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通宝钱庄的密室,苏弥把玩着那块沉甸甸的墨玉至尊令,眉头却越皱越紧。
刚才在成衣铺那一出“夫君”的戏码虽然演得爽,但冷静下来一复盘,苏弥那颗精明的脑袋立马发现了一个巨大的逻辑漏洞。
“沈老板。”
苏弥把令牌往桌上一拍,发出一声脆响,眼神犀利地看向对面正在慢条斯理喝茶的沈乾劫:
“有个事儿我怎么想都觉得不对劲。”
沈乾劫放下茶盏,抬眸看他,温和道:“哪里不对?”
“这钱庄。”
苏弥指了指脚下的地界,“通宝钱庄富可敌国,虽然是凡人生意,但在这修真界也是块人人垂涎的肥肉。你现在的名声臭成那样,各大宗门恨不得把你拆骨吸髓,按理说,他们早就该把你这钱庄给抄了,或者逼着钱庄交出你的资产。”
“可刚才我看那掌柜的,虽然担心你,但钱庄本身运转得四平八稳,连块砖都没被人撬走。”
苏弥眯起眼,那双下垂眼里闪烁着审视的光:
“你是不是还有什么底牌没告诉我?光靠凡人的商队,可守不住这么大的家业。”
沈乾劫看着苏弥那副一定要刨根问底的精明样,眼底闪过一丝笑意。
他果然没看错人。苏弥不仅贪财,而且敏锐得可怕。
“确实守不住。”
沈乾劫没有隐瞒,手指轻轻摩挲着杯沿,语气平静得像是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所以,沈家每年盈利的三成,都会送去一个地方——‘阎罗殿’。”
苏弥一愣:“阎罗殿?那个号称‘只要给钱,连大乘期老祖的胡子都敢拔’的修真界第一杀手组织?”
“嗯。”
沈乾劫点了点头,“我父母早年行商时,曾救过阎罗殿的一位长老。后来为了保住家业,沈家与阎罗殿签了百年契约。沈家出钱,阎罗殿出刀。只要这钱庄还姓沈,阎罗殿就会护它周全。那些宗门虽然贪婪,但也没人愿意为了点钱,去招惹那群疯狗。”
苏弥听完,嘴巴微张,愣了半晌。
紧接着,他猛地一拍大腿,整个人从椅子上弹了起来,眼睛亮得像两个探照灯:
“卧槽!你有这资源你怎么不早说?!”
沈乾劫有些不解:“杀手组织……名声不好,且只管杀人护院,不管舆论。”
“谁说杀手只能杀人了?”
苏弥兴奋地在屋子里转圈,脑子里的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响,“格局!沈老板,格局打开!”
“阎罗殿最擅长什么?渗透、潜伏、搜集情报、把刀架在人脖子上逼人闭嘴!”
苏弥冲到沈乾劫面前,双手撑在桌子上,身体前倾,那股子搞事业的疯劲儿又上来了:
“咱们的洗白计划正缺人手!光靠我一张嘴,跑断腿也传遍不了整个修真界。但阎罗殿不一样啊!他们的据点遍布九州!”
“咱们花钱!雇他们!不让他们杀人,让他们去——传八卦!”
沈乾劫:“……?”
即使聪明如沈乾劫,此刻也被苏弥这天马行空的脑回路震住了。
“让修真界第一杀手组织……去传八卦?”
“对!”
苏弥越说越顺,“让他们把‘沈乾劫是痴情种’、‘沈乾劫是为了爱人对抗全世界’的话本子,塞进各大茶楼说书先生的嘴里!让他们去搜集那些宗门长老屁股不干净的黑料!谁敢带头黑你,晚上就在谁床头钉一把匕首,留个字条:‘造谣烂舌头’。”
“这叫什么?这叫‘武装公关’!”
苏弥一挥手,豪气干云,“既然有钱,还有枪杆子,这舆论战咱们赢定了!”
沈乾劫看着眼前这个眉飞色舞的少年。
若是换做旁人,听到“阎罗殿”三个字,早就吓得面如土色。可苏弥不仅不怕,反而第一时间想着怎么利用这群杀手去给他“洗地”。
这种被无条件维护、甚至为了他不惜动用一切手段的感觉……
“这就给阎罗殿传信。”
苏弥兴奋地拍着桌子,仿佛已经看到了舆论翻盘的盛况。
然而,预想中的“好”并没有出现。
沈乾劫垂下眼帘,遮住了眼底翻涌的暗潮。他看着苏弥那张眉飞色舞的脸,手指在桌沿上轻轻扣了两下,却没有去拿传讯符。
“苏弥。”
沈乾劫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坚持,“阎罗殿是刀,是用来杀人的,不是用来搬弄是非的。”
苏弥愣住了:“什么意思?你是觉得大材小用?”
“我是觉得,不可。”
沈乾劫抬起头,那双丹凤眼平静地注视着苏弥,“我可以杀那些想杀我的人,那是为了活命。但我不能让阎罗殿去散布流言,去把无辜的人卷进来,或者用这种……”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这种不入流的手段,去博取同情。”
“那是弱者的行径。沈家的钱,不该花在这种地方。”
苏弥看着他。看着这个明明身处泥潭、却还要死守着身上那件白衣不肯染尘的男人。
若是换做旁人,此刻大概会因这份“出淤泥而不染”的赤子之心而动容,甚至会羞愧于自己的急功近利。
但苏弥没有。他只是微微眯了眯眼,眼底划过一丝极其隐晦的、令人心惊的幽暗。
真干净啊,但也真是不听话。
苏弥承认,沈乾劫是对的。这种手段确实下作,确实不符合正人君子的行径。但他苏弥本来就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他是实用主义至上的赌徒。
在他看来,沈乾劫的这种“底线”,就是阻碍这块美玉登上神坛的绊脚石。
“行。”
苏弥没有当场发作,也没有强行争辩。他耸了耸肩,脸上那种精明的算计瞬间收敛,换上了一副“我都听你的”的温顺表情:
“沈老板有原则是好事。既然你不愿意,那这事儿咱们再议。”
他站起身,打了个哈欠,极其自然地终结了这个话题:
“折腾了一天,累了。先找个地方歇着吧,洗白的事儿,不急这一时。”
沈乾劫松了一口气。他看着苏弥并没有生气的样子,心里的那块大石头落了地。
“好,去休息。”
沈乾劫也站起身,两人一前一后走出了密室。
走在前面的苏弥,背对着沈乾劫,嘴角的笑意却慢慢淡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诡异的兴奋。
他在心里无声地复盘着刚才的对话。
他不答应。因为他有底线。我知道我不该强迫他。
苏弥的手指在袖子里无意识地搓捻着,那是他极度渴望掌控某样东西时的下意识动作。
可是……我忍不住啊。
那种想要把一个拥有独立意志的强者,一点点拆解、重组,按照自己的意愿塑造成完美神像的欲望,简直像毒瘾一样在苏弥的血管里乱窜。
他太享受这种感觉了。表面上顺从你,背地里却潜入你的意识,修改你的逻辑,让你在不知不觉中变成我想要的样子。
城中客栈上房。
夜色如墨,窗外的喧嚣早已平息。沈乾劫因为白天强行压制伤势,又动用了大量心神,此刻已经沉沉睡去。
苏弥坐在床边,并没有睡。
他手里把玩着那个沈乾劫给他的墨玉令牌,眼神幽幽地盯着床上那个即使在睡梦中依然眉目清正的男人。
“真是个傻子……”
苏弥伸出手指,虚虚地描绘着沈乾劫的轮廓,指尖在对方紧抿的薄唇上方停住,并没有真的触碰下去。
“明明什么坏事都没做,却被欺负成这样。现在手里有了刀,还舍不得挥出去。”
苏弥叹了口气,眼底闪烁着一种近乎偏执的光:“你舍不得,我替你舍得。”
苏弥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盘腿坐好。识海中的《大梦三千诀》疯狂运转,那股熟悉的精神波动再次连接上了沈乾劫的识海。
“沈乾劫,记住,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你好。”
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这是一种极其卑劣的侵犯,是对他人人格的践踏。但他控制不住。
那种“我是为了你好”的自我感动,混合着能够随意摆弄他人灵魂的快感,让他彻底抛弃了所谓的道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