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旺季，你的後路似乎被斩断了。」兵部尚书孙陵王正一手拿着酒囊，肆无忌惮地占据着旺季家的露台，他的脸一半隐没在黑暗中，模糊了漫长岁月在他脸上刻下的痕迹。
旺季停下了笔，走向露台，那优雅的姿态让人看不出年纪：「没想到菅商还会回归朝廷，确实是我的失误，还有那道圣旨，我也没预料到先王留了这麽一手。」
「那，接下来你有什麽打算？原本多亏蓝楸瑛的问题，军事权上让我得了不少好处，但李绦攸却被白家的公主给护住了呢。」虽然已经喝了不少酒，但孙陵王的双目依旧相当清明「红黎深不晓得为何，最近对於政事的态度也有了转变，现在要抓把柄的话，可没那麽容易了，如此一来，杨修也派不上用场。」
旺季的神情有了明显的动摇，虽然陛下的作风确实很荒唐，只听自己喜欢的人的话、只做让自己开心的判断，甚至为了一个少nV屡次罔顾法纪格外开恩……
但是，问题在於他周围的能人。
没有正面回答友人的问题，旺季眺望着月sE：「陵王，你想过着什麽样的生活？」
「啊？」错愕了一瞬，孙陵王没有想到旺季会突然这样问，却还是带着爽朗的笑容回答「我很喜欢现在这样，只要能赏花我就很开心了，身处花下是无上的享受，有月有酒有风——这就是活着的全部意义了啊。」
对於这个在为了保命、逃兵无数的战场上，将自身、钱和粮食都给了自己的笨蛋男人，孙陵王可以为他献出自己的生命和人生，在以血洗血的凄惨乱世之中，他是唯一让自己觉得可以为他而Si的人，也是改变了自己一生不侍奉任何人的决心的人，而只要在旺季身边，就像在飘花的树下一样，是无上的享受。
「这样啊...」旺季的嘴角露出一丝微笑，这是除了他的朋友以外谁也不可能见到的轻松笑脸。
「清苑不适合为王。」旺季斩钉截铁地道，但是下一句却有了转变「那是数年前就能确定的事实，可现在却无法笃定，怎麽说呢，紫家的人都有成为昏君的天赋吧？」
清苑的器量决定了他为王的不足，但现在有人改变了他的器量与心态。
孙陵王回味着舌尖的美酒，却为了调侃友人而开口：「非要说的话，这不是你一手促成的吗？白家公主和清苑皇子可是在茶州相遇的喔？」
这也许就是所谓的命运吧。
「少胡说八道，我只是做好身为御史大夫的职责罢了，那个铃兰般的nV人......」清纯、低调、柔弱，可有谁能想到，这小小的白花却是含有剧毒。
「後悔吗？要是把杀刃贼的事给公布出来，那也足够造成打击，可你却选择把一切都湮灭了，真是个笨蛋。」
陵王说的没错，白夕樱才是那个把一切串联起来的人，浪燕青、紫清苑、李绦攸、蓝楸瑛、红黎深、h凤珠、甚至陛下.....，她的影响力远远不只这样。
「说起来，红家的小姐和白家的公主很像呢，你对她们的态度也一样，总是在回避吧？并非是讨厌nVX官员的身份，而是厌其成为无偿为王献身的官员，就像你姐姐一样，为国家和王鞠躬尽瘁，直到忽然有一天像飞散的樱花一样梦幻地逝去。」
「……如果你再说这种无聊的话，我就会发布明令禁止在室内x1烟了。」旺季没有否认「为什麽你把白夕樱称为公主？」
「你居然纠结这个呀？」孙陵王被这个提问逗得笑出声，却也老实地回答「我说的很贴切吧，红秀丽是被保护长大的、可後者不是，她是在风里长出来的——踏着雪、踩着血，捡回自己的命。」
「……公主，不应该是被保护的b较好吗？」话一出口，旺季就懊恼了，自己怎麽也开始说这种感X至极的蠢话，像是被谁影响了一样。
「红秀丽不是没见过风雪有多冷，只是她选择记得温暖的事，选择相信自己认同的价值，那些她认为能救人的、能让人活得更好一点的信念。」他沉默了片刻，像是终於肯认真对待这个问题似的，语气慢了下来「但白夕樱，不是只看到她愿意相信的那一部分，她是把局势全部看清楚之後，仍然选择留在棋盘上的那种人。」
「她知道这个世界是怎麽运作的，知道那些她所Ai的人也可能会被牺牲，也明白自己若要保护什麽，就势必要让别人受伤；她不是不怕脏，而是接受了会脏手的现实，也愿意执剑染血。」
旺季看着这个自称是庶民，却和真正的贵族一样喜欢风花雪月的男人，心中一时百味杂陈，他b任何人都清楚孙陵王的本事，那双看似懒散的眼睛，早就把这朝堂上下看透。
「我只要能待在你身边就可以了，不论你最後的决定与结果如何。」
如果是旺季的愿望，无论是王位还是其他任何东西，自己都会为他夺来。
被友人突如其来的真挚宣言给怔住，旺季又笑了：「以春季为限吧，若在此之前，还没步上正轨的话，我们就让一切结束。」
「如果真是那样顺利的话，我们俩可能会被丢到某个鸟不生蛋的农村，每天的工作就是和牛马过悠闲的日子，在这样已知的道路寿终正寝吧。」
「那样也不错啊。」看着不只一次露出笑容的友人，孙陵王不禁认为或许这才是旺季这几年来一直期待着的结果？
但下一瞬，他便否定了自己的念头。
「不过你做不到的，旺季。」孙陵王语气平静，像是陈述一件他早已知晓的事，「你会走到这里，不是为了活得安稳。」
「所以啊，春季为限吧。」旺季重复一遍，这次像是对自己说的。
「如果到那时，还看不到出路，我们就走你说的那条路，哪怕是在农村，和牛马过一辈子，也b现在这样……让人Si得太多来得有尊严些。」
风从庭外掠过，卷起几片落花，飘在两人之间，一如他们过往无数次未曾说出口的沉默。
「那就走到底吧。」孙陵王语声轻淡，像说着一场无法醒来的梦「无论是朝堂，还是农村，只要你还走，我就不会停下。」
旺季没有回头，只是伸手关上身後的窗，隔绝了夜风，也隔绝了他眼底一闪而过的疲惫，这尚未写下的变局，已然无声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