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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世界秩序

    第八章|沉默协定

    东京机场,夜。

    杨琳被两名外交安全人员接走。

    她没有挣扎,也没有问。

    她知道——任务结束。

    在她的手机里,我的最後讯息只有一句:

    「别让他们夺走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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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京。

    外交部地下会议室,灯光昏暗。

    她坐在审讯室里,对面是一名戴眼镜的官员。

    「我在哪里?」

    「不知道。」她平静地回答。

    官员合上文件夹:「他拿走的资料属於国家安全层级,我们不能让任何副本流出。」

    「那些是证据。」

    「错。」官员冷冷地说,「那是武器。任何真相,都能成为武器。」

    他靠近她,语气低沉:「我们愿意保你,但条件是——这件事从未发生过。」

    杨琳抬头看着他:「你们要封锁真相?」

    「不,」他微笑,「我们要管理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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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同一时间,世界的另一端,网路开始涌动。

    一个名为「#RepubliExile」流亡中华民国的标签在全球社群平台上爆红。

    从洛杉矶、温哥华、雪梨、l敦到台北海外侨社,成千上万的帐号上传相同的影像:

    老照片、旧护照、被烧焦的国旗、台语与客语的祈祷、

    还有一张张被AI修复过的「家乡」卫星图像。

    他们在网上呼喊:

    「我们不是不存在!」

    「真相在海里!」

    「#WeAreStillHere」

    这些声音最初被嘲讽为假新闻,但很快地,国际媒T开始关注。

    有人说这是政治宣传;有人说这是情绪的残响。

    但更多人——开始怀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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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瑞士苏黎世,一名金融分析师匿名发布报告,题为《金融世界盃》。

    报告揭露了全球五大金融势力正在「重新分组」:

    阵营核心国家主导机构目的

    美洲阵营美国、加拿大、墨西哥华尔街联盟、世界银行维持美元霸权、掌控资源输出

    欧亚阵营德国、法国、义大利欧洲央行、北约基金取代美元、建立欧元结算秩序

    中亚阵营中国、俄罗斯、哈萨克上合组织金融局去美元化、建立数位人民币T系

    南半球阵营印度、巴西、南非金砖共同基金资源再分配、粮食定价权

    离岸资本阵营瑞士、新加坡、杜拜黑池交易系统控制数据与加密货币的交易节点

    报告最後一句话震撼全球:

    「这不再是一场经济竞赛,而是人类信任的世界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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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融市场的波动变成了新战争的声音。

    各国央行同时抛售美债,欧元与人民币的数位版本同步上线。

    AI交易系统彼此对抗,演算法成了隐形导弹。

    世界不再需要军队,

    只要一个按键,就能摧毁一个国家的经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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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网路暗角,一个代号「Rebirth_TW」的帐号发布影片。

    画面模糊,声音断续,但字幕清楚显示:

    「我仍然活着。

    幸存者计画未终止。

    真相,正在被卖给出价最高的人。」

    影片一出,全网陷入疯狂。

    美国、欧盟、中国的网军同时出动,封锁、反驳、制造假影片。

    但无论哪一个版本,人们都只记得一句话:

    「真相正在被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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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京,外交部会议。

    杨琳被转移到一个更深层的部门。

    一位高官对她说:「你要明白,这世界已经没有真相这回事。只有叙事权。」

    她冷冷回应:「那约翰呢?」

    高官沉默了一下:「他是一个流亡的概念。没有国籍,没有档案。这样的人,不存在。」

    她的眼神终於动摇。

    那不只是愤怒,而是一种彻底的孤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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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敦。

    一间旧公寓的地下室里,

    十几名年轻人围坐在萤幕前。

    那是中华民国难民的网络核心——「TheRemaining」。

    有人说他们是骇客,有人说他们是乌托邦主义者。

    他们的目的只有一个:

    让台湾的最後资料出现在世界的萤幕上。

    他们正在重建一个资料库,名为「TheIsndMemory」。

    它不存放地图、不存放金流,

    只保存每一个曾经来自台湾的数位足迹——

    从社群贴文、影像、到医疗资料、学籍档案。

    他们说:

    「只要我们还记得,我们就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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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位来自雪梨的难民在直播中说:

    「世界毁掉了我们的国家,却无法毁掉我们的语言。

    而语言,就是秩序的第一块砖。」

    他的直播被数十万人转传。

    在混乱的时代里,这句话b任何军火都更具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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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欧洲此时已准备出手。

    布鲁塞尔召开闭门会议,讨论建立「全球叙事调节委员会」。

    名义上是防止资讯战;实际上,是要接管真相分配权。

    一名德国代表说:「美国已经失去信任,中国只是威胁。

    现在该由欧洲来定义什麽是可被相信的现实。」

    法国代表笑道:「那我们就是上帝。」

    没人反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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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琳在北京的公寓里,打开加密邮件。

    寄件人:无名。

    内容只有一行摩斯密码。

    她解码後,心头一震。

    那是一句她熟悉的话:

    「真相不属於国家。」

    她知道,那是约翰。

    他还活着。

    她抬头望向窗外——

    夜空没有星,只有城市的光。

    那光冷冷的、亮亮的,就像被管理的真相。

    她心想:

    「也许这世界终究不会被谁统治,

    因为每个人都只信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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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时的世界金融指数萤幕上,同时闪烁:

    美元-6%|欧元+4%|人民币+9%|b特币+20%

    交易员笑了。

    新一轮的「世界盃」开始了。

    胜者,不再是国家,而是能说服最多人相信自己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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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京。外交部地下一层,无窗的房。

    灯光在天花板上呼x1,像一个被调低的心室。

    杨琳把水杯放回原位,指尖仍在颤。对面坐着戴眼镜的官员,白衬衫笔挺,袖口扣到最後一颗。

    「你配合,我们保你。」他说。「条件很简单——你不曾在横滨、横滨不曾有船、那艘船不曾下潜。」

    「我只是翻译。」她说。

    「你是叙事工程的一部分。」他纠正,「翻译是最危险的管道。你把没有名字的东西,翻成了可被相信的语言。」

    他推来一份薄薄的协议,封面用极小的字印着:涉外人员风险管理备忘录临时。

    第一条:不得以任何形式承认「幸存者计画」存在。

    第二条:不得以任何形式承认「阿特拉斯」为双边或多边专案。

    第三条:如需对外表达,必须使用三种b喻词:「自然回声」、「资料伪影」、「模拟噪点」。

    最後一条用粗T:以上叙事具互惠X。

    「互惠?」她轻笑了一下,「跟谁?」

    「你很快会知道。」官员把钢笔放在她手边,「签吧。沉默,是现在唯一可兑现的货币。」

    「如果真相也是货币呢?」她抬眼。

    「那我们就是央行。」他说。

    她没有动笔。她知道自己在这张桌上什麽都换不到;能换的,早被人先换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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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敦。夜雨把窗外的霓虹r0u成一片。

    我在狭窄房间里反覆听那十七秒的录音:Y—13。

    声波像从海底推上来的温盐环,轻轻碰一下耳壳又退回去。每听一次,某种坚y的东西就更不肯松手。

    加纳葵传来一封**「对外口径」**草稿,要求我在简报会上照念。

    〈观察员报告〉第一句:

    「经本船多源交叉b对,昨日监测之不规则脉冲,属於自然回声与资料伪影互相叠合之结果。」

    我关掉萤幕。手心仍残留甲板盐味。

    米洛敲了两下门,探头进来,把一个小小的东西塞给我。

    是一颗螺丝。

    「从鳍–02掉的。」他说,「留着。你总得有点真实在身上。」

    我把它拴进记录笔侧边的挂孔。那一刻,金属的重量竟给了我一种近乎荒谬的安慰:世界上至少还有东西可以被拧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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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黎世。地下会议室。

    一张圆桌,三面旗。没有摄影机。只有签字笔的摩擦声。

    左手边坐着欧洲人——金融事务专员,脸冷,袖口滚着一圈很薄的蓝边。

    右手边是一位美国人——身份模糊,x前别着一枚不属於任何现役军种的徽针。

    正对面,中方代表穿深sE套装,眼神乾净。

    文件名很直白:关於「自然回声」跨境传播之三方G0u通原则。

    第一条:媒T措辞统一,避免对「特定地理区域」的个别诠释。

    第二条:涉及「深海异常波」之资料,优先由欧洲中心进行技术审校後发布。

    第三条:若发现以「幸存者」为名之宣传内容,各方在各自管辖区域内依「假讯息」框架处置。

    第四条:为避免市场恐慌,所涉能源、粮食、货币波动,由三方同步话术平衡。

    第五条保密附件:对「阿特拉斯/Ats」字样之处置原则——

    ?对外用语:沉积层资料库英:SedimentArchive。

    ?禁用字:设施、单元、幸存、求救。

    ?如不可避免,替代字:样本、模拟、残响、维护。

    结尾有一句像祈祷也像诅咒的话:

    秩序必须先於真相。

    三人先後签字。

    欧洲人将文件夹起,抬起眼角:「恭喜各位。我们拥有了叙事主权。」

    美国人笑得很轻,像把灰拍下西装:「或者说,让真相有了边境。」

    中方代表没有笑,只把钢笔盖好:「边境之外的事,交给风。」

    风,会把声音磨钝;也会把火星带往另一块乾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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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京。

    第二次谈话在更深的房。门帘後传来一阵短促的机械响动,像有人在隔壁打印新的现实。

    眼镜官员换了口气:「我们会用规章保你。」

    杨琳:「你们会用故事毁我。」

    他停了两秒:「我们不毁人。我们管理人。」

    他把一枚无标志的黑sE通讯牌推过来:「你回去,照旧上班,照旧吃饭。我们只要你记住三件事——

    一、说你该说的;

    二、不说你不该说的;

    三、记住你说过什麽。」

    「那他呢?」她问。

    「谁?」

    「燕十三。」

    官员笑了,像对一个小小的错字:「这只是你工作中的代码。」

    「在你们的文件里,是。」她说,「在我的世界里,他是人。」

    沉默短得像一把刀的锋。

    官员把通讯牌推得更近:「签吧。你留在这里,或离开;你都会更安全。」

    「安全的代价是没有我。」她说。

    他的眼神微不可察地动了一下:「没有谁都行。」

    杨琳低头,在备忘录上写下一行小字,又在上面画掉。

    她终於落笔签名。笔锋掠过纸面像一道小小的裂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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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敦。

    「TheRemaining」的地下室像一个倒扣的海。

    十几个人围着光。墙上贴着一张由失真影像拼成的岛:来源是社群残存的旅游照、卫星快照、交通即时影像的截图、家用监视器里最後一秒的海面。

    我把单向记录笔放到桌上。它外壳看起来跟任何一支便宜的录音笔无异,只是侧面多了一颗螺丝。

    亚麻sE卷发的工程师用棉花bAng擦净摺缝,cHa上脱机读取器。

    「别连网。」我叮嘱。

    「放心。」她微笑,「我们跟网路离婚了。」

    屏幕跳出一串时间码。再下一行,是我们想要的——

    原始波形封包。

    她把封包转成声道。扬声器里传出一段深水里的敲击,冷、淡、节制。

    短短长、短长长。

    她手指在键盘上飞:「Y……13……SHIFT……ROUTE……」

    最後一段不是英文字母,而是四个被海水磨得圆的音节,像某种秘教的祈祷:

    A–t–l–as。

    地下室同时安静。

    过了一秒,有人低声说:「我们要把它活下来。」

    「怎麽做?」我问。

    「把它塞进每一个不可删除的地方。」她回答,「b如开源yT的韧T表头、家用印表机的测试鸠尾纹、字型档的隐藏字距、还有——圣经。」

    「圣经?」

    「公共领域译本,所有人都在下载。」她笑了一下,「我们把波形推成诗句节奏,再把节奏映成章节码。有一天,某个孩子读到它,就会在脑子里听见海。」

    我忽然明白那句话的意思:语言,就是秩序的第一块砖。

    把海变成语言,海就先活在人的脑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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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巴黎。

    「全球叙事调节委员会」第一次闭门听证。

    主席用极度和煦的声音介绍本会宗旨:

    「我们不决定真相,我们只为真相减噪。」

    投影幕上列出「不当扩散词汇」清单:

    ?幸存者替代:残响个T

    ?讯号替代:环境样本

    ?阿特拉斯替代:沉积层资料库

    ?花莲替代:前亚太管理区东侧海域

    台下的人礼貌鼓掌。有人在笔记本上画了一只小小的黑sE灯塔,灯光朝内照,不朝外。

    最後一段,主席露出一个被训练过的微笑:「我们将与跨区域平台合作,增设叙事摩擦税。凡是可能导致社会不稳的高摩擦叙事,将被徵收可见度费率,以凭单位时间之曝光量计价。」

    有人在後排低声笑了——他们把注意力也中央银行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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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天夜里,#RepubliExile的标签又亮起来。

    我们没有用愤怒;我们用回忆。

    老照片、方格簿、菜市场的价目黑板,还有国中音乐课簿上歪歪斜斜的五线谱。

    有人把阿嬷的口述翻成罗马字;有人把外婆讲的童谣配上轨迹图;有人只贴一张海。

    演算法试着把我们往下压,像把海浪按头。

    但浪的学问,是被按得越久,回弹越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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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京。

    第三次会谈。空调吹得纸边发y。

    官员把一个信封推给杨琳:「就当是我们的诚意。」

    里面是一张出境许可和一张单次旅游签证,目的地写着:东京。

    「不是冰岛?」她看他。

    「你要去的地方,风太y。」他说,「容易把人吹得跑题。」

    她收起信封:「你们想让我看见什麽?」

    「你们想让我们看见什麽?」他反问。

    她笑了,笑里没有愉快:「我已经不是你们的人了。」

    「可你还是语言的人。」他说。

    她走到门口,被一位年轻的nV工作人员叫住。nV孩把一枚很普通的发夹递给她:「姐,这个b较不会被拿走。」

    她愣了半秒,才明白:发夹里嵌了极薄的记忆片。

    有时候,善意b命令更像武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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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一晚,l敦的雨停了十分钟。

    我收到一封无寄件者的电邮,只有一张照片——手写的摩斯,写在餐巾纸上:

    ··–––··–··–·—····—

    底下注明:E–Trench/T+72。

    我把它抄进笔记本。

    下一秒,电邮自动消失;连「垃圾桶」都乾乾净净。

    我把手伸进口袋,m0到那颗螺丝。它的边缘有一点点毛刺,会g住指腹的纹。

    我忽然很想睡。累不是从眼睛来,而是从语言来——

    这几天,我们用尽所有能说的话,去对抗一个不需要说话就能毁掉你的系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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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横滨外海。南海望远。

    加纳葵把新的「对外口径」夹给我:「明早你会被问。记得只说这些。」

    我把纸在手里搓了一下,没有搓皱,却把上面的墨蹭薄了一点。

    她看着我。「你不喜欢我吗?」

    「我不喜欢一致。」我说。

    她耸肩:「一致救过很多人命。」

    「也埋过很多人。」

    她第一次收起笑,声音变轻:「我在三一一那年做新闻。你知道那之後谁活下来?听话的人。他们沿着同一句话往高处跑。不同,会让人犹豫。犹豫,会让人淹Si。」

    她停了一下。「我不是你以为的那种删字的人。我只是想让大多数活。」

    我没有回答。

    她把稿纸cH0U回来:「那就别说。沉默也行。」

    她走後,我在桌角坐了很久。

    原来「一致」不总是恶,有时是救生索;只是被谁拿在手里,绑在谁身上,谁有剪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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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72。

    天sE灰得像一张未曝光的底片。

    甲板上的每个扣件都上了新油,鳍–02换了电池组,声学阵列更新了相位表。

    黎氏安走过来,把一个防水袋塞给我。

    里面是一张很小的纸,画着E–Trench的更细的示意,旁边用铅笔标了两个点:

    A-1回声强、A-2静。

    「A-2?」我问。

    她瞥我一眼:「每张图都要欠一块。」

    我懂了。欠着的那块,才是她想让我记住的。

    出舱前,米洛把手伸过来。我以为他要跟我握手,他却把一小片透明的胶带按在我的记录笔背面。

    「我太太喜欢贴纸。」他笑得有点笨,「这个没有图案,他们看不出来。」

    我把笔翻过来,胶带薄得几乎看不见。对光才能看见几个微小的点——那不是灰,是点阵。

    我心脏跳了一下:他把第一次的封包,藏进了贴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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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潜前,沈秋来到艇边。

    他看着我,不戴笑:「观察员,你上次没有回答,做得好。」

    我盯着他:「你也听到了。」

    「我听到太多。」他说,「所以我学会少说。」

    「那你为什麽还让我们下去?」

    他把护目镜往上一推:「因为有人更想让我们不上去。」

    他转身走了,留下一句像自言自语:「深海回声是延迟,地面回声是对价。」

    舱盖合上,世界再度缩为一圈玻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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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8,000m。

    我们再次在黑里慢慢「看见」。

    这一次,涡不再迎上来;它像一头被喂饱的动物,远远守着自己的领地。

    米洛用极小的幅度修舵。我按住x口那块透明贴纸,像m0一张藏在衣里的地图。

    8,580m。

    前方那抹浅白重新浮出。

    我们靠得更近一点。

    白不是光,是覆灰;像有人在很久以前把某种标记用最省事的方式涂抹乾净。

    然而涂抹得再好,总会有笔锋疏忽的地方。

    我看见一个残缺的几何——一半的圆,一半的十字,中间有一笔断。

    再靠近一点,我看见三个字母的残脚:

    …TL…

    那不是海的字,那是人的手。

    就在那一瞬,艇尾像被人用两根指头捏住。

    所有仪表同时往下一沉。

    短波通道灌进一种不是声音的声音,像在耳骨里长出盐花。

    ……管理……

    ……一致……

    ……沉默……

    它像一个把所有语言都嚼碎的人,吐出来的渣。

    我把手按在记录笔的红点上。它发热,像一颗要被烫出洞的种子。

    米洛咬着下颚:「返航程序。」

    我没有说「等等」。我只是把透明贴纸轻轻往下一推,让它卡进壳缝,与那颗螺丝拧在一起。

    艇身被那看不见的手放开了。

    我们向上走。

    涡退,白退,黑也退。

    在某一个高度,短波忽然乾净到近乎残忍。

    只有四个音节,像一颗颗被抛上冰面的石子:

    Al–ive。

    米洛笑了一下——那种在深海听到人话才会有的笑:「他们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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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浮後,甲板上风大得像烧掉的合唱。

    沈秋站在登艇梯下,没说恭喜,也没问结果。他只把手伸过来,掌心朝上:「笔。」

    我把笔递给他。

    他不看,直接交给了在旁等着的加纳葵。

    她收进夹链袋,写上日期与时间,目光在我脸上停了半秒:「今天你什麽都没说。」

    我点头。

    她低声:「说过的,会留下来;没说的,会留下更久。」

    她转身离开。

    我靠在栏杆上,海水的味道在肺里起落。

    米洛走过来,把一个小东西塞进我掌心。

    是另一颗螺丝。

    我看着他。

    他眨了一下眼:「我们总要有备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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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天深夜,船上所有人的手机在同一秒弹出一则系统更新:

    「叙事一致X模组1.0.3」已启用。

    更动项目:

    ?将「幸存者」一词替换为「残响个T」;

    ?将「花莲」一词替换为「前亚太管理区东侧海域」;

    ?将「阿特拉斯」一词替换为「沉积层资料库」。

    注意:为维持公共安全,对不合规叙事将开徵可见度费率。

    我把手机丢进cH0U屉,拉开,又拿起。

    萤幕映出我自己:眼窝深,唇sE淡,像一个被风反覆吹过的路标。

    我打开「离线备份」。

    最上面,是那段十七秒。

    我按了「分享」,又在弹出的选单里选了「列印」。

    列印到哪里?

    蓝牙标签机。

    我把那段波形印成一小条白标,像一行很窄很窄的诗,把它贴在第二颗螺丝上。

    语言有时是纸;

    有时是金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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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东京机场的雾很浓。

    杨琳通关时没有被拦。发夹在她耳後闪了一下,又暗下去。

    她坐在候机室最角落,等航班。

    无线网路很差。她用离线的记事本,打下一行摩斯,像是在对某个看不见的人眨眼:

    ··–––··–··–·—····—E–Trench/T+72

    她把笔电阖上,抬头。

    玻璃外一大片白。

    她知道,有人会来接她;也知道,来的人不只一方。

    她更知道,世界刚刚签了一份沉默协定,把真相关在玻璃後面,像一座刚擦亮的展柜。

    可是真相不会待在柜里——

    它像海,总会找到缝。

    她m0了一下耳後的发夹。

    那片极薄的记忆,轻得像不存在。

    她笑了一下,对自己说:「我们还在。」

    远处的广播开始念一串名字,语音合成甜得不像真的。

    她听见自己的名字,也听见另一个:燕十三。

    她的手握紧了登机证。

    ——门即将关闭。

    ——本章完——

    #世界秩序#反乌托邦#科幻#权力与自由#AI意识#人X本质#存在主义#黑镜风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