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弥简单的洗漱了一番,虽然浑身骨头像是被人拆了重组一样酸爽,但精神头却出奇的好。
毕竟,手里握着通宝钱庄的至尊令和阎罗殿的调兵符,这种“一夜暴富”加“手握重兵”的快感,足以治愈一切肉体上的不适。
“走吧。”
苏弥整理好衣冠,推开房门。此时的他不再是那个唯唯诺诺的外门弟子,眼神里透着一股操盘手的精明与笃定。
沈乾劫跟在他身后,戴上了斗笠。白纱垂落,遮住了那张过分招摇的脸,也遮住了他眼底那抹深沉的顺从。
出了客栈,两人并没有急着离开兰陵城,而是拐进了一家不起眼的茶楼包厢。
这里是消息集散地,也是最好的“指挥中心”。
“沈老板,借你的灵力一用。”
苏弥把那张金色的传讯符铺在桌上,拿起毛笔,神情严肃得像是在书写一道圣旨。
沈乾劫依言伸出手,指尖点在符纸上,精纯的灵力缓缓注入。
“他们具体需要做什么?”沈乾劫看着苏弥那副“磨刀霍霍”的架势,温和地问道。
苏弥头都没抬,笔走龙钟,在符纸上写下了一行行令人瞠目结舌的指令:
【甲级任务:全员出动,目标——舆论战。】
【任务一:散布谣言。重点强调沈乾劫并非采花贼,而是“不近女色”、“为爱守身”的纯爱战神。】
【任务二:深挖黑料。把天剑宗、合欢宗那几个带头围剿的长老,尤其是他们私底下的烂账,比如私生子、贪污公款、抢夺弟子机缘的事,全部给我抖出来。】
【任务三:找几个文笔好的杀手,写一百篇《沈乾劫不得不说的二三事》,要在故事里把他塑造成一个被名门正派嫉妒、陷害、却依然心怀苍生的悲情英雄。】
写完,苏弥吹了吹未干的墨迹,满意地点点头:
“这叫‘围魏救赵’。先把水搅浑,让那帮道貌岸然的老东西自顾不暇,谁还有空来盯着你?”
沈乾劫看着符纸上那些诸如“纯爱战神”、“悲情英雄”的字眼,眼角微微抽搐了一下。
他想象了一下,那一群平日里收钱买命、冷酷无情的阎罗殿杀手,接到这个任务时,脸上的表情会有多精彩。
“……苏弥。”
沈乾劫沉默了片刻,最终还是没忍住,语气复杂地说道:“你确定……他们会写文章?”
“不会写就去学!”苏弥理直气壮,“我付了钱的!甲方爸爸的要求就是圣旨。再说了,杀人诛心,笔杆子有时候比刀子好用多了。”
他把传讯符折好,示意沈乾劫激发。
“发吧,我还等着看好戏呢!”
随着灵光一闪,传讯符化作一道流光消失在天际。
苏弥松了一口气,靠在椅背上,看着对面的沈乾劫,眼神里带了几分调侃:
“怎么样,沈老板?看着自己的名声即将从‘大魔头’变成‘苦情男主’,有什么感想?”
沈乾劫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动作优雅从容。
若是以前,他大概会觉得荒唐,甚至会感到被冒犯。
但现在……
他想起了昨晚梦里苏弥说的那句话——“只有赢家和死人。”
既然选择了这条路,既然把命都交给了这个人,那所谓的面子,又算得了什么呢?
“感想谈不上。”
沈乾劫抿了一口茶,放下杯子,透过缭绕的茶雾看着苏弥,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评价别人的事:“只是觉得……你比我想象的,更奇特。”
苏弥笑了,身子前倾,两手托着下巴,直勾勾地盯着沈乾劫:
“不这样,你又怎么知道自己还活着,活着的目的是什么。”
沈乾劫握着茶杯的手指微微一顿。他抬眸,对上苏弥那双清澈却充满野心的眼睛。
或许苏弥说得对。
以前的他,活着是为了责任,为了守护家族的空壳,为了所谓的道心。他把自己活成了一个符号,一个完美的、却空洞的散修天才。
而现在。
他成了苏弥手里的筹码,成了苏弥计划里的一环。
这种被安排、被利用、甚至被操控的感觉,竟然让他久违地感觉到了一种真实的“存在感”。
“嗯。”
沈乾劫垂下眼帘,掩去了眼底那一抹自嘲的笑意,声音温和顺从:
“你说得对。我是该……换个活法了。”
消息传得比瘟疫还快。
不得不说,阎罗殿不愧是修真界收费最贵的组织,这执行力简直可怕。苏弥那张传讯符发出去不到十天,城里各大茶楼的说书先生就像是突然被打通了任督二脉,原本千篇一律的“魔头伏诛记”,瞬间换了新剧本。
“啪!”
楼下大堂,惊堂木一拍,满座寂静。
只听那说书先生折扇一摇,语气悲怆又激昂,讲的正是那新出炉的《乾坤传》:
“列位看官,只知那沈乾劫杀人如麻,却不知他为何拔剑!世人皆道他练了邪术,要在各大宗门里采阴补阳,殊不知——这根本就是那些道貌岸然的宗门长老,为了掩盖自己无能而编造的弥天大谎!”
苏弥坐在包厢里,剥了一颗花生米扔进嘴里,津津有味地听着。
楼下的声音顺着窗缝钻进来,清晰无比:
“想那沈乾劫,一介散修,无依无靠,却凭着惊才绝艳的天赋,二十岁结丹,剑挑九州!那些大宗门的首席弟子,拿着用灵石堆出来的修为,却连他三招都接不住!试问,若是你们,你们气不气?嫉不嫉?”
底下茶客纷纷点头:“是啊,要是被个野路子骑在头上,那帮老家伙肯定挂不住脸。”
“着啊!”说书先生一拍大腿,“所以他们怕了!他们怕沈乾劫成长起来,动摇了他们的地位!于是他们联手做局,给他扣上魔头的帽子,要将这颗修真界最亮的星辰扼杀在摇篮里!”
“不仅如此!”
说书先生话锋一转,语气突然变得缠绵悱恻,甚至带上了一丝哽咽:
“他们最狠毒的一招,是动了沈乾劫心尖上的人!”
沈乾劫正端着茶杯的手猛地一抖,几滴滚烫的茶水溅在了手背上。他却浑然不觉,只是神色古怪地看向对面一脸得意的苏弥。
楼下的故事还在继续,而且越编越离谱,却也越编越让人上头:
“那人并非什么倾国倾城的仙子,而是一个不能修炼的凡人男子!沈乾劫为了护他周全,甘愿自毁道途,也要与整个修真界为敌!那天剑宗为何追杀他?还不是因为那长老的孙子看上了沈乾劫的爱人,想要强取豪夺,结果被沈乾劫一剑废了命根子!”
“冲冠一怒为红颜……哦不,为蓝颜!”
“他本想做个逍遥散仙,是这世道逼他成了魔!他若成佛,天下无魔;他若成魔,佛奈他何!”
“好!”
底下爆发出一阵雷鸣般的叫好声。
“听说了吗?沈乾劫根本没练采补术!那是天剑宗长老为了掩盖自己私生子调戏良家妇女不成、反被沈乾劫教训的丑事,才倒打一耙的!”
“还有还有!据说沈乾劫之所以不入宗门,是因为当年他在秘境里救了一个没有灵根的凡人男子。为了给那个男人续命,他才拼了命地去抢那些天材地宝,结果得罪了全天下的宗门!”
“天呐……一人一剑,对抗整个修真界,只为了护住心尖上的人?这也太好哭了吧!”
更有甚者,几个感性的女修已经开始抹眼泪了,大骂那些宗门长老不是东西:“太惨了……我就说沈公子长得那么好看,怎么可能是坏人……原来是为了保护爱人……”
包厢内,死一般的寂静。
沈乾劫放下茶杯,他看着苏弥,“……这就是你说的‘舆论战’?”
“效果拔群,不是吗?”
苏弥笑得像只偷到了鸡的狐狸,指了指楼下,“你看,风向已经变了。现在的你,不再是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而是一个被嫉妒、被陷害、还深情得要命的悲剧英雄。”
“人们总是同情弱者的,尤其是这种‘美强惨’的弱者。”
苏弥身体前倾,那双下垂眼里闪烁着精明的光:“沈乾劫,承认吧。相比于那个只会杀人的冷血魔头,大家更愿意相信这个‘为爱疯魔’的故事。因为这满足了他们对‘反抗权威’和‘绝美爱情’的所有幻想。”
沈乾劫沉默了。他听着楼下那些原本唾弃他的人,此刻却在为他不平,为他叹息。
那种感觉很荒谬。
就像是他这二十年来受的苦、流的血,在苏弥的操盘下,变成了一场盛大的、荒诞的、却又极其有效的戏剧。
但他不得不承认,苏弥是对的。真相往往无人问津,而裹着糖衣的谎言却能深入人心。
“那个‘凡人男子’……”
沈乾劫的目光落在苏弥身上,视线在他那身破旧的道袍上转了一圈,语气变得有些微妙:“就是你给自己安排的角色?”
“那当然。”苏弥拍了拍胸口,理直气壮,“除了我,谁还能胜任这个‘让你不惜与世界为敌’的重要角色?而且这人设多好啊,柔弱、无辜、需要保护。以后我要是遇到危险,往你身后一躲,大家都会觉得理所当然。”
沈乾劫看着他。看着这个明明满肚子坏水、精于算计,却非要给自己披上一层“柔弱”外衣的少年。
楼下的说书先生还在声嘶力竭地喊着:“……哪怕举世皆敌,我也要护你一世周全!”
这句话,像是一颗种子,轻飘飘地落进了沈乾劫的心里。
他轻声应道,声音低沉得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既然剧本都写好了,那我就……陪你演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