丝丝电光在乌云间跳跃,几秒之后,才感知到那股无声的震感。
往下翻了翻,他找到自己想联系的人。
而方淮的名字,已不在视野之中。
嘟、嘟、嘟——
三声后,电话接通。
“秦先生?”
秦深语气平淡:“陈医生,方淮最近的情况还好吗。”
电话那头一滞:“您……您最近没去看过他吗?”
眼皮一跳,紫色的电光贯穿整座办公室。很近的一道雷。
“最近忙。”
视线在远方停留一瞬,秦深转过身,回到办公桌。
他坐下,戴上耳机,点开收购预案。
“您这……”陈医生的话音提了起来,又被压下,“您总得抽点时间配合啊,方先生现在的情况,没有信息素安抚,这……”
电话那头变得小心起来,“他这个月找我开了两瓶止痛药,已经超量了。”
“轰”地一声,窗外再次炸开电光。
“他还让我别和您说……”
文件又翻过一页,秦深开了口:“他的发情期,能延迟吗。”
“延迟?”医生明显一愣,“您的意思是止痛药会不会引起延迟吗?”
“不会的,方先生用的是最新的原研药,不会引起周期紊乱的问题。”
“我的意思是。”低沉的声音停顿片刻,“有没有药物或其他方法,能让他的发情期延迟,”
他在心中估算,“大概一周。”
“……”
“方淮现在的身体经不起这样的折腾了,您要是真的有事,实在没办法陪他,可以引导他把发情期提前……”
“时间上来不及。”
发情期三月一次,一次一周,无论如何也赶不及收购,何况他还有工作没完成。
“是有这样的药物,但是对短期激素水平影响很大,我个人不建议……”
“有就好。”秦深语气不变,在键盘上敲击着。
“寄到方淮家里吧。”
陈医生沉默两秒,重新开口:“秦先生,我冒昧问一句。”
“嗯。”
“您和方先生,还没有做终身标记,对吗?”电话里的声音压得很低。
键盘上的手停了片刻,秦深扶了扶耳机。
“没有。”
电话那头似乎松了口气,“这种情况,我建议您找一位信息素类型相近、且信得过的Alpha,在您回来之前,照顾方先生。”
“至少能起一定的缓冲作用,让他没那么难受。”医生的语气很轻。
秦深闻言皱起眉头,又马上松开,“让别的Alpha,去照顾发情期的方淮?”
医生连忙解释:“方先生患有的信息素依赖症,本质上是对特定个体——也就是您——的信息素与情感双重依赖。”
“在没有完成终身标记的情况下,他当然还能感知到其他Alpha的信息素,但那只是暂时的生理性缓解。”
“不能替代您,更不能真正安抚他。”
医生停了一下,轻声说:“他的发情期……始终还是需要您的信息素。”
又沉默了几秒,他突然笑了一声,像是在开玩笑,也像是无奈地说:“希望您还是尽快赶回来吧,”
“轰隆”一声,电光劈下——
“我不想在ICU再见到他了。”
秦深安静地听完,没有打断,手指落在桌面的文件上,轻轻折了个角。
密闭的室内,空气隐隐震动。
直接让方淮服药,自然是当下最稳固的方案,可以让他没有后顾之忧地处理好收购的一切事宜。
可是……
“我和他说一声。”手指一顿,他重新将折角展开。
指腹用了点力,想抹平折痕,但也很难。
“他未必愿意,接受别人。”
“……”
“是啊,方先生很依赖您。”
医生终于开口,口吻里似乎带了点恭维,但听起来有些怪,更像是嘲讽。
“我先找人选。”他没理会医生,只是思考着。
“好,您先忙。”电话那头又笑了声。
“别找魅力太大的……”
医生的咬字极轻,像在说出秘密。
“这种替代方案,曾经出过一些……伦理方面的问题。”
“所以建议只在极端情况下使用,您自行斟酌。”
室内重归寂静,只有几缕电光,在云间徘徊。
秦深挂断电话。
草本类信息素的Alpha……不常见。
脑中飞快地闪过几个人选,但没有哪个合适。
——得找个安分点的。
手下意识地往放咖啡杯的位置摸去,却扑了个空。
秦深眉头紧锁,给一助打了个电话,让人送杯美式进来。
一助的动作很快,将咖啡放在他习惯的位置,又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他伸出手,刚端起咖啡,就闻到那股偏酸的气味。
脑海里突然闪过,今天早上周虔带上门时,空气里浮现的薄荷气息。
他喝了一口,确实是周虔冲的,不是错觉。
薄荷味,是香水还是信息素?
周虔能算安分吗?
……
方淮应该不喜欢他这种类型。
他想了想,把周虔叫了进来。
门开了,一个挺拔的身影出现,空气中隐约浮着一股清凉。
秦深冷静地感受着,果然有种想驱逐他的烦躁感。
是Alpha的信息素,没错了。
估计以为是工作上的事,周虔还带了个本子,坐在椅子上,摊开笔记本,等着他吩咐。
……应该还是安分的吧。
指节在桌上敲了敲,他单刀直入地问:“小周,薄荷味,是你的信息素吗。”
周虔一愣,抬起头望着他,眼神变了变,很快又掩饰了过去。
“是的。”他露出一个有些羞涩的笑,“您闻到了吗?”
“前些日子意外遇到了……应该是匹配度很高的信息素,所以这段时间有点紊乱。”
像是正回味些什么,周虔的眼神暗了下去。
“让您见笑了。”
“您放心,我会提前准备好抑制剂,不会影响到谈判。”
年轻人,确实容易把持不住信息素,不过也只是对特定对象。
秦深下意识地松了口气。
看来周虔心里应该有人了,那把他放在方淮身边,至少安全。
手指以缓慢的速度在桌上点着,秦深开口:“谈判的事,先缓缓。你有别的任务。”
“啊……”周虔歪了歪头,胸前的马尾一扫,“您的意思是,Geno那边不用我去了吗?”
秦深突然留意到了他的长发,又开始观察周虔的长相——气质上还是有些阴柔,不够阳刚,和他不是一个类型。
……挺好一小孩。
“嗯。”他盯着周虔的脸,“需要你去照顾一个人。”
周虔的表情有些疑惑,但很快又调整好了,顺从地点点头。
“需要我做什么准备呢?”他作出一副好学生的样子,拔开笔盖,将笔悬在本子上。
秦深张了张嘴:“你……先和他接触一下吧。”
他停顿片刻,缓缓地说:“他不是很好相处。”
“是您家里的长辈吗?”周虔笑了笑,用有些轻松的口吻说,“我的长辈缘还不错的。”
“……”
秦深沉默片刻,心情有些复杂。
他原本还以为,周虔会因为失去外出历练的机会,而感到失落或不甘,没想到他马上就开始考虑长辈缘的问题了。
也不知道是没野心,还是太听话。
“我出差这段时间,你照顾一下……”话尾被吞了下去。
即便对方淮没有感情,刻在骨子里的Alpha本能还是不容易克服,秦深轻咳一声,才把话吐了出去。
“我太太。”
“……您太太。”周虔低下头,在纸上写了一个点,又停笔。
秦深默不作声地看着,视线停留在那一点上——
像是“方”字的起笔。
他掀起眼皮,看着周虔低下的头,没说话。
周虔睫毛一颤,抿了抿唇。
过了几秒,他才好像终于想起“秦”字的写法,把那一点给划掉,重新写了“秦太太”三个字。
秦深垂下眼,收回视线。
“他情况有些特殊,”他开口,语气平稳,“这几天需要信息素。”
“你和我,分型相似。”
他端起咖啡杯,抿了一口,冷透的咖啡酸得发涩,卡在喉咙,不上不下。
又轻咳一声。
“可以试试。看他能不能接受,你的气味。”
真是浪费豆子。
他放下,杯底与桌面相触,发出尖利的一声脆响。
“只是气味。”视线瞥过那只停顿的手,直直地落在年轻人脸上,“明白吗?”
“当然。”
“你有拒绝的权利。”他淡淡地补充,“私人请求罢了。”
周虔抬起头,用恰到好处的惊讶,和他说:“我是您的助理,当然会尽心尽力……”
那双狭长的眼睛突然弯了起来,“完成您的任务。”
“嗯。”他把目光移回显示屏,像是随口聊天那样,问了一句,“你有见过他吗?”
他突然想起,自己昨天让助理去方淮家拿了几份旧文件……不知道是哪个助理去办的。
“昨天是你去拿文件吗。”
键盘敲击声响起。
“嗯?”周虔反应了几秒,才说,“是我,但去的时间比较晚,您太太应该是睡了。”
“门口有个快递,我顺手拿进去了,放在玄关。”
“所以,”他又笑了笑,声音有些低,“还没见过呢……”
“……”
“嗯。”
鼠标点开右下角的时间,秦深看了几秒,关掉,又重新点开。
“律师几点到?”
手机解锁的声音响起,空气安静了几秒,周虔回答道:“在楼下了。”
“好。”
他重新在心里估算时间,今天也许能带周虔和方淮一起吃顿饭。
“下班之后,去一趟我家。”
还有五天时间,如果不合适,还能换人选。
到最后如果都不合适——
那也只能让医生把药寄到方淮家了。
余光里,他看到周虔站起身,脸上的表情看不清晰。
“听您的吩咐。”
年轻人笑着说。
刚停下的雷声,似乎又在重新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