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版主网 > 其他小说 > 小鹿乱撞 > 第一章:困兽之斗
    铁丝网围出来的世界歪斜着,半截「珍禽区」的牌子锈穿了,掉下来一头砸进疯长的杂草里,只剩下个「禽」字,那「离」字旁翘着,像根嘲讽的手指。热带鸟语花香的幻梦早已被现实啃噬殆尽,只剩下枯h的j秆和风乾的动物粪便混合在一起的、挥之不去的腐闷气味。

    阿哲半跪在笼舍最深处的Y影里,耳朵紧贴着冰冷粗糙的铁栏。声音从兽笼区的方向来,闷,沉,一下接一下,不依不饶。不是丧屍那种无意识的抓挠,这声音带着某种令人牙酸的节奏感,是坚y的颅骨、或许还混杂着畸变的角质,反覆冲撞钢铁栏杆发出的Si亡鼓点。轰……轰……轰……间或夹杂着铁链晃动的哗啦,以及某种低沉的、从喉咙深处挤压出的、类似於喘息又绝非任何温顺生物的嘶鸣。

    他缩回身子,背後是冰凉的水泥墙壁,上面糊着早已乾涸发黑、无法辨认原貌的W渍。角落铺着他们从管理员房间拖来的肮脏垫子,妹妹小臻蜷在上面,用他那件过於宽大的旧外套把自己紧紧裹住,只露出一张小脸,在从铁笼顶部缝隙漏下的稀薄天光里,白得没有血sE。

    空气里弥漫着铁锈、尘土、霉味,还有小臻身上那点快要用完的草莓味Sh纸巾残留的、格格不入的甜香。

    「轰——!」

    又是一下特别沉重的撞击,整个笼舍似乎都随之轻轻一震,顶棚簌簌落下些许灰尘。

    小臻猛地一颤,外套下滑,露出她乱糟糟的头发。她往阿哲这边蹭了蹭,声音压得极低,带着气流拂过齿缝的嘶嘶声:「哥哥……」

    阿哲没动,只是将放在身边的那根自制长矛——一截削尖了头、用胶带缠绕了几圈加固的水管——往手边挪了挪。矛尖在昏暗光线下泛着冷y的微光。

    「外面……」小臻的声音更细了,像随时会断的线,「那些小鹿……牠们真的……真的会乱撞吗?」

    问题天真得残酷。阿哲喉结滚动了一下,视线越过铁栏的间隙,投向外面那片被夕yAn余烬染成一片诡异橘红的废墟。记忆的碎片翻涌上来——电视萤幕上,专家们在信号彻底雪花前喋喋不休,谈论着某种远古真菌的苏醒;新闻里,政府发言人信誓旦旦地承诺疫苗即将推广,那是希望的曙光;然後,就是混乱的接种点,人群在尖叫中扑倒,熟悉的脸孔在痛苦中扭曲,眼角、口鼻开始渗出诡异的菌丝斑点,骨骼发出令人牙酸的异响,头顶隆起畸形的角质,眼珠泛起那不祥的、彷佛内里点着鬼火的萤光……最後的画面,是父母用力将他们推进这间相对坚固的铁笼,反手拉上笼门的决绝背影,以及随後淹没一切的、密集如雨的撞击声和令人血Ye冻结的、变调的鹿鸣。

    疫苗,不是救赎,是点燃整个世界的业火。

    他x1了口气,废墟空气特有的颗粒感摩擦着喉咙。他转过脸,尽量让自己的表情松动一些,伸出那只没有握矛的手,轻轻覆上小臻紧攥着外套边缘、指节发白的小手。她的手冰凉,而且在无法控制地细细颤抖。

    「会的,」他开口,声音出乎自己意料的平静,甚至带上了一丝他拚命挤压出来、近乎温柔的调子,「牠们现在……正急着想亲近我们呢。」

    话音刚落。

    「锵——嘎吱——!」

    一声极度刺耳、令人头皮发麻的金属断裂声,毫无预兆地从笼门方向炸开!那不是撞击,是承重结构彻底崩坏的哀鸣!

    阿哲的心脏在那一瞬间彷佛被一只冰手狠狠攥住,骤停,随即疯狂擂动,像要撞碎x骨冲出来。他猛地扭头,瞳孔急剧收缩。

    只见笼门上方那根粗重的、锈迹斑斑的铁制铰链,从根部断裂开来,一头还连着门框,另一头则无力地牵拉着,使得整个沉重的铁笼门向外倾斜出一个危险的角度,露出外面晃动的、更多闪烁着的萤光绿点。

    断裂的铰链残端,像怪兽被撕扯断裂的筋骨,参差不齐地指向W浊的天空。

    轰鸣的撞击声,停了。

    Si一样的寂静,裹挟着b之前猛烈十倍的、无数Sh润鼻子用力x1气的窸窣声,从那倾斜的门缝外,cHa0水般涌了进来。

    「哥……哥哥……」小臻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细若游丝,几乎被那些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淹没。

    阿哲没有回答。他的身T先於意识行动起来,猛地将小臻从垫子上扯起,用尽全力将她推向笼舍最深处、那个原本用来关押更小型动物的内笼角落。那里空间更狭小,三面是坚固的水泥墙,只有一面铁栏朝向主笼舍,或许……或许能多抵挡几秒钟。

    「待在里面!别出来!别出声!」他低吼着,声音因极度的紧张而嘶哑变形。他将手中的长矛横过来,卡在内笼铁栏的缝隙间,构成一道脆弱得可笑的防线。

    就在他完成这个动作的瞬间——

    「咚!」

    一颗头颅,猛地从倾斜的门缝中探了进来!

    那不是正常的鹿头。它的眼睛是浑浊的h绿sE,中心点燃着那诡异的萤光,瞳孔缩成一道疯狂的竖线。原本温顺的脸部线条扭曲变形,嘴角咧开,露出沾着黏稠唾Ye、却异常尖利的牙齿。最令人不安的是它头顶的角,那不再是分岔优美的鹿角,而是覆盖着一层暗沉、粗糙、彷佛某种角质或真菌增生物的怪异结构,边缘参差不齐,闪烁着不祥的金属光泽。

    那头变异鹿卡在门缝,萤光眼SiSi锁定了阿哲。它没有立刻冲进来,而是开始用力扭动脖颈,用那变异的角疯狂地磨蹭、撞击着已经变形的门框和残存的铰链!

    「嘎吱——锵啷!」

    金属疲劳的刺耳声音不断响起。它在扩大入口!

    更多的鹿头开始在门缝外攒动,萤光点点,嘶鸣声此起彼伏,焦躁而充满攻击X。空气中弥漫开一GU浓烈的、混合着腐草、脓Ye和某种电离子味道的腥臊气息。

    「呜……」内笼里,小臻SiSi咬住自己的拳头,发出压抑的、小动物般的悲鸣,眼泪无声地疯狂流淌。

    阿哲背靠着冰冷的铁栏,双腿发软,冷汗瞬间浸透了後背的衣物。他看着那头正在「施工」的鹿,看着它眼中纯粹的、不加掩饰的破坏慾,一GU冰冷的绝望从脚底直窜头顶。

    完了吗?就这样结束了?像爸爸妈妈一样……

    不!

    他的目光猛地扫过地面,落在了角落那个瘪下去的背包上。里面除了几瓶所剩无几的清水和压缩饼乾,还有一样东西——一小罐从管理员室找到的、用来喷洒笼舍驱虫的浓缩刺激X喷剂,上面画着骷髅头和交叉骨头的警告标志。

    希望这过期的东西还有用!

    他像扑食的猎豹般窜过去,一把抓过喷剂罐,同时捡起地上一块断裂的砖头。他的心脏几乎要跳出喉咙,但动作却异常迅捷。

    「嘿!蠢货!看这里!」阿哲用尽全力嘶吼,将那块砖头狠狠砸向正在破坏门框的变异鹿!

    砖块砸在鹿的肩胛骨上,发出沉闷的一声。那头鹿猛地一顿,萤光眼骤然亮起,注意力完全被x1引了过来。它发出一声愤怒的尖啸,後蹄蹬地,猛地向前一冲!

    「哐当!」

    本就倾斜的笼门在这一撞之下,连同那根顽强连接的铰链,被彻底撞开!沉重的铁门轰然倒地,激起一片尘土。

    入口,大开。

    那头变异鹿率先冲了进来,蹄声哒哒,萤光眼在昏暗的光线中拖出两道诡异的残影,直扑阿哲!

    就是现在!

    阿哲稳住几乎要颤抖得散架的身T,对准那冲来的萤光双眼,用力按下了喷剂的按钮!

    「嗤——!」

    一GU浓烈、刺鼻的白sE雾气喷S而出,JiNg准地笼罩了鹿头。

    「咴——!!」

    变异鹿发出一声凄厉至极、完全不属於鹿的惨嚎,猛地刹住脚步,疯狂地甩动头颅。它眼中的萤光剧烈闪烁,显然那刺激X的化学物质对它敏感的眼睛和鼻腔造成了巨大的痛苦。

    有效!

    但阿哲还来不及欣喜,就看到那头鹿在痛苦中更加狂躁,开始毫无章法地在狭小的主笼舍里横冲直撞,变异的鹿角刮擦着铁栏,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

    而更大的危机是——门外,更多的萤光绿点,因为同伴的惨叫和入口的洞开,变得更加躁动不安。第二头、T型更大的变异鹿,已经低着头,将那覆盖着角质层的沉重头颅对准了笼内,後腿肌r0U紧绷,做出了冲锋的姿势。

    阿哲握紧了手中冰冷的喷剂罐,罐身所剩无几的重量让他刚燃起的一丝希望又迅速沉了下去。他挡在内笼前,背对着瑟瑟发抖的妹妹,看着眼前发狂的鹿和门外即将发起的冲锋。

    他的呼x1粗重,脑海中只剩下一个念头:

    撑下去!能多撑一秒,是一秒!

    那头被喷剂灼伤眼睛的鹿在原地发狂般甩头,蹄子胡乱蹬踏,发出痛苦的嘶鸣,暂时构不成威胁。但阿哲心中的警铃却响得愈发尖锐——它的惨叫,像投入平静水面如果这地狱般的情景还能称之为平静的话的石子,激起了更大的涟漪。

    门外,那第二头T型更大的变异鹿,鼻腔喷出两道带着腐臭气味的白雾,萤光眼SiSi锁定阿哲,後蹄猛地刨了两下地面,像一道贴地的棕sE闪电,低着头冲了进来!

    它的目标明确,速度更快,头顶那覆盖着角质层的撞锤直取阿哲的x膛!

    躲不开!狭小的笼舍根本没有闪转腾挪的空间!

    阿哲瞳孔紧缩,肾上腺素在这一刻飙升到顶点。他没有後退,反而在千钧一发之际,将身T向侧面猛地一拧,同时将手中那根自制长矛的尾端SiSi抵在身後坚固的铁栏杆上,矛尖斜向上,对准了冲来的黑影!

    这不是攻击,这是同归於尽的防守!

    「砰!」

    沉闷的撞击声响起,伴随着令人牙酸的金属弯折声和骨裂的脆响!

    长矛的铁质矛尖在巨大的冲力下,穿透了变异鹿颈侧的皮毛与肌r0U,却也被撞得弯曲变形。那头鹿冲势不减,沉重的身躯带着惯X狠狠撞在阿哲身侧的铁栏上,发出轰然巨响。

    阿哲被这GU巨力带得飞起,肩膀重重砸在内笼的铁栏上,痛得他眼前一黑,差点背过气去。手中的长矛脱手飞出,哐当一声掉在远处。

    而那头冲进来的鹿,脖颈处一个狰狞的血洞正汩汩冒出暗红sE的血Ye,它挣扎着想站起来,四肢却不听使唤地cH0U搐,发出“嗬嗬”的漏气声,萤光眼渐渐暗淡下去。

    一击,换一命。

    但阿哲没有丝毫喘息的机会。入口处,因为同伴的Si亡和血腥味的刺激,更多的萤光绿点躁动起来。第三头、第四头……它们不再犹豫,争先恐後地试图挤进这个已经弥漫开浓重血腥味的“狩猎场”!

    “哥哥!”小臻在内笼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喊。

    阿哲忍着肩膀钻心的疼痛,挣扎着爬起来。他的目光迅速扫过倒地的第二头鹿的屍T,扫过那还在无意识甩头的第一头鹿,最後定格在掉落在门边不远处的、那罐仅剩一点底子的驱虫喷剂上。

    冷静!必须冷静!

    他看到那几头试图挤进来的鹿在门口互相推挤,反而一时卡住了。这是机会!

    他猛地扑向喷剂,捡起它的同时,也看到了旁边那扇被撞倒、斜倚在笼舍边的沉重铁笼门。

    一个疯狂的念头闪过脑海。

    他没有丝毫犹豫,用尽全身力气,将那罐仅剩的喷剂对准门口挤作一团的鹿头,狠狠按了下去!

    “嗤——!”

    最後的白雾喷涌而出,虽然稀薄,却再次成功引起了混乱。门口的鹿群因为刺激X的气味和视线受阻,惊慌地後退、嘶鸣,挤压得更厉害。

    就是现在!

    阿哲丢掉空罐,双手抓住斜倚着的铁笼门边缘,腰部发力,双脚SiSi蹬住地面,额头上青筋暴起,发出一声野兽般的低吼:

    “呃啊啊啊——!”

    沉重的铁门被他y生生拖动,摩擦着地面发出刺耳的噪音,猛地横推过去,暂时堵住了大部分入口!

    “砰!”

    铁门撞在门框残骸上,发出沉闷的声响。虽然依旧不稳,缝隙依然存在,但至少不再是门户大开的状态。外面拥挤的鹿群一时被这突如其来的障碍物挡住,撞击声再次响起,但力度和频率似乎因为障碍物的出现和同伴的Si亡而有所减弱、变得犹豫。

    暂时……挡住了?

    阿哲脱力地靠在冰冷的铁门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汗水混杂着鹿血和尘土,从他额头滑落,滴进眼睛里,一片涩痛。肩膀传来撕裂般的剧痛,左臂几乎抬不起来。内笼里,小臻的哭声变成了压抑的、断断续续的cH0U噎。

    笼舍内,一头鹿在濒SicH0U搐,一头鹿暂时失明发狂,血腥味和刺鼻的喷剂味混合在一起,令人作呕。笼舍外,撞击声、刨地声、嘶鸣声依旧,那些萤光绿点并未远去,它们在徘徊,在等待。

    这不是安全,这只是Si刑的缓期执行。

    阿哲抬起没受伤的右手,抹了一把脸,看向内笼里吓坏了的妹妹,试图挤出一个安慰的笑容,却只牵动了嘴角的伤口,表情扭曲。

    “没……没事……”他的声音沙哑得如同破风箱,“门……堵住了……”

    他话音未落。

    “哐!”

    一次格外沉重的撞击从他背靠的铁门上传来,震得他五脏六腑都跟着一颤。

    门外的鹿群,似乎找到了新的节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