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星灿匐在我胸前歪着头仔细观摩我脖子上经过拟型的高阶法器项圈,它现在被化形成一条三股红绳在锁骨中间位置紧紧捆着一颗水蓝色的珠子,无论怎么看都和一条普通的颈饰无异。
“这个珠子……可以变颜色吗?”陆星灿抬眸看我,“星灿想要它变成星灿的颜色。”
“这就是你的颜色。”我摸了摸锁骨中心微凉的珠子,我特地把它作成陆星灿曾经还是个天真无邪孩子时的眸色,我光是摸着它就打从心底升起安定感。
“不,不是的。”怀里长大版陆星灿皱起了眉,似乎隐隐有些抗拒,“星灿的颜色应该还要深些,偏深蓝才对。”
我并不打算退让,有预感如果此刻退让,他的心魔就再也无法解除似的。
“这就是陆星灿的颜色,我喜欢这个颜色。”我别开他谴责的视线说得毫不犹豫。
“哦。”怀里一凉,他拂袖站起身走开两步环胸背对着我,语气凉飕飕的,“如果有下辈子先生就趁星灿还没变颜色之前把星灿眼珠子挖出来好好欣赏罢。”
为什么话题会变得这么血腥?就没有不变颜色的选择吗!
“灿灿。”我站起身想要拉他的手,他气呼呼甩袖往门外走,我跟着他往山下走,他也不让我拉他,可我一旦停下脚步他也会停下脚步,侧过脸用余光撇我,我算是懂了,于是回头往小屋走,下一秒就被他紧紧抓住了手腕。
“先生!”布料簌簌响动,他紧紧从背后抱住了我,两只漂亮的手紧紧抓住我胸口的衣衫,把我的领子都弄皱了,“先生从不肯让着星灿。”他把脸埋在我后颈闷闷委屈道。
我小心翼翼地牵起他的手,轻叹一声,“衣服。”
“什么?”
“我给你穿的衣服有没有穿对?”
他反握住我的手摩挲了下,又用脑袋蹭蹭我后背,“先生想让星灿怎么穿就怎么穿,同样的——”他绕到我面前仰起头亲了亲我的唇,吸人的美丽柳眸漾满春意,“先生想怎么脱也可以随意……”
“咳咳。”我远远看见一白一红两个身影在树丛后探头探脑,只能忍痛推开怀中秀色可餐的温软,我就算了,不能影响玉尘神尊在孩子们心中的形象。
陆星灿不明所以地回头,然后偷偷给我递了个无比遗憾的眼神,振袖理了理衣襟,光是敛起神色周身都透出一股不可侵犯的神性来,让人只敢敬仰不敢接近。我侧身好奇地看了他一眼,他抿唇忍住笑意,只是如今这份冷峻仙气少了几分孤独的严肃。
“尊上。”忘雪走上前毕恭毕敬地向陆星灿行礼,然后又犹豫地看了我一眼,陆星灿淡淡道:“无妨,说便是。”
“犬神村最近异动频发,已证实与混沌界有关,如果不加处理恐会影响到召灵节行程。”
“那我们便去一趟。”陆星灿点了点头。
“忘雪这就准备出山。”
“不,只有我,和他去。”陆星灿一顿然后抬手指了一下站在边上的我。
“?”我顺着他的手指转过头去,然后不可置信道:“只有我们两?”神尊出山不说八抬大轿,一个仪仗队总是要有的吧,他可不单单是人界的至高存在,还是仙界魔界的统帅啊。
而且他们两个不去,不就只有我一个人伺候尊贵的男主了么!
陆星灿薄薄睨了我一眼,我便没了声音把视线移向别处,衣服穿得这么完整的他主角霸气完全难以掩盖。
走到山脚,我依然有些不安,担心凭外表和神仙气质会不会引起不必要的骚乱。
事实证明我想多了,我们一路从逍遥山走过逍遥村在城市村落凡人之间普通地谈话普通地并肩行走就好似全世界只有我眼中的他如此闪闪发光。
不仅如此,路人看向我们的眼神仿佛隔了层雾气,明明他们的脸庞如此清晰可我却会在擦肩后完全忘却他们的长相,走在这样迷离的状态下,只有陆星灿牵住我的手时才能感受到一丝异常的真实感。
“大娘,两份龙井酥,谢谢。”
“嗯?”我回过神时竟已站在犬神村的街上,明明就算是行车从逍遥山到钱州城也要半月,不过如今我身侧的人可是成神的陆星灿,发生什么都不会让我奇怪了。
尤其是当初那个浓眉毛的龙井酥大娘开着一家不小的铺子,看到陆星灿的神颜不为所动就算了,看到陆星灿留在柜台上的金元宝也不为所动可真是不太正常!
等我们走出铺子一段距离店内才响起嘈杂的惊呼声,说着感谢财神爷显灵的话语。
我记得回忆里的龙井酥是浓眉大娘推着一个破木头小车站在路边卖的,我若有所思地看着陆星灿一身无价神器满脸兴奋地拨开价值五个铜板的龙井酥包装纸袋,又联想到他似乎经常来买,而且店门边还坐着一个浓眉毛小姑娘,一切好像都说得通。
他递给了我一个,“先生尝尝!”说完看着我沉默他又淡了几分笑意,“不过先生已经不记得了吧。”
“它有什么特殊的么?”我明知故问地接过那块龙井酥,清新的茶香和黄豆粉的豆香扑鼻而来,和记忆中完全一致,我强忍住怀念的神情和一口塞进嘴的冲动。
“……”陆星灿撅起嘴好似又气恼我忘了又纠结这是自己一手造成的结果,因为他的表情太可爱我不忍心再逗弄他,俯身亲了亲他的眉角,“反正肯定是灿灿给我买的,好吃的小甜品对么?”
“嗯。”他闷闷点了点头,“是星灿用自己的钱送给先生的,第一个东西。”
哦?是这样么,我思考了一瞬,好像确实是这样。
话说我送给他的第一件东西……生日礼物?一把刻着我丑字的银匕首?他还留着么?很好奇,于是利用一下失忆人设,“那我送你的第一个东西……”
听到我的疑问,陆星灿却是脚步突地顿住,脸刷得白了,手中的龙井酥滑落碎了一地。
这原来也是不能问的么,我看他下意识地去摸自己空无一物的腰侧,原本是挂在那的?现在他的手却抖个不停。
是丢了?还是别的原因?我心中不可名状的苦意弥漫,就连我送的东西都会给他造成这么重的伤害么?
“我……”我刚想开口,突然一个白色毛球如闪电般从陆星灿袖子里弹出来直扑地上的龙井酥,我和陆星灿同时愣住,看着地上撅着屁股摇尾巴大快朵颐的背影出神,小白狗将地上所有的渣子都舔了个干净,然后摇着小尾巴抬头看我们,嘴角的绒毛上还沾着黄豆粉。
“爸爸,掉到地上的螭娘是可以吃的叭?”
原来这种形态也能说话!我震惊,而且这种问题不是应该在吃之前问么!
“我不是警告过你不要随便出来么?”陆星灿脸都黑了,直接揪着她后颈皮从地上拎起来。
螭娘耷拉着耳朵缩紧四只小腿和尾巴,冰珠子一样的圆眼睛眨巴眨巴,小身子抖得像棵风中的蒲公英,“螭娘错了……”然后小眼珠子朝我投来求助的无措目光。
我从陆星灿手里解救下小狗,陆星灿的怒意又转移到我脸上,我把手里的龙井酥递给他,小心翼翼的问,“一起吃?”
他拂开我的手,语气凉凉,“不是想知道你送我的第一个东西么,是一块掺了火荆棘的青糕。”
我住嘴了。
他拂袖离去,留我站在原地一手抱着狗一手举着一块龙井酥呆站着,直到有人突然和我搭话。
“这位公子,您还好吗?”
我侧头只见是方才龙井酥店门口站着的那个浓眉小姑娘,她像第一次见到我似的,脸颊通红满眼倾慕地仰头望着我,对,这才是一个正常的人见到我的反应,因为太久没有感受到我都快忘了。
“嗯。”我淡淡应了声把手里的龙井酥一口气塞进口中,用甜味麻痹阵痛到发苦的内心。
所以离陆星灿一段距离我身上的神隐buff也会消失。
毕竟我和他不同,雀万寒只是个没有内力的普通人。
回到卖龙井酥的小店我买了一整袋子,大娘还特别热情地送了我许多她们别的口味的新品,其中有一块明显就是小蛋糕的做法。
虽然在我脖子上套着一个可以让陆星灿感知到我的拟态项圈,但并没有反向侦测的能力,意味着我并不知道他在哪。
我抱着小狗提着纸袋走在路上,叹了口气。
“叭叭?”小白倒是非常有活力,吐着舌头哈气,“叭叭我们去哪玩呀!螭娘好久没有出来玩啦!”
“没得玩,你妈妈把我们抛弃了。”我总感觉这个状态和这个地点给我一种非常强烈的既视感,于是我循着记忆往曾经犬神寺的方向走去,为什么说是‘曾经’因为现在的犬神村一目了然,重新回归了淳朴的农耕村落,也并没有那样金碧辉煌的犬神庙伫立在村中心。
虽然犬神寺没了,积攒的财富底子还留着,村民生活富足安居乐业,公共设施齐全,孩童满街跑,也算是各安生业物阜民丰。
原本犬神寺的地方建了一个小茶楼,显然是本地生意最好的一家茶楼,人声鼎沸,在我迈入店门的一瞬间店小二和茶客们的目光就都聚集在了我的身上,毕竟我从着装到气度都不是一个小村落的人能有的,曾经的我虽也是如此模样,但坐着轮椅,轮椅比我本人更容易留下第一印象。
无视殷勤地凑上来的店小二和凑热闹的茶客,我的目光一寸一寸仔仔细细搜寻大厅,才终于在角落看到了我要找的人。
仙姿玉貌卓尔不群穿着无比华贵白锦道袍美丽不似凡物的他,独自坐在无人的角落,对着桌上冒着热气的茶水出神,他肯定能感应到我的到来,但他没有转头看我,神情黯然,不知是抗拒、还是畏惧。
而他的身影怎么说呢,神圣地像在发光,也孤寂到形单影只。
好似那个一无所有的孤独少年在经历了坎坷传奇的一生获得至高的荣誉和地位之后又回到了原点。
不会的,
我毫不犹豫地朝他走去,在靠近他,接近他,走向他时,身边的嘈杂也随之逐渐离我远去,人们的面容没入模糊的浓雾,他们的存在本身都仿佛被雾气吞没,而我的存在对于他们也同样,原本聚拢的茶客们纷纷露出困惑的表情,然后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般散开陆陆续续回到各自的座位。
人们照常谈笑,店小二照常忙碌,但那份人烟气却没有一点渗透进我们的周围,我拉开陆星灿对面的木椅坐下,把狗和龙井酥都放到桌子上。
“一个人喝茶?”我朝他笑了笑。
“……”他没有抬头看我,依旧盯着茶杯中逐渐稀薄的雾气。
我将纸袋拆开,将十块整整齐齐沾满黄豆粉的龙井酥还有附赠的五个小甜点仔细从油纸中取出放到桌上的空碟子里,然后推到他面前,又轻声问道:
“一起吃?”
他抬眸扫了我一眼,眼眶红红的,又像个做错事情的孩子一样垂下头,漂亮的蓝眸子里满是水雾,浅粉的薄唇紧咬,最后只是忍着哽咽嗯了声。
我伸手勾起他的下巴,豆大的温热泪珠就滴在我的手上,他是那样地无助,好似被抛弃的是他。
“先生……”他眨巴着眼睛,泪珠真就像断了线的珍珠似的啪嗒啪嗒往下掉,“先生……先生……”话都说不全,果真还是那个犯了错的小包子。
我从衣袖里摸出手帕,看到上面沾着些黄豆粉想起刚刚好像那这块布擦了狗嘴,于是又收了起来,站起身走到他身边单膝跪地将他摁在我的肩头,“用这里擦吧。”
他果然还是臊了,脸红红地推开我,“这里这么多人呢……”
“反正也没人会注意到,正好。”我用指腹抹去他的泪痕,我的世界只要有你就够了。
“先生为什么不生星灿的气。”他还是问了出来,“明明星灿说了那么过分的话,还对先生撒气。”
说到底本来就是我的错,事到如今我也还在心虚那块火荆棘青糕好么。
“灿灿生气肯定是因为我做了过分的事情,我不生气。”
“但是先生不记得,所以先生没有错,也没有理由被星灿撒气。”他瘪嘴好似又要哭了。
“因为我不记得,所以灿灿也要原谅我不知道该怎么向曾经的过错道歉。”我温和地看着他,“如果你原谅我,我也原谅你。”
“……呜呜。”他抱住了我,把眼泪擦在我肩头,“星灿真的好害怕失去先生……真的好怕好怕……”
明明因为心魔最痛苦的是他,是内心的保护机制让他把痛苦的事情宣泄出来,不然只会内耗加剧心魔的控制,即便如此他还是会因为凶了我而感到心疼和愧疚,虽然明明就是我的错。
我怜惜的同时心里也暖暖的,他真的很爱我,即使因为我染了心魔,他依旧坚定地爱着我。
我视线一挪发现小狗也凑了过来站在桌子边缘小眼睛满是泪水,把棉花糖一样的胸毛都打湿了。
“主上哭是因为螭娘吃了主上的龙井酥咩?”她小心翼翼地问我。
我把她从桌上揪下来塞进陆星灿怀里,然后把他们一起抱住,“都是好宝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