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版主网 > 其他小说 > 孤雁与日 > Cater40
    天sE已微亮,几人回到春戏馆时,几乎已是日出时分。沿途可见村民早起耕作,挑水、锄地的声音渐次响起。春戏馆所在的村落对这栋建筑出入的来客虽早已习以为常,毕竟他们知道此处住着的是礼部尚书的「熟人」。出於对礼部尚书的信任,百姓们虽有疑问,却从未有人主动上前过问,只是远远观望,便各自忙去。

    众人一一安顿妥当,把齐思然交给顾东懿照顾後,陆岱刚便十分有自知之明的跑去跪在穆文昊的书房门口——穆文昊直接不打算睡觉,把人都丢给顾东懿後就径直回房处理公务了——连带着把一起熬整夜的高聿抓着一起去办公了。

    高聿只觉自己如槁木Si灰,他真的很想回家睡个天昏地暗,或是和谢祈渊好好吃一顿饭。两人这几日几乎连个照面都没有,他忙得像个不停旋转的陀螺,谢祈渊则被穆文昊私下派了任务出城,连音讯也少得可怜。

    虽说谢祈渊出临行前一副x有成竹的模样,不断保证这趟任务轻松无虞,他游刃有余。但高聿就是控制不住自己去想各种可能:任务会不会其实危险?他有好好吃饭吗?有按时睡觉吗?什麽时候才能平安回来?

    如此这般,过去他觉得特别无聊的问题,现在却成了每半个时辰就会在脑中轮播的问题,甚至还会在心底耻笑自己:「怎麽这麽无聊,才会想这些莫名其妙的东西。」

    但就是因为他越想不去想,这些问题就越像牛皮糖般甩不掉,最後导致陆岱刚「扑通」一声跪倒在他眼前,他竟浑然未觉,还差点被人绊个四脚朝天。

    「我去——」高聿一个激灵原地转了个圈,好不容易稳住重心,定睛看清是何人後,很快意识到陆岱刚此番是所谓何事,当即两眼望天半晌後,叹了口气说:「唉,我帮你叫他出来吧。」

    陆岱刚轻轻g了下嘴角,神sE平静,却坚定得近乎顽固。他点头致谢,仍旧笔直跪在原地,姿势一动不动。

    收到通报的穆文昊很快便走了出来,书房门口三人相对无言,静默了片刻,穆文昊才叹了口气开口:「想说什麽就说吧。」

    陆岱刚抱拳抬头,语气低沉却坚定:「属下私闯慎刑司,冲动行事,不仅误事,还差点害了凌雁翔。若非殿下即时赶到……後果不堪设想。属下……知错,无话可辩,只求责罚。」

    穆文昊望着他,沉默半晌,语气平静却透着几分复杂的感慨:「如果今天能重来一次,你还是会这麽做吧?为了救齐思然。」

    陆岱刚愣了一下,眼神一闪,却没有反驳,只是低下头,不发一语。

    「起来吧。」穆文昊语气温和,伸手虚扶了陆岱刚一把,「你我是什麽关系?只是……下次,记得先思三分,再动一步。」

    他顿了顿,眼底浮现些许疲意与懊悔,缓声道:「若今日角sE对换,我也会选择与你相同的做法……何况你和齐思然都是我重要的夥伴,……是我思虑不周,明知你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他受苦,却迟迟未能将他捞出,反让你铤而走险,自行扛下一切。」

    他的声音低了些,像是说给自己听,也像是在为什麽道歉:「你们是因我受罪,却还要自己设法脱身……这事,怪不得旁人,是我失责。」

    陆岱刚抬起头,但穆文昊只是目光一瞬不瞬地望着远方,落在庭院角落的一株矮树上。

    风起,枝头摇曳,几片残叶随风飘落。

    「冬天到了呢。」穆文昊轻声说。

    语毕,那片枯叶也恰如其分地旋落进树根的落叶堆里,静静地、无声地归於尘土。

    看着穆文昊眼中逐渐熄灭的光芒,陆岱刚恍惚地想起幼时与穆文昊一同玩耍的片段。那时何宰相与撒宰相总Ai带些稀奇玩意来哄孩子,皇子理所当然能先挑选,但穆文昊总会装作兴趣缺缺,故作镇定地将目光飘向远方。

    遇到这样的情形,何宰相只好用猜的,稚童时期的穆文昊尚不懂得掩饰自己,目光总会在何宰相选出正确的物件时,露出幼童才有的天真喜悦。只是随着年岁渐长,他愈发沉得住气,那份克制与隐忍,也越发深藏心底。後来再没人能猜中他的心思,连那份目光所望向的远方,也逐渐变得遥不可及。

    但每当穆文昊将目光望向远方,顾左右而言他时,陆岱刚就知道他有渴望的事物,并且用克制的行为表达给身边的人……只是这回,他渴望的东西,世间再无人能替他奉上。

    因为那不是玩具,不是功名,也不是珍宝。

    是他无法触碰、无法轻易拥有的人与心。

    冬天到了呢。凌雁翔牵着h瓜行经花园边的枯树时,脑中莫名地生出这个念头,他低头一看,脚下是一地的残花落叶,靴尖轻挪,便有沙沙作响。

    他压下斗笠,将寒酸得可怜的行李随手丢到h瓜背上,动作粗鲁毫不讲究,还顺手掐住h瓜正yu发出抱怨的嘴。

    「你给老子安静点,出了城门给你吃好东西。」

    h瓜不满的甩开凌雁翔的手,用用一双充满疑问的大眼睛盯着凌雁翔快速的帮自己安上马鞍和随身乾粮,他g得麻利熟练,彷佛这场离开早已在心中演练过无数遍。

    被拴在同一间马厩的露儿也悄悄抬起头,雪亮的眼睛直gg地盯着这一人一马的举动,像是在试图看穿他们的打算。这视线让凌雁翔背脊一凉,不禁在心里打个突,心想:不可能一匹马能看懂他在做什麽吧?毕竟是畜生哪可能这麽聪明?

    他暗自摇头,将心底荒唐的念头甩开,手上动作没半分停滞。三两下扣好马鞍,他翻身跃上h瓜的背,一夹驴肚子,h瓜就撒开小腿,小跑步的跑出了马厩。

    他们沿着一条狭窄小径,没入马厩後方一片花圃边的杂林中。露儿眼睁睁看着同伴的身影消失不见,才如梦初醒般的发出一声高亢的鸣叫声,虽然听上去并不尖锐刺耳,但却震得人心都颤了起来!

    凌雁翔大惊,心下暗叫「不好!」,一边催着h瓜快些穿越这条小径。

    这条路,是他早前与陆岱刚商量怎麽翻墙出春戏馆时,他独自m0索墙边时发现的。当时他心里琢磨着——以韩怀舟那等狡猾JiNg明的X子,怎可能没设几条後路?密道这种东西,怎会缺?

    果不其然,在马厩边一处假山与草丛交界处,他找到了一条几乎被矮树与杂藤掩盖的小道。虽然当时没告诉陆岱刚,但他心里早有盘算。

    这条路——从一开始他就打算只为自己留着。

    拨开浓密的树丛,眼前竟是一条b仄狭长的小道,宛若蜿蜒蛇腹般藏在林间。为了避开视野,凌雁翔不得不弓身缩颈,一步一步在草木间艰难前行,枯枝不时刮过肩头,溅起细碎的尘土。更令他头皮发紧的,是背後仍传来的凄厉马鸣,随着她叫得越久,後方也逐渐有人声聚集的SaO动。

    凌雁翔咬紧牙关不敢回头,只能压低身形、y着头皮向前钻行。所幸这条小径虽难走,却并不漫长——没过多久,前方便豁然开朗。

    那是一处藏於山腹之中的巨大地x,顶部垂挂着Sh漉漉的藤蔓,薄雾弥漫间,一条细细的地下溪流从眼前静静流淌而过,不知自何处来、往何处去。

    凌雁翔长吁一口气,猛拍h瓜的脖子:「别愣着,快走!」

    h瓜一声闷哼,便晃晃脑袋、踏着Sh润泥地往河道方向奔去。

    而此时,春戏馆内也已经炸开了锅。

    施楷远远的听见露儿那第一声凄厉嘶鸣传来时,心里就泛起一阵强烈的不安,等他和赫连子炎跑到马厩,只见露儿在马圈里躁动不安,四蹄蹬地,马尾狂甩,眼中满是焦灼。旁边侍卫一脸茫然,急忙上前回报:「草料与水都检查过了,没问题,但这马突然就开始——」

    施楷眉头紧蹙,伸手yu安抚露儿,露儿却连他也不甩,倏地一跃便绕着马厩奔驰狂嘶,彷佛是在提醒什麽。

    此时一边的赫连子炎倒是先发现了异样,他目光锐利地扫过马厩,突然指着一旁空着的位置开口:「这边……是不是原本还拴着其他马啊?」

    侍卫愣了半拍,立刻点头:「喔对、当时和殿下一同牵马来那人,放的是一头驴子!」

    「驴子?」施楷微微一震,和赫连子炎对看了一眼,心理同时冒出一个人来。

    「那这驴子哪去了?谁来牵走的?牵哪去了???」

    面对赫连子炎连珠Pa0的追问,那侍卫心里难免跟着紧张了起来,被问得语无l次了起来:「这个、小、小的也不清楚——」

    话音未落,施楷已经转身疾奔,毫不犹豫地冲向春戏馆正门!

    赫连子炎见状也立即行动,他跑去隔壁马厩又牵了两匹马出来,一边跨上马背去追施楷,一边对一脸呆愣的侍卫喊道:「发什麽呆!你!去通报文亲王!其他人,快牵马跟我追人!」

    侍卫们在几日前的晚宴上都见过赫连子炎,知道他是匈奴国的少主、是文亲王的最大助力,便不多加迟疑,除了被指派去通报文亲王的人,其他纷纷去牵马跟上赫连子炎。

    骑着马的赫连子炎很快就追上用双脚狂奔的施楷,此时两人已经出了春戏馆的大门,前方是一望无际的庄稼与田野,村庄错落、晨雾弥漫,通往外界的道路如蛛网般分布在四方。

    「诺、骑马!」赫连子炎将施楷一把拉到马背上说:「怎麽样?有线索?」

    「没有、我、我不知道——我连个影都没见着,这是要从哪找起——」施楷此刻心头乱成一团麻,脑中只剩混乱与惊慌。他从没想过,凌雁翔竟会选择如此决绝的方式离开,既不辞行、也不留话,悄无声息地从所有人的世界里消失。

    这不是一场一时冲动的离开,而是一场早有预谋的断绝。

    「……他肯定是要一走了之,彻底把我们全挡在门外了……」施楷喃喃道。

    「行了,现在懊恼没用!」赫连子炎瞥了他一眼,「我们还追得上!」

    「咱们分头找,」赫连子炎指挥侍卫们分成几个小队,,命令道:「分四队搜索,顺着北、东、西三城门的主要出入口排查,先找密道、再查驻守名册,看看有没有谁临时换班,可能放行过可疑人马。」

    「是!」众骑兵立刻分头行动。

    赫连子炎转头看向身旁的施楷问道:「楷楷,以你对你哥的了解……他会往哪里去?」

    「我哥他……」施楷在他那茫然的思路里试图找到一个立脚点,语气迟疑地说:「我在想,我哥他……他一向信不过旁人,但他也许,他会去找撒师父。」

    那是除了他们彼此,凌雁翔唯一信任的人。

    「这人住哪?」

    「这,我只知道在琼都以北……靠近塞外的一座荒山,我也不知道确切的位置……」

    「好,那我们去北城门。穆文昊给你的令牌还在吧?」

    「在!」

    赫连子炎点头:「那就好办了,凭这块令牌,我们能够调动北门守军的配合。只要他还没出城,我们就能拦下他。」

    说完,他一夹马腹,座骑便扬蹄狂奔,施楷也快速跟上,两人风驰电掣朝北城门疾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