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峰刚阖上手里的书，有人推开病房的门走了进来。
「李峰先生？你的报告出来了，最近几天就可以出院了唷。」罗亚新走过来，笑道。
李峰也弯了弯唇角，「是吗？太好了。」
罗亚新瞧着他，感叹着说：「本来以为要好几年你才的JiNg神状态才有可能有所恢复，还不到一年，没想到你就恢复得不错，果然当医生的，心理素质都十分强大啊。」
李峰垂下眼睑，无声笑了笑，低声道：「没有没有，那是多亏罗医生的照顾了，否则我可能还深陷泥淖里出不来。」
他们聊着医学方面的话题，不知过了多久，病房的门又被打开了。
是李成东。
李成东推门进来，目光扫过罗亚新一眼，最後落在病床上的男人：「李峰，听说你身T好多了？」他的语气很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压迫感。
李峰抬头，神情不动如山，彷佛没有察觉那GU压力，「好多了，罗医生说我很快就能出院了。」
罗亚新微笑颔首，附和：「是啊，恢复得很好。」
病房里沉默下来，罗亚新感觉到气氛不对，站起身和两人道别，识趣地先离开了。
「上次和你提的事情，你考虑得怎麽样？」李成东慢悠悠走到床边，自上而下俯视李峰，「不过在你回答以前，我有必要再提醒你一下。」
「你是我名正言顺的、唯一的儿子，该怎麽选，我相信你很清楚。」
他的语气强y，话里话外充满了威胁。
李峰抬起眼，眼底是一片Si水般的平静，看不出情绪，却让人分不清这平静是接受，还是隐忍。
「是吗？」他淡淡地答了一声。
李成东透过李峰的眼镜镜片凝视着他的眼睛，像是要从他的瞳孔里看出一丝破绽，只听李峰继续说道：「那我想，我上次说的，也应该很清楚。」
「我不想、也不会回去做你的接班人。」他直直与李成东对视，「我对接管你的公司没有兴趣，虽然我知道我再也不能拿手术刀了，但并不代表我要进到你为我安排好的笼子里。」
他的声音不高，却像冰刀般划开沉闷的空气。
李成东神情瞬间冷了下来，嗤笑了一声：「李峰，你是我亲手养大的，你身上流着我的血，这一点，无论你喜不喜欢，都改变不了。」
他微微俯身，压低声音，像是在训诫，又像是在警告，「你作为我的儿子，我把你养育rEn，你不履行你的义务，你觉得对吗？哼，你别忘了，没有我，你还会继续受到李川泽的折辱……自己掂量掂量吧。」
李峰双拳无声攥紧，x口像被一块冰冷的石头压住，那个名字像针一样扎进脑海，使他身T开始不自觉微微颤抖起来，熟悉的头疼猛地袭来，耳边彷佛又响起锁链的声音，与那间狭窄房间里沉闷的呼x1声。
他的视线开始模糊，却还是强撑着抬头，用力眨了眨眼，眼神冷冽到近乎无情――那是他唯一能维持的防线。
「我救了你，也保住了你的命。既然命是我给的，就该听我的，所以，无论你心里有多少不满，你都应该明白，站在我身边，继承李家的位置，不只是你的责任，更是你欠我的。」他顿了顿，彷佛要给对方留下一丝思考的余地，却又用最决绝的语气补上一刀，「否则，我会像对李川泽那样对待你，你应该也不想要吧？」
欠？我欠你的？
李峰觉得有什麽记忆在意识里要翻腾出来，也有人这麽向他说过――
他闭了闭眼，停止去思考，深x1一口气，尽力压下了情绪，声音没有一丝起伏：「义务？责任？」他冷笑着，「你在外面玩nV人，生出私生子，不管不顾，就有做到一个父亲的义务和责任吗？」
「你！」李成东瞪着他，气极败坏吼道：「李峰！这是你对你爸说话的态度吗？没有我，你们住哪、吃什麽喝什麽？没有我辛苦工作为这个家庭付出，你以为你怎麽长大的？你现在还在质问我有没有做到一个父亲的义务与责任？你先检讨检讨自己吧！」
李峰没有马上回话，他冷眼望着男人满脸怒容，过了一会儿才缓缓开口：「检讨自己？」
「我离开家以後，这些年遭遇的事，你有哪一件是真心关心过的？你看到的只是我能不能继承你的公司、能不能让你获取更多利益，至於我活得怎麽样、受了什麽伤，你根本不在乎。」
「要不是需要我去做你的接班人，你会想到你还有我这个儿子吗？你还会来救我吗？」他抬手扶了扶镜框，微微前倾，眼神几乎结霜，嘶哑地吼说：「你口口声声说我欠你，可你从来没有想过，作为一个父亲该给的庇护、Ai和尊重呢！」
李峰眼里漫上一层水雾，他闭上了眼，撇过头去，漠声道：「我不是你的工具。」他顿了下，「李川泽也不是。」
「不要b我了，爸爸。」
李成东唇线绷紧，像是被人狠狠揭开伤疤，他抬起手，像是想往李峰的脸挥下去，最终却僵在半空。
李峰这声「爸爸」，他有多久没听见了？
他缓缓放下手，眼神怔忡。
多年前，印象中那个小男孩如今已经长大了――
「爸爸你真厉害！这麽难的数学题你也会！」
「知道了，爸爸，我会好好照顾弟弟的。」
「爸爸，你昨天答应带我去放风筝的，结果没去成，今天能不能去？」
那个乖巧听话的孩子、会因为他教他解出数学题目而崇拜他的孩子、总吵着要他带着去放风筝的孩子，早就已经消失了。
无知无觉地消失在岁月里了。
李成东慢慢低下头，转身朝门外走去，他的手放在门把上，没有转开。
半晌，只听他低声道：「爸爸老了，不中用了，公司我不知道我还能管多久。算了，过去的已经过去，也没有谁欠谁，以後，爸爸希望你过得快乐。」
李成东离开了。
李峰闭着眼躺在床上，抬手揩去眼角的泪。
回想自己刚才的状态，光是听到那个名字居然对自己还有那麽大的影响，他感到身T一阵寒冷，难道他还没有完全从Y影里逃出来？
「这是你欠我的、你欠我的！」
「都是我的错，我欠他的……对，我欠他的，我活该被关在这里，当他的玩具、他发泄慾望的玩具……」
李峰惊恐地发现，过去的记忆，那些清晰的声音又开始在他脑海中回荡，他猛地坐起身，从旁边小桌上拿起药盒，也不先倒水，直接打开取了一颗乾吞了下去。
他害怕自己又会回到那段JiNg神失常的时候。
在李峰接受治疗，慢慢恢复记忆与JiNg神以後，关於李川泽对他的所作所为，心里仍然感到羞愤难当，可对他的怨恨却又显得很无力。
因为李川泽的过去造就了他的X格变成这样，自己又刚好在那时给他希望又令他失望。
但是他又该怎麽办呢？
随时都会因为那个名字，甚至某些关键词，都能触发过去令他十分痛苦的回忆，他能骗过所有人自己已经康复了，可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还没有，至少还没有完全走出来。
或许直面恐惧，回到那个地方……是唯一的办法。
李峰呼x1急促起来，可是他甚至不敢在脑海里清晰描绘那个地方的模样。
那间没有窗户的房间、冰冷的墙壁、关上门後令人窒息的压抑感――
他的喉咙泛起一GU乾涩的疼痛，那是他经常乾吞药锭而有的感觉，有时候已经过了很久，还会跑出来的错觉。
李峰紧紧攥住床单，曲起双腿，额头抵着膝盖，跟自己的内心展开一场拉锯战。
外面的走廊传来推床轮子的摩擦声与医护人员低沉的交谈声，世界离他那麽近，却又像隔了一道看不见的墙。
他闭上眼，脑海里浮现的不再是有关房间的样子，而是那个人的样貌――眉眼间的桀骜与偏执、蕴含着无限情感的眼眸、紧抱着他时的力道，还有耳边那些几近呢喃，满溢着占有慾的低语。
他双手抱住自己的头，身T止不住痉挛起来，李峰忽然意识到，自己害怕的，不仅仅是那个地方……还有再次与李川泽四目相对的那一刻。
理智告诉他，回去那个地方，那是自找的折磨。
可另一个声音却在耳边低语：「如果不回去，你永远都会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