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就这样静静流过。
他们一起醒来,一起走过每一条梦境里的街道,一起冒险、一起误闯奇怪的书店、一起喝着那种「只有一点点茶味」的茶,然後在星空下搭起帐篷,把姆姆当成睡袋的一部分。
有时候天是粉sE的,有时候云会唱歌,有时候风吹过来的不是风,是小纸条。但他们都已经习惯了。
「这里没有明天,但有好多今天。」
小yAn光曾经这麽说。
布莱克没有回话,他只是点头,像是默默记下这句话的每一个字。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梦的时间在他们的步伐中没有崩塌,只是悄悄地生根、延伸,变得太舒服,太理所当然,甚至……太像真实。
直到那一天。
风b平时安静一点,yAn光b平时淡一些。
布莱克在城堡後方的草原上,独自散步。小yAn光还在房里午睡,姆姆趴在她身旁打滚。他只是想让脑袋清空一下。
草原的风静静吹着,yAn光从云缝间洒落,落在翠绿的地毯上,闪着像玻璃一样的光。
布莱克站在草坡上,眼神盯着远方。
那扇门,就那样站在一片空无一物的草原中央。
孤独。静默。无声。
他的眉头慢慢皱起来。
「……那里以前有东西吗?」
他低声问自己,像是要用声音钉住一个疑问。
他来过这片草原无数次,这里总是什麽都没有。平坦、开阔、风大,是姆姆最喜欢打滚的地方,也是小yAn光喜欢铺毯子看星星的地方。
但从来没有门。
他可以确定。
至少……他印象中是这样。
他一步步走近几步,又停下来,距离那扇门大约还有十几公尺。
它依旧安静,像是从一开始就站在那里等他——不是刚出现的,不是被放进来的,而是「终於被他看到」。
「……是我记错了,还是……它刚出现?」
他不确定。
这是一个梦,一个处处奇异、处处诗意的梦。他早就见过走路的灯柱、讲话的木偶、写字的羽毛笔。多一扇门,说起来不该有什麽奇怪。
但他知道——这不一样。
这扇门太安静,安静得像是在等他先开口。
他没再往前。
只是站在原地,风从他耳边擦过,他听见自己内心的一句话:
「那里以前没有门。」
他转过头,看向遥远的城堡尖塔。
小yAn光还在睡觉,姆姆大概也懒洋洋地窝着。
他站在这里,像是站在一条尚未说出口的抉择前。
布莱克站在门前,凝视它许久。
这扇门安静得近乎不真实,像是某段记忆悄悄地从地底浮出,只为给他看。
他绕着门走了一圈,发现它没有根,也没有影子,只是一扇突兀地「立着」的门。但他的心里,某个地方微微震动了一下。
他最後还是伸出手,握住门把。
「……如果是陷阱,那这陷阱也太安静了。」
门缓缓地被推开,没有任何声音。
映入眼帘的,是一条昏暗的——医院走廊。
长长的白墙延伸至视线尽头,墙面贴着无菌的蓝绿sE,天花板上的日光灯闪着微弱的光,像是坏掉的记忆正在努力维持清醒。走廊一侧是窗,月光洒落,为整条走道抹上一层沉静的银光。
这……是现代式的医院。现实世界的建筑。
布莱克怔住了。
他吞了口口水,压下心跳加快的节奏。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这东西太真实了,真实到不像梦里的产物。
他小心地踏进门内,但没有马上前行。他转头看了一眼——那扇门还开着,静静地立在身後,没有消失,也没有锁上。
「……好,至少退路还在。」
他小声说,然後慢慢往走廊深处走去。
那条走廊只有一条路,两侧没有其他病房门,只有灯、墙与风。
像是在引导他,又像是在试探他的脚步。
布莱克走得很慢,脚步声在地板上清晰回响。他越走越觉得这一切不是幻觉,而是一段被「投影进梦里的现实」。
终於,他停在一间病房前。
306号房。
他盯着那串数字。
它没写名字,也没有说明。只是冷静、安静地贴在门上。
他伸手,推开门。
房内没有灯光,只有从窗户洒进来的一束月光,静静铺在空荡荡的病床上。
没有病人。没有呼x1器。只有一张乾净的床。
和一个——摆在柜子上的花瓶。
里面cHa着一朵向日葵。
它还没凋谢,却不像刚cHa上去的样子。像是某人一直来替它换水,但已经不记得为什麽了。
布莱克走到床尾,查看床边挂着的标牌。
上面本该有病人的名字,但那一格像是被涂改过。粗糙的刮痕覆盖了整个栏位,只剩下一点黑墨的痕迹像伤疤一样。
他转身打量四周。
书桌上放着几本童话书,还有一些旅游导览杂志──金字塔、富士山、美国h石、南极洲企鹅观测站……都是一些与病房完全不搭的「远方」。
那是某人放进来的梦想,还是某人不愿被遗忘的愿望?
布莱克没有答案。
他深x1一口气,再次扫视整个房间,脑中闪过某些模糊的片段,但拼不起来。
「……你想让我知道什麽?」
他低声对着空气问。
没有人回答。
只有风从窗户缝隙里灌进来,翻开了那本童话书的一页,停在某个cHa画——一个金发nV孩,在星空下露营。
他忽然停了一下,指尖碰到那页纸的边角,然後默默地阖上书。
「……梦境,真的会撒谎吗?」
他不知道。
离开病房後,他回到了那条走廊。
门还在那里,等着他。
他最後再看了一眼身後的走廊,像是想记住这里的一切。然後他穿过门——
踏回草原。
门在他身後轻轻合上。
然後,消失了。
就像从未存在过。
草原上的门不见了。
——
布莱克站了一会儿,风从他侧脸掠过,带走最後一点不确定的光线。
他深x1了一口气,转身走回城堡的方向。
脚步声在草地上无声地延展,心跳却像走廊里的回音,一下b一下重。
城堡里一如往常地安静,进门的瞬间,一只圆滚滚的东西朝他飞扑而来。
「姆!」
「喂,别跳我脸……我今天真的不想被糊脸。」
布莱克一手把姆姆扶正,一边r0u了r0u牠脑袋。
客厅那头,小yAn光正盘腿坐在沙发上,头发乱翘,抱着一大盆爆米花,一脸毫无警戒心地看着天花板上不知哪来的影像装置。
「你怎麽去这麽久?我还以为你在草原上和风决斗。」
布莱克走近,丢了句:「风输了,太吵了。」
小yAn光笑了笑,没多问。
布莱克看着她的笑容,那种日复一日看惯了的笑容,今天却忽然变得很远。
像是他站在门後的病房里看见的向日葵,那种不曾被提起的熟悉感。
他差一点就问了:「你有没有住过医院?」
但他没说出口。
他只是坐在她身边,接过她递来的爆米花,抓了一把,又放下。
「你不吃啊?」
「我今天b较想吃静静。」
「你已经吃很多天静静了。」
「……嗯,那我再吃一点闷闷好了。」
小yAn光歪着头看了他一眼,但没有追问。
他们就这样靠着沙发并肩坐着,背後是安静运转的梦中城堡,头顶是仿若真星空的投影。
布莱克眼神落在萤幕上,却没有专心。他脑中还在重播那个场景──306号房、月光、花瓶、没有名字的病床、那本翻开的童话书。
那到底是什麽?是提示?是警告?是小yAn光的记忆,还是……
他不知道。
但他选择了什麽也不说。
至少现在。
「小yAn光……这个名字好陌生,却又好温暖。也许我能暂时忘了自己是谁,用这个名字,陪他走一段路。」
「两个孤单的灵魂彼此相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