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细雨敲打着窗沿,孟筠沉沉睡去,梦境轻快地推开现实的门。光影流转间,她又回到了与启鸿初识的那年冬天——空气冷得像慢慢结霜的湖面,呼x1都可见白雾。两人坐在小馆昏h的灯下,汤锅冒出蒸气,饭碗碰撞声里夹杂着不安与兴奋。
「你想去哪里旅行?」启鸿舀汤时这麽问,声音像刚沸腾的砂锅,有GU让人想靠近的暖意。
「司马库斯吧。」孟筠咬了一口白菜,声音带点迟疑,「一直想看看神木,但从来没勇气成行。」
启鸿笑起来:「如果现在就去呢?我可以陪你走一趟。」
外头冷得像铁,一层层寒流包裹着城市的每个角落。可他们的目光中生起一道犹豫又炽热的火光,像藏在冰里的火种,慢慢晃动。
晚餐散席後,孟筠回家收拾。她在衣柜里拿出两件羊毛衣、一条围巾、一顶帽子。每摞起一层衣物,就像是在为即将开始的冒险垒起围巾灰sE的堡垒。
「冷不冷?」启鸿等在巷口,帽子下藏不住颤抖的笑,「我帮你多准备一件外套。」
「你不怕疯吗?」孟筠喘着气,把围巾缠紧脖子,「半夜骑上山,只有傻瓜才会答应吧。」
他弯腰对她眨眨眼:「你也疯得彻底了,不然怎会愿意跟我一起熬夜偷走一场星空?」
说完,他将围巾再帮她拉紧,手指冰冷却有一丝T贴藏在掌心。「走吧!司马库斯再远也不过是五小时。我陪你慢慢骑。」
机车的引擎声破开夜sE,他们穿行在黑暗与雾气中,头灯映出无穷无尽的曲折。两人靠得很近,她从後座轻轻环住启鸿的腰。夜路的风吹在手背上,指尖麻痹,但心却越发清醒。沿途村落灯火点点,偶尔树影晃动,人影浮现又消散於暮sE里。
「有时候我羡慕你。」她话语随着车速跃进寒夜,「你说想去哪就去哪,好像什麽都不怕停下来。」
「怕啊。」启鸿隔着帽檐把声音托回到她耳边,「但是如果不走,有些梦也不会等人。我以前被困住太久了。」
「困什麽?」她没想太多,话语如落叶掠过水面。
「家里事太多。」他语气突然轻下来,「爸妈都病着,家像一口沉水缸,总以为多吞几口水会撑过去,其实脚早就被捆住。去年还遇上人生第一场失恋……」话落下时,只有引擎声填补混沌的夜,「有时候以为自己够坚强,结果什麽都揽在身上,反而什麽都救不起来。」
那瞬间,孟筠突然明白。不是只有她一个人对人生藏着裂缝。她在大学毕业那年结束四年恋情,像从山腰崖边跌下,攀爬过无数天亮才终於拾起一点魂魄。她也一直想证明自己值得、能够——却又常在自信与自卑之间踟蹰徘徊,像载浮载沈的木片。
「我也差不多。」她轻轻笑了,「前一个感情结束後,其实常常怀疑自己是不是只会被人遗落。明明外表看起来强势,内心b谁都怕黑怕孤单。」
风绕过峡谷,雾气透过护目镜在脸上凝结成冰珠。他们的声音和呼x1也彷佛被世界的空寂x1收,一切都慢下来,只有彼此心跳在两个人之间送暖。
「那我们就在彼此最难的时候,看看星星吧?」启鸿说。
机车停在司马库斯山路口,是半夜快一点。他们裹着厚衣,被高山极冷的空气包裹。全世界的声音都静止,只有他们的脚步在木屋教会旁传来。夜空开阔得近乎撕裂,升上大气的星河在山腰闪烁,像刚从宇宙左x掉落人间的碎片。
「以前看书说宇宙里,每个人都有对应的一颗星星。」启鸿望着星空,「失恋那阵子常常想,那颗星是不是永远掉下来就捡不回去了。」
孟筠将手塞进口袋,呼出一口白雾,「可有时候星星是自己走丢的吧。」
「走丢也好,总会重新找到一条路。」他说。
他们在教会老旧的睡铺上窝着,夜里很冷,两人头贴着头,手套里都是彼此的T温。灯光透着木板缝隙渗下来,把梦境和现实安静地混合。许多话没说出口,但沈默里有失而复得的安全感。隔壁的风铃被夜风敲响,像遥远回忆的和声。
天将亮时,他们一起去神木区长径。步履缓慢。树林里cHa0Sh的泥气、树g长满苔藓,无声张望着两个人。清晨寒露落在发间,世界似乎只剩下彼此和脚下的长路。
「你走快一点。」启鸿挑战,「看谁先到头。」
「才不。」孟筠故意踏慢,手指在背包带上轻点,「爬山这种事,是让心情跟得上呼x1呀。」
「我以前都拼命想加速,才发现越快越看不到沿途风景。」他停下脚步,回身帮她调整肩带,「你也是这样吧?」
「我啊……」她思索良久,微微一笑,「我常常整个人都散成好几段,前面那一块凶狠地往前跑,後面一大半还在原地翻旧帐。」
他笑:「怪不得我们会遇见。你像一盏还没有全亮的灯,我也刚从晦暗的屋檐下走出来。」
他们缓慢而自在地往神木深处走,枝枒嵌着露水,光线像丝缎一样从树缝滑下。每走一步,都像在疗癒自己。每说一句话,空气都轻了几分。
「其实有时候,我真的会觉得很自卑。」孟筠小声地说,「每天都像是想要成为谁的标准答案,其实骨子里就是一团乱麻。」
「我知道。」启鸿侧头看她,眼神温柔,「但你光是承认自己会乱,就很勇敢了。我花了很久才敢承认我害怕、会寂寞。以前我一直想撑得住,现在觉得,不如累了就休息,想哭就哭。」
神木矗立在山谷深处,他们站在巨树下仰望,晨曦与气雾混成一张褪sE的画布。孟筠眼角有泪,却笑着闭上眼:「你觉得,大树会怕自己长这麽高吗?」
「不会吧,反正风来了就摇摇,雨大就多x1一点水。人也一样吧,」启鸿轻声回道,「只要还站得住,就已经很了不起了。」
yAn光终於洒在林间,微芒落进彼此发间。他们静静地并肩坐了一会儿,将彼此许多无法言说的过往和伤痕,暂时安放在这辽阔、带着早春气息的山林里。
那场至今都还依稀的旅程,在孟筠的梦里凝成一道温润而坚定的河流。她从梦中醒来时,仍记得启鸿在清晨树影下轻声说的话:「有些伤没那麽快好,但路在脚下,我们就慢慢走。」
晨光在窗帘边缘凝出一圈淡金,彷佛有人用JiNg细的笔在空气里描画轮廓。孟筠在梦里辗转很久,醒来时还带着山野的寒意。她醒在宜兰陌生的民宿床上,指尖微微冰冷,脑中却热腾腾地涨满一段辽阔记忆——那年冬天,与启鸿涌入山林、和他一起在司马库斯神木区翻山越岭的午後。
呼x1间残留着杉木与朽叶的香气,梦里她又看见自己和启鸿,两人沿着Sh滑的林道,拉着彼此的背包带,稳稳走过泥泞和碎石。旭日从树梢间斜S下来,蒸腾出地表尘埃和薄雾。鞋底Sh凉,肌r0U微微发酸,他们却越走越轻快——每一段上坡都像是在心里反覆跨越未完的伤痕,喘息与心跳交错,呼出的白雾慢慢消弭了彼此过往的幽影。
「还能走吗?」启鸿转身,在一处陡坡旁伸出手指。孟筠微微喘着,额角汗水冷却中带点盐味,「还可以啊,才五公里呢。」她笑着接过他的手,指节贴着掌心,勉强能感受到一丝彼此的发热。
「走慢一点也没关系,你要是想停下来拍照就说。」他嘴角扬起带点挑战的弧度,像是预谋一场T力和耐心的小b赛。
两人一路走到神木耸立的制高点。那棵树树身如环,大气得像天地之间遗世的守夜者。有山友在树下紮营野餐,还有几组旅人在合影。孟筠把帽子压低,想要躲避现实片刻,却被启鸿拉过来:「今天都到这儿了,不拍一张证明一下吗?」
两人并排站在巨木前,启鸿用手机自带的广角拍下。「你的表情很认真,好像在参加什麽b赛!」他说。
「和你的冒险没完没了。」她故作严肃,旋即笑弯了眼。
一对年轻的山友凑过来,挥挥手:「要不要我们帮拍合照啊?你们是情侣吗?」
这样直白的提问像风从山峦直贯心头,一瞬涌起温热又羞赧的情愫。两人停顿片刻,先後摇头,启鸿笑得洒脱:「还不是啦,我们是运动战友!」
「登山战友最厉害了。」山友点头,「不过我看你们一组气氛,b有些情侣还合得来。」
孟筠垂下头,轻声笑了一下。相机的快门响起,是树林里一阵明亮的回音。在这乾净的山间空气里,心里的Y影像被风吹散的云,变得透明起来。
神木脚下短暂的休息,启鸿选了块平坦的树根坐下,拍了拍身侧,「坐下来吧,给脚底下的泥巴一点时间。」
山林静谧,空气里藏着cHa0Sh和树脂。孟筠将鞋子脱掉,学着孩子般用脚指轻踩苔藓。「觉得自己像个流浪汉,却又特别自在。」
「有什麽好自在的呢?」
「因为没有课表,也不用被谁催,今天就属於自己。」她望向yAn光穿过枝枒的闪烁,「你呢?」
「我喜欢能一直走的人。」启鸿想了想,「Ai冒险,也许是因为怕一停下来想太多。走在山里,风吹过来,所有的忧愁就乱掉了。」
「你好像不太会怕什麽事会失败。」孟筠轻声说。
「其实会啊。很多时候我也觉得怕,怕家里突然又有什麽状况,也怕自己带不动谁。但遇到夥伴能一起撑下去,不管多累都愿意试一次。」他用拇指擦去额上的汗,认真地看她,「只要一起走过一些路,你会发现其实自己能做的b想像多很多。」
这句话像是从泥土里慢慢长出来的nEnG芽,孟筠静静地在心中记住了。她觉得这种勇气是温柔有力的,不像某种强迫的yAn刚力量,而是在每个需要抉择或退缩时,始终有个朋友或战友在旁、用眼神替对方把风。
脚步再次启程时,他们从神木出发返程,脚掌磨出了小小的水泡,笑声却沿路洒满碎叶。「其实遇到你,我才敢让自己慢一点。」她说。
「一起走,b一个人冲得快重要多了啊。」他歪头,「你知道吗,其实我没有什麽特别远大的梦。我的梦就是有人愿意一直在身边陪着。」
「战友吗?」
「战友、旅伴、还有……冒险的同路人。」
她嘴角微弯,半晌没有作声,只是微微拉近了些距离,在下坡的林道上小心维持平衡。两人在水声叮咛的深处走了好一段,像两棵彼此靠拢的幼树,尚未交缠枝条,却隐约知道各自会长成什麽模样。
偶有风吹,衣角扫过树皮的粗糙。她望着他前行的背影,忽然想起自己那些伤痕处下的柔软与期待——疗伤与沉淀固然缓慢,却也像这场旅途一样,只要不急着下山,总能在某个歇脚处找到可以安放彼此的时刻。
山路尽头,yAn光像温热的水从空气里滴下来,给每一寸疲惫都抹上一层新的明亮。那一刻,她明白了,虽然还在癒合的途中,虽然不曾马上牵起对方的手,但只要能像这样慢慢靠近,就是最真的勇敢。
下山时,他们脚下带着泥巴,彼此交换着各自的零食和水瓶,每一次递过都像小小的亲昵预告。心里的距离不是拉近了多少,而是学会怎样在彼此的节奏里安心前行。
「下次想去哪里?」他在车旁问。
「还没想好,也许哪里都可以,有你一起就不会太累。」
夜sE渐起时,她靠在机车後座轻轻闭眼。风吹过发梢,梦境和现实开始缓慢融合。今夜她终於学会不再急於抚平自己的伤口,只需相信,总有一天会有一段路,一个人,能陪自己慢慢走远、走向无尽的星空和晨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