其实分不分组方淮都无所谓,他平时很少看别人的动态,也很少发动态。发过的内容多数都和秦深有关,比如转发他们公司的公关号之类,也有少部分是和秦深的合影,在很久远之前,他的第一条动态。
方淮突然来了点兴致,想要重温旧照片,但现在不是合适的时候。
他退出页面,点开购物软件,将薯条夹子的链接发了过去,周虔给他回了一个小猫叼花的表情包。
“这是铃铛吗?”方淮看着屏幕笑起来,将手机举给周虔看,“你p的吗。”
“不是,铃铛没这么瘦。”周虔看着他的屏幕,棕色的瞳孔上留下一小块光斑,显得他的眼神更亮。
“居然不……”
门口突然传来密码锁打开的声响——
方淮愣在原地,手还没来得及放下,愕然地望着大门。
“滴”地一声,一张冷峻的面容自门缝缓缓出现,秦深抬起头,目光在他们身上扫了一圈。
“我回来了。”低沉的声线响起,毫无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