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他不在这儿,就是往南边的阿尔及尔了。」艾莉丝说。
「就凭笔记里其中一段他很向往阿尔及尔的yAn光的话来判断?」
「不只有这样好吗?我们在他的房间里可找到了一本翻烂的阿尔及尔旅游指南,他本来还想在那里定居哩。一个没有明天的人能做的最好打算就是把活着的每一刻最大化。而且我向这里附近的警局联络过,没有人看过照片上的人。」
「这根本是在乱枪打鸟。」
「这就是乱枪打鸟。只有我们局长自己煞有其事。你有看见路灯上的传单吗?没有嘛。估计其他地方也只是备个案写在白板上,他们连贴都懒得贴。不过就Si了个移工,没人会在乎一个移工。还有其他更重要的事得做呢。所以他们才会外派给我这个雇用打手,而我呢?为了点生活费才追捕这个谁也不在乎的家伙。」
我们买了南下的火车票,开始了这趟荒谬不已的追捕之旅。「幸好你在这儿。」
「你怎麽看这亚伯?」我问。
「我觉得……我觉得他是个极富思想的人,可是他有没有人类的灵魂呢?这点有待商榷。」
火车开了,眼前的景致渐渐被我们抛到脑後。
「怎麽说?」我拉下座位旁的车帘,准备打盹儿。
「他没有人类的情感,他杀完人後不会紧张,和nV友谈情说Ai时没有一丝激动,他没有情绪。他也不在乎”人”,倒像个披着人皮的机器人。你有没有发现?」
「可是一个没有情感的人不会有这麽丰富的思想。」我翻了翻他的笔记,写得满多页的。
笔记的第一行:我好像患了种绝症……
「或许就是这个绝症害他变成现在这样。」我寻思。
「但那又是什麽绝症呢?」
:不知道是什麽时候染上的,也许它一直潜伏在我的T内?什麽时候诱发的说不准,也许是在一个街角或吵杂的餐厅里……又或者是当我看着自己的手时,……某种非人X的东西突然从理所当然断裂出来。断裂的时间不长,可是足以让我感到恶心。那是……怪异感!
从此,所有我认识的东西脱离我的掌控,我不再认识它们,不再是我能解读、理解的……视野一旦打开,就无法以原来的方式观看。突然,我看着镜子中的陌生人,
第一次,我不再肯定认识自己。
我从遥远的睡意中清醒了,拿起手上的时间和窗外铅灰sE的早晨核对,然後我发现艾莉丝已吃着面包当早餐。
「有我的吗?」
她示意我可以拿她腿上的盒子。我问了走过来的服务员说他们有没有卖美洲一种神奇的提神碳酸饮料,艾莉丝不苟同的眦了我,说一大早喝这个会闹肚子。
「没事,我先吃口甜甜圈,这样就没问题了。」
我们就没有对话,直到不久她看到我的手剧烈在发抖。
「你还好吧?」她关心的问。「是想cH0U根菸或什麽?还是你太久没x1收咖啡因了?」
「没事,没什麽好担心的。」我看着自己发抖的手安慰她,忽然问她个莫名其妙的问题。「艾莉丝,你会下棋吗?」
「下棋?」她噗兹一笑。「我没跟你说过吗?我小学时可是参加过b赛拿过冠军。唉,那种破玩意儿,我很久没玩了。」
「是吗?」看到她对象棋的鄙夷我感到很不以为然。「我正好带着棋具,要不跟我过两手?」
「你把东西背在身上旅游?」
「你看我这手,就是被这象棋害的。我现在只要一天不下就会浑身不自在。还有多久才会下车?」
「再两个小时吧?」
反正中间也没什麽好事做,她就答应了。
看她把自己吹嘘成那样,我倒要看看她到底还有多少实力?很意外,艾莉丝原本还能漫不经心的说几句笑话,每一步都轻快飞舞。可随着步履愈发艰困,举棋不定的时间越长,她脸上的笑容换成深深的皱眉,局面也越来越难看。她因为一步不谨慎而痛失Ai马,之後又大意被断手断脚。说到底,她也不过是小学时玩的b别人好一点,可能b别人更有天赋些,然而也就只有这样子。她之後不玩了,也就什麽都不是了。
现在,局势大坏。艾莉丝把身T往後仰,靠着椅垫,像寻求掩护,频打呵欠。我知道,这是要逃离战场的战败警讯。
「还没下完。」我有些狡诈的说。「你还有机会。」
她乾脆把双手枕在脑後。「杰生,你打算把下棋这门技术带到什麽地步?」
「我不知道,且战且走吧。」
「你要一直玩下去?」
「不。」我说。她想g扰我?「我想还是会有个尽头,等到我赢了我们俱乐部的冠军,那会是我的光荣时刻。之後我就要好好休整一下。」
「然後你就不玩了吗?」
「当然不是罗。只是不会像现在下的那麽认真。随便玩玩吧。」
「我看得出你在这东西上下了很大的功夫。」她说。「但是如果哪天你是冠军,有人挑战你,输了又该怎麽办呢?」
「嗯,再把冠军讨回来?」这不是显而易见吗?
「输赢有这麽重要吗?」
「我看是不怎麽重要,就算输了还能再下棋啊。」
「不过人为了什麽而下呢?撇开纯粹的娱乐,难道不是为了赢而绞尽脑汁,废寝忘食?」
「唉,艾莉丝啊……」
「可是我们终究会输,没有人是永远的赢家。为了不被人超越,下棋的人只能不断JiNg进自己钻研下去。」她苦笑。「这一切又是为了什麽呢?花了这麽多、穷尽自己一生的时间,到底有什麽意义?」
她那针对X的讽刺我再也忍不住。「你只是不愿接受输的事实。」
彷佛是为了证明给我看,艾莉丝走出关键X的一步,把她自己的国王扳倒。「将军。你赢了。」
即使赢了,也让我很不愉快,五味杂陈的心情久久未能平复。这算什麽?她把我的胜利给弄脏,好让她自己不失颜面?抢了口舌之快的小人,赢的时可以高风亮节,却没有半点能输的担当。棋艺赢不了我,就替自己找那麽多藉口,扯到胜负意义的玄学上了。她,只是个怕输而不肯努力的废渣,和那些大放厥词而不半点实力的人一个样。艾莉丝不过也是个二流之辈,以後再也不必找她玩了。
转车时,我不打算和她再说一句话。然而事情峰回路转,她照例用了车站的电话问了当地警方情况,竟然得到答覆。即使我正生着气,面对这突如其来的事情也不得不暂时摆到一旁。
起初,两件事看似风马牛不相g。我们从被借电话的站长闲聊知道,三天前,有个孩子失踪了,她父母认为他们的小心肝定是被绑架。
「是这样吗?」我和他胡诌了起来。虽然对她诸多不满,但默契让我让艾莉丝专心打电话。
「那当然。很多故事都告诉我们神父会绑架未成年男童,然後把他这个那个……」
「天啊,那都只是故事,你不会真的相信……」
「但是那是根据事实写出来的吧?啊?虚构得根据现实才能仿造出来的,对吧?」
「这种事我们还是别瞎说,我们别随便诋毁圣人。」
「圣人?那种人早就停产啦。嘿,谁都知道现在的教会大大不如前,教义早就被曲解,人员也已经扭曲。道貌岸然下哪个不藏着祸水?谁又真的天生无辜呢?我就知道,连那个阿贝神父也不例外。人不会真的忏悔。说到底,哪个人真的觉得自己天生下来就有罪?」
「所以父母告了那名神父了?」
「一口咬定就是他。详细的你们可以把放在车长室的报纸拿去看看,他父母还是律师呢。这下可真要把他钉Si在上面了。」
「嘘!」我们越讲越没节制,害艾莉丝严厉瞪了过来。「是吗?你觉得对我刚才的描述有点熟悉?但你不确定是不是这个人……嗯……嗯……我会过去一趟。掰。」
「这个阿贝神父可是个德高望重的人,饱读诗书,很多迷途羔羊都来他这里向他寻求慰藉。」艾莉丝翻着报纸,边走,嘴里边喃喃念道。
「他以前有传出过那种不名誉的名声吗?」
「没有,这人是个兢兢业业神学士。」
这时的我们从警局走出,正踏在前去拜访阿贝神父的路上。
我思忖。「那他是怎麽和我们的亡命之徒扯上关系的?」
「我们的神父只是轻描淡写般地称那时有个男的突然出现在教堂顶楼。也许上帝要派这个人过来。就像彩排好的一样,那个亡命之徒不知为何出现在这儿。就把赛门;我们失踪的男孩,在他对生命茫然的时刻,给劝下了。」
「报纸上提阿贝神父说:那个满脸胡子的人要少年和他一块旅行,也许他能在旅途中找到治疗赛门心病的方法。但这也太不可思议了。」
「赛门的父母认为这是场骗局。他们不相信他那:粗劣、低俗,缺乏想像力的玩笑。如果不交出孩子,他们发誓要让这个假道学下半辈子烂在监牢里。」
「阿贝神父一开始还对这件事很惊讶,」我说。「他说他还以为这孩子在离开前有先告知自己父母。」
「他那样想就错了。我猜,这个赛门的父母是家教严格的一对。」
神父是个神情忧郁的人,不高、却和蔼。倦容下神采奕奕,他穿的朴素的起居服上有补丁,两眼角遍布皱纹。他高兴地接待他们,看不出丝毫被当前缠绕在他身上之事所影响的不愉快。只是很疲倦。
神父道。「赛门是个好孩子,很乖很听话。会发生这场事是个误会。」
「他想自杀?」艾莉丝直接一针见血。
「就像其他的羔羊,他找不到方向,对人生产生茫然,於是到我这里来。」
也不知是从什麽时候开始,他的人生就跑出了既定的轨道。他成绩很好,生活富裕,家里又是地方上有头有脸的人。本该人人称羡。
该怎麽说呢?一个小小的失误,却一步一步,渐渐变成无法弥补的过错。
听赛门说,他的父母至始至终没有给他压力。
但他所有的计画全都破灭了。他的生命没有希望,时间已夺走他的一切,今後他只剩苟延残喘的余生。简言之,他之所以想自杀,是因为他认为生命不值得而活。
那时他毫无希望。他也不信神。
可,真正的出路,恰恰是人类判断没有出路的地方。
但不晓得是哪里出了乱子。阿贝记得,那天夜晚,赛门寄了纸条神父。纸条上有一句话还有个位置。
「对基督徒来说,Si亡绝不是一切的结束,尽管生命充满健康和JiNg力。Si亡带来的希望b生命来的更多。」
阿贝便过去,看到赛门打算从教堂的楼顶跳下去。
「那个人就来了?」
「对,那个人。」神父接过艾莉丝递过来的照片。「嗯……也许是他……很像是他……但应该没有这些胡子。你们知道这人是谁?」
「我们也不太清楚他这人,」艾莉丝说。「我们只知道他是个亡命之徒,在逃的犯人。」
「这太可怕了。」
但和别人不一样,阿贝神父并没有顺势往把他坏的方面去想,而是替亚伯网开一面。「可是,两位。他要真要是个杀人犯的话,那我请问,他又为什麽要去救赛门呢?如果他真的藐视生命的话,又何必大费周章的拯救它呢?在你们做出判断之前,我请你们一定要先回答这个问题。」
「我很好奇。」我说。「这个亚伯当时到底说了什麽才把他救下的?」
「我记得:亚伯也说不上所以然。他只是觉得就这样自杀了很可惜,生命不该以这样的形式结束。他说:Si了,一切都没啦!
亚伯接着道:我也患了种病,这种病跟你也有点类似。我因为被放逐,有这个机会寻找解药。再想想看,再深思熟虑点。现在还不是时候,他要赛门给他个机会,也许赛门跟着他旅行会找到面对病症的方法。」
艾莉丝问。「你知道他们要去哪吗?」
「好像是要往南方看看。那里的yAn光b较在天空中b较靠中间,也b较大。」
说罢,他送他们出去。
「也许这是主要给我的考验?」神父最後叮嘱。「在决定这个神奇男子的命运时,请你们一定要小心谨慎。」
最後,始於好奇,我不禁想问。「神父,你觉得赛门来你这後为什麽要自杀呢?」
「关於这点,」他咳了声,打算回答这困扰许久的问题。「我想他误会了圣经上的意思。」
「误会,那不是从你口中说出的吗?」
「一千个人就有一千种解读圣经的方法,就算是我们这样谦卑的仆人,也不敢说完全参透祂的话。你想嘛,就算是同一个教派也有不同派别的教会不是吗?也许,他听错了,但我可以肯定,上帝从不鼓励人们轻生。」
「祂许诺一个彼世。」我道。「如果真有一个地方,那我们在这里瞎搅和又是为何?直接让我们进去不就得了?」
「因为我们有罪,孩子。」
「有罪?我不认为。祂留我们在这里受苦。祂喜欢看人痛苦?」
「祂想让我们证明自己,我们要赎罪,抵挡住诱惑,就算遭逢最糟糕的磨难也要心怀信念。这样,上帝是因此而感到欣慰。」
「那到底多少痛苦才是尽头?而且不是早有人为我们还债了吗?」我说。「神父,你说的这些……你自己相信吗?」
「唉,其实关键,人类能否宽恕自己的造物主呢?我们记得有个伊甸园,但我们被排除在外,我们流浪着。你是否愿意宽恕、并且Ai一个抛弃自己的人?」
「那个意义就是上帝吗?」
「老实说我也不清楚,只是我相信。」他给我们祝福的手势。「愿上帝祝福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