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晚上,我爸又出去嫖娼了。

    又他妈出去嫖娼了。

    他得去伺候那个项目经理。

    我二伯把我送回了厂里。

    其实中考结束,我应该回奶奶家住的,但我舍不得我爸,我说我要在市区玩。

    明明每天晚上和他睡一起就会胡思乱想,就会痛苦,蚊子还一直缠着我,但我还是舍不得,我还是想和他贴在一起。

    大概觉得对不住我,我爸没有彻夜不归。

    凌晨两点归的。

    我正躺在床上看,被蚊子烦得受不了,抬手一巴掌拍木墙上,但什么都没拍到。

    门外传来脚步声,我转头看过去。

    我爸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进了门,打开小灯泡,“还不睡?”

    “我以为你不回来呢。”我阴阳怪气。

    我爸没说话,甚至没看我,解掉了银表,弯下腰,随手把表搁在折叠桌上。

    这咯哒一声特别性感。

    更性感马上就来了。

    我爸抬起下巴,单手解开衣领扣子,然后双手抓着衣摆,往上一脱。

    行云流水地将身材暴露给了我这只小色狼。

    我看得目不转睛,咽了好几下喉咙。

    辣条辣条辣条!

    我要吃辣条!

    “我给你买了鞋,你看到了吗?”我爸把衣服丢桌上,并没有注意到我如狼似虎的眼神。

    “看到了。”我说。

    生日礼物一回来就看到了。

    很显眼地摆在地上,三叶草的小白鞋。

    并且我已经试过了,鞋盒位置也换了,我爸这时候提起,纯粹是想用礼物来缓解我的不爽。

    我还是会不爽的。

    尤其是在看清他背上的抓痕。

    你妈的。

    “谢谢爸。”我说。

    我爸朝我勾了勾唇,上了床,“生日快乐。”

    “已经过了。”我提醒他。

    我爸在酒店已经洗过了,身上有股陌生的沐浴露的味道,我很郁闷地给他让出位置,转头继续看。

    “牧阳。”我爸轻轻喊了我一声。

    “嗯。”我不耐烦地应了一声。

    “一中还挺远的,要不你住校吧。”我爸说。

    我没说话。

    我猛地有点紧张。

    不会是露馅了吧?

    “是这样,”我爸转过身来跟我商量,“呃,我想着你住校,我们就不租房子了,等这一单做下来,我们买一个……”

    我把手机一丢,翻身抱住了他。

    我爸有些僵硬,“怎么啦?”

    我没敢看他,垂着头,视线落在他的脖颈。

    “爸,我都行。”我说。

    没怎么。

    就是踏实了。

    色心又膨胀了。

    想楷个油。

    “你放心,”我爸不知道又想哪里去了,也伸胳膊抱住了我,一个劲安慰,“我问过了,一中环境可以的,很多学生都住校,你想吃什么外面的东西就给我打个电话,我去给你送。”

    我闻着他脖颈清爽的气味,哼哼了两声。

    我爸的肌肉手感很好,没使劲不是很硬,但很有弹性。

    我不敢摸得太放肆,只把手贴在他背上,悄悄感受。

    我是个很贪心的人。

    我仿佛永远不知道什么叫满足。

    摸到了我又气。

    为什么我不能抓两下。

    我也想挠两道印子。

    “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结款,”我爸丝毫没察觉,他的精明不会用在儿子身上,“快的话,明年就买一个,”

    “我们债还完了吗?”我问。

    “这你别管。”我爸说。

    那就是没还完。

    肯定没还完,今年还买了厂,哪儿那么快,要做小区的话还得投钱。

    我爸不会说的,他把面子看得比命都重要。

    我觉得买房压力太大了,温州一套房少说一两百万,这边债还没还完,又要背一百来万的债,想想都喘不过气,“要不别买吧,先还债。”

    我爸一下子没说话。

    看,他这就沉默了,他心里有事,这个房子对他来说很重要,并且他认为我很想要这个房子。

    他以为我很在乎。

    其实我不在乎。

    我已经不是在厂里坐那吃个大锅饭都要哭的傻逼了。

    我当然还是会嫌热嫌冷嫌浴室只有一块板嫌公厕又脏又臭,但只要能跟我爸在一起,我都可以忍受。

    “你很想买吗?”我问。

    我爸拍拍我的后脑勺,“总要有个房子,不能一直住厂里。”

    “可以还完再买啊。”我说。

    我爸笑笑,“房价会涨。”

    “利息也会涨,”我跟他算,“你钱多,匀出来做生意,赚得也多,还轻松。”

    我爸没说话了,这回应该是在思考。

    “爸,”我汲取着他的气息,体内的血流有些不受控,开始胡言乱语,“我都对厂里有感情了,我睡得挺踏实的,我要是不愿意待在这里,我暑假就回奶奶家住了。”

    “对厂里还能有感情……”我爸被我逗笑了,乐了一会儿,在我耳边叹一口气,“那不买吧,先还债。”

    我点点头。

    我爸推了推我,“睡吧。”

    我得放手了。

    好爽。

    我第一次在他清醒的时候猥亵他。

    过了两天,我妈结婚了。

    她不是故意把婚礼定在我生日前后的,这一天的确是黄道吉日,我在温州看见了好几队婚车。

    再要等这样的好日子,她肚子就大了,穿婚纱不好看。

    结婚肯定要发朋友圈,她编辑的文字是:感恩相遇。

    底下附了九张照片,喜糖,结婚照,伴娘。

    我爸好像什么都不知道,依然天不亮起床开工。

    我在机器轰隆隆的巨响中醒来,两年如一日的大汗淋漓。

    点开手机,收了我妈发来的红包,扫一眼备注。

    妈妈会永远爱你的。

    我不知道我妈是在什么样的感慨下发这句话,可能是歉疚,也可能是自己高兴了也让儿子高兴一下。

    我内心毫无波动。

    我回了条新婚祝福,起床去洗漱。

    厂里动静挺大,但只有我爸一个人。

    工人不会起这么早,醒了也不会起的,不然干看着我爸做事多尴尬,但他们也不会自主加班。

    就像我爸不可能因为有钱就改善厂里伙食。

    我爸没梳头,看上去有点邋遢,面无表情,戴着白麻手套,站在机床那边画线。

    他身上是一件黑色背心,穿很久了,口子都撑大了,什么都遮盖不住。

    暴露在外的皮肤水光发亮的。

    建材厂是这样的,木头很保暖,机器一运作,会产生大量热能,温度比外界高好几度,突然中暑晕过去的我都见过三个了。

    所以夏天只要开工就会流汗。

    我往后撤了撤,借着木梯的遮挡偷看。

    国产杂牌机器的噪音惊天动地,脚下的梯子都在震,我却莫名觉得安逸静谧。

    大概因为,这个躁动的世界,只有我和他。

    他一只手按尺子,一只手捏马克笔,空气里尘埃飞扬,他拧着眉头,坚定地看着大理石。

    我一边在初晨的欲望中看得心猿意马,一边忍不住揣摩他这个眼神。

    我觉得看大理石不需要这么坚定。

    这种眼神,通常出现在学校的励志讲座上。

    忽悠大师掷地有声,底下的我们感动不已嗷嗷喊。

    我们那时候心里想的都是——我要成材!我要出息!我要做人上人!

    男人只有心里装这个,才会冒出这种眼神,看小龙女都不可能冒这种眼神的。

    我不能确定我爸现在是爱我妈还是恨我妈,但一定有情感,有非常浓厚的情感。

    在建材厂那些年,清晨的风不是凉的。

    是热的,滚烫的,像火山喷发滚滚而来的热浪,裹挟着颗粒清晰的沙尘,将我爸困在其中,日复一日打磨他的心和身躯。

    我站在木梯子后面,一动不动看他做事,一看就是一个小时,天亮了都没察觉。

    “龙!”

    楼上忽然有人喊了一声。

    我吓了一跳,猛地转头往上看。

    合伙人光着膀子,手里攥一条毛巾,蹬蹬蹬跑下来,看到我愣了一下,“牧阳,这么早啊?”

    我干笑一声,“刚醒。”

    合伙人转头喊:“龙,去拉货哦?”

    我爸朝我们这边看过来。

    我藏不住了,我说:“我去吧。”

    “你去什么,你去玩,”我爸扬声喊,“等一下,早饭吃了去,急什么。”

    我有点不服,“我就要去。”

    我爸拿着尺子,看着我,脸色很难看。

    他生气了。

    他没对我生过气的,我妈结婚对他的刺激还是太大了。

    “哟,懂事了啊,”合伙人欣慰地在我肩膀上拍了一把,“你扛不动,还是你爸跟我去。”

    “我怎么扛不动,我和我爸都差不多高了。”我说。

    我爸本来还沉着脸,听这话就笑了,拧着眉头笑的。

    “我是和你差不多高了。”我竭力维护我的尊严。

    事实上我还差他大半个头,我爸一米八,在温州算个子很高的,不过我将来肯定能比他高。

    我们这一代吃得好,通常都会超越父辈的。

    “是是是,差不多,”合伙人笑着往我爸那边走,举起胳膊跟我示意,“就是没肉。”

    “我就要去!”我开始发我的少爷脾气。

    “你去了我可弄不回来,”合伙人说,“要搬一大车。”

    “爸!”我的少爷脾气更大了,我甚至原地跺了一下脚。

    “让他去运动运动吧,”我爸向来惯我,心情好就松了口,“叫小周一起去,正好我等下还得切一块玉,他们不敢切。”

    我是个早熟的人。

    这注定我很会察言观色,放在古代,我是当奸臣的一把好手。

    我爸不希望我吃任何苦,他宁愿我骄纵,任性,脾气大,也不要我懂事。

    我干干净净的,开开心心的,和在深圳一模一样,能让他觉得,即便把我带回温州,也没影响到我的生活。

    这不仅是父爱,也是他大男子主义的一种体现,他永远都会拿自己和叔叔做比较,他看不开的。

    所以我得跟个傻逼一样,表现得对拉货很感兴趣,他才能放我去做事。

    我的确也跟个傻逼一样兴奋。

    我长这么大,衣服都没洗过,顶多洗洗内裤,还是打飞机了才洗,不打就不洗,反正晚上回厂里之前肯定洗好晾在外面了。

    我要干活啦!

    要干活啦——

    我很快就兴奋不起来了。

    这他妈,我爸一只手就能提起来的大理石,我抱都抱不动。

    没打磨过的大理石还割手,我戴着全新的一副手套都能感受到疼痛。

    我爸合伙人还有那个叫小周的工人,通常是一打一打扛的,五六块叠在一起,扛肩上,从仓库扛到五十米外的面包车里。

    仓库外面停着好几辆大货车,那是大厂的,大厂开到门口搬货,他们要的多,我们这些小厂的车要停远一点,不然货车进出不方便。

    “搬得动不?”合伙人看着我笑,“说了别来吧,干活有什么好玩的。”

    我恼羞成怒,把大理石往车里一放,撩起衣摆擦了把汗,“为什么不找一家送货上门的?”

    “哎哟,轻点,别砸坏了,”合伙人抬起我那块大理石看了看,“送货上门不要钱啊?”

    我叹了口气,看了看三百一件脏得像假货的阿迪T恤,闷头去仓库。

    合伙人跟在我后头,“不行就去玩吧,反正你也帮不上什么忙。”

    我帮……

    我帮不上忙?

    我愤怒地加快了脚步,我企图和他们一样同时搬五块大理石。

    第二块的时候我已经明显感觉到吃力,但我内心的倔强驱使我拿第三块。

    刚把第三块举到肩膀上,上半身就倾斜了。

    我迅速伸腿一支,撑住了。

    妈的。

    我喘了口气,平衡着重心去拿第四块。

    不知道重心怎么个回事,我突然一晃,完全控制不了我的腰,我也控制不了我的腿。

    我瞪着眼睛,连人带大理石砸在了地面上。

    “嘭!”

    大理石全碎了。

    这他妈的!哪个老板订的货!

    这种质量的东西也要往家里装吗???

    加两块钱买点好的吧!

    我在心里疯狂地怒喷,因为太过愤怒,都没感觉到疼痛,直到合伙人原地搁下大理石,大喊着朝我冲过来。

    “牧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