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凉爽的便利店步入烈日暴晒中的胶皮小路,我往宿舍方向走去。
“雀万寒那是你的狗吗?”
我站住脚皱眉疑惑地望向一边的室友。
他朝我身后指了指,我扭头,视线下移,一只脏兮兮的小白狗正亦步亦趋地跟在我身后,见我转头便一屁股坐在地上吐着小舌头憨厚地朝我笑。
“白痴,我哪有养狗。”我白了他一眼。
室友毫不在意地咧嘴笑了,“可它从刚我们从超市出来的时候就跟着你了。”
“可能是超市老板养的狗吧。”
我继续往前走,小狗依旧亦步亦趋摇着尾巴跟着我。
“它难道要一直跟我们到宿舍?”室友停住脚笑眯眯地蹲下身看着那小白狗。
我叹了口气,不耐烦道:“快把它赶回去。”
室友随手折了根小草逗弄小狗,“为什么要赶走,我们来养它。”
“大学宿舍——”
“我知道不能养狗!”他随意道:“我们把它带回去散养在学校里,见到了喂喂狗粮不就行了?”
“……”
我上前拾起地上的粗木棍狠狠敲在地上,把小白狗吓了一跳,夹着尾巴转了一圈,呜呜叫着看我。
“滚!”我又在它面前的地上狠狠敲了一棍子,发出一声巨响。
“嗷呜呜——”小白狗受惊转身呜咽着往来的小路跑了回去。
直到远远看着它跑回超市店门口,超市店主正好拿着一个不锈钢饭碗找它,看着它扑进店长怀里我才丢掉手中的棍子,拍了拍扎进掌心的木屑倒刺。
“疼不疼?”室友依旧笑眯眯看着我,作势要来捏我的手,被我躲开。
“我本来应该一棍子敲在你头上的。”我皱眉重新拎起购物袋往宿舍走。
“寒寒好薄情啊——”
“薄情的是你吧,既然不能对它负责就不要做多余的事情,你想把它从一个尚且有人在乎的流浪狗变成一只彻彻底底的野狗吗?”
“既然给不了它想要的,就不要给它希望。”
室友追上我的脚步笑嘻嘻道:“它想要的是你,我知道把它带回去你肯定会照顾好它的。雀万寒,你就是这样的人,嘴硬心软。”
“请不要把责任推到别人头上,而且不要装作你很了解我的样子。”我停下脚步抬头直视他慵懒戏谑的眸子,“你这种虚情假意,才是世间最残忍的东西。”
他脸上的笑意消失了一瞬,故作轻松地朝我靠近,“拎累了?我来帮你拎。”
我侧身躲开他的手,
“离我远点,端木。”
———
——
不知从哪传来一阵刺耳的蝉鸣,正午的太阳更烈,看来是要入夏了。我低头看着掌心已经干涸的血迹。前世的记忆早已模糊不清辨认不出自我。
可偶尔还是会忆起一些琐碎记忆片段。
想起讨厌的人了。
突然自嫩绿的麦苗从探出一张黝黑的脸,我一惊,随即毫不客气地露出一个厌恶的表情。
“你真的在监视我。”我瞪着他。
男人朝我一笑,神情早已不复方才在馄饨店那痴傻模样,他的身形在我面前以令人不适的姿态扭曲变换,随着几声骨骼的轻响白烟四起,从烟雾中走出的是那个熟练运用易容伪装的恶劣男人。
“端木,你到底有什么目的。”我抬头盯着他,他却没有理睬我,兀自优游自若地像只刚午睡醒的大白虎,在阳光下伸了个懒腰。慵懒却危险的眸子瞥向陆星灿跑走的方向。
“不满意我给你抓回来的礼物?”
“什么?”
“你以为就凭他们两个小孩真能摆脱皇家的追兵?”他深色的眸子在阳光下倒映出苍绿颜色,朝我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
“你……”我不由抓紧了轮椅把手,“你别打他们的主意。”
“哟,现在知道护着,刚才却还无情地把他撵走……我还真以为你很想念他们呢。想到失魂落魄得,九王爷都不像九王爷了。”他夸张地叹了口气,“王爷好薄情啊——”
我猛地瞥了他一眼。
他继续道:
“我倒是非常中意那两个孩子,尤其是那个孩子,他似乎是真的很想与王爷成为‘家人’。”
“不如我们帮他实现这个梦想。”端木突然单膝跪在我的轮椅前,不顾我的挣扎执起我的手,“雀万寒,嫁给我,我们领养那孤儿做养子如何?”
“哈?”
我不可置信地望着他,却没从那喜怒莫辨的眼中看到玩笑意味。
“我知道你对女人没兴趣。”男人眯起眸子,“如果你担心自己无法妥当养育他,我可以帮你,我可以帮你留住他,那孩子血脉特殊天资超绝,只要进行适当的培养,绝对会成为你的一大助力,就算你不信任我,凭那孩子的能力和对你的忠诚也是一份颇有诚心的礼物吧?”
他颇为自满地朝我展开一个笑容。
我一时间被他的歪理震住了。
“领养?礼物?”我几乎冷笑出声,反手狠狠攥住了他的领子,“你把一个人的人生看做什么东西?就凭你那心血来潮的态度也配教育一个孩子?”
我松开手推开他。
“他有自己的人生,随便涉足未必是好事。”虽然我也清楚这话更像是在说服我自己。
“可他想要的是你。”端木很笃定地站起身双臂环胸,“雀万寒,我知道你一定会好好待他,给他比现在好一万倍的生活,我真不懂你在畏惧什么。”
我张了张口,话自然而然就到了嘴边,“不要说得好像你有多了解我。”
“端木,最让我感到恶心的就是你那轻浮的虚情假意,真是残忍。”
他仿佛习惯了我的恶语相向,无所谓地怂了怂肩,“所以你拒绝了收养那个孩子,却没有拒绝我的求婚——”
我感觉我的头要炸了。
“我是男人,你该看眼科去看眼科,该看脑子去看脑子!一旦认清这个现实以后再也不要出现在我面前!”
“我知道你是男人——我又不傻!”
“离我远点!”
回到借宿人家,我又成了独自一人,不知为何,身体非常沉重疲倦的我选择了补眠度过这个下午,如果我不到处乱走只要我不去扰乱既定剧情,那么等我睁眼,一切又会回归正常。
等陆星灿冷静会自己回来找我,他需要一个接受事实的过程。
本应如此。
我是被山长喊醒的。
“真是难得见到千雪先生的睡颜,嚯嚯。”小老头一边捋着胡子,一边慈祥地看着我,“是时候回学院啦!”
“陆星灿呢?”我皱着眉起身,以往这种情况一睁眼就应该是那小子趴在床边傻笑的脸才对。
山长捋了捋胡子,又往边上看了一眼,才茫然地看回来:“睡迷糊了?那小子不是在京城么?”
“他回来了。”我笃定道。
山长又疑惑到处看了看。
“您在看什么?”我问。
“他如果回来了,怎会不黏在千雪先生身边?老朽看那孩子可是一秒都离不开千雪先生。”
“……”我叹息下床,“天也不早了,您带着孩子们先回云竹,我去寻他。”
走时我注意到山长正和带队的几位教书先生交头接耳,似乎一致认为我得了失心疯。
亮紫色的妖异黄昏下毅力在村子中心的寺庙更让人觉得诡异,我寻到村口的犬舍,见那犬舍主人支支吾吾我当即心觉不妙。我是觉得国大宝一家可疑才特地花钱将小白狗寄存在此,而且看犬舍主人面相是个真心爱护动物的。
“先前让一个十来岁的少年给领走了……”犬舍主人说这话时眉头紧锁。
十来岁?陆星灿?还是国大宝?“那少年长得漂亮么?”我问。
“漂亮!诶哟,我过这么多年就没见过比那少年还要漂亮的孩子!所以才一时大意……”
我听他这么说松了口气,好歹确实是陆星灿。
“可哪想,那小狗一被少年抱住就如同发了疯似的痛苦挣扎,最后挣脱了少年的手臂跑走失踪了。”
“什么?”我不可置信,这怎么可能,那白狗本就是陆星灿从小养到大,受他的灵力浇灌成长至今,怎么可能排斥他!别说陆星灿了,我从没见过那傻狗对任何人产生抗拒反应。
“你可看到他们往哪去了?”我追问。
店长面露难色地朝着村中心那渐隐于黄昏的犬神寺指去,“这位公子,听我一句劝,不要带着活狗进入那个寺庙,这是唯一不可以破的规矩。”他的脸色发白,“希望那孩子和小狗没有进到那去。”
我凝神跟着陆星灿残留在空气中的灵力一路追踪到寺庙前,天已全黑,灵力完全断在了禁制之外。夜色下我披上黑斗篷,将轮椅放回储物戒里。
我几乎没有犹豫,就决定叩寺门,毕竟有禁制在我无法偷偷潜入。
一只手在黑暗中准确地抓住了我准备叩门的手腕。
“别进去。”端木昀硕眉宇紧锁,“不是说不管他了么?”
“谁那样说过,在他毕业之前我依旧是他老师。”我挣开他的手,人却是冷静了一些。
“哦?在我和那孩子耳朵里可都是那个意思。”端木眯起眼,“小猫咪依旧是小猫咪,怎么样,我可以陪你进去,但是你得答应……”
“不用了。”我毫不犹豫叩了门,没到我死的时候剧本还能让我死?
……
一阵寂静,我又叩了叩门,下一刻吱呀一声,高大的寺门打开了一条缝,黑洞洞的对面空无一人,一阵似哀嚎般的尖锐妖风刮出门缝划过我的脸颊,满满的不祥气息,明显就是个陷阱。
“进去可就不能后悔了。”端木的声音颇为认真,“白天我问过你知不知道混沌界,我知道你的否认肯定是在糊弄我,这里的磁场异相陡生,随时有可能将闯入此地的人拉入混沌界,到了那个时候,你就会被永远关在这个结界里充当未逝者之界的养料!”
我闭上眼仔细确认自己最深层意识中的危机雷达并没有作响,虽然此处的凶险傻子都能察觉到,但我就算付出如此代价……
见我下定决心,端木真的急了:“我错了行不行,我们不领养那孩子,不值得!”
“你好烦。”我打断了他,“别把我擅自代入你的幻想里好么?对我来说你就只是个跟踪狂。”
说罢我不再理会他,径直推开门走进一片漆黑的犬神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