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就这样，在夜晚中并肩前行，脚步踏在梦境舖成的石板路上，安静而平稳。
直到小yAn光忽然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
「……你有注意到吗？」
布莱克愣了一下，也转身看向她的目光所指。
一盏路灯，缓缓地从後方跟了上来。
不带声音，灯座在地面上毫无摩擦地滑动，像是被无形的意志轻轻推动。它的光不刺眼，像温暖的月光洒在前路，始终保持着与他们恰到好处的距离。
小yAn光眨了眨眼：「……它是在帮我们照路？」
布莱克看了看那路灯，再看看她：「梦境里的服务真周到。」
「有点可Ai欸。」她笑了一声，语气像是松了一口气。
那盏路灯就这样静静地陪着他们，像一个不说话的旅伴。牠没有多余的动作，也没有催促，只是默默地在他们走的每一步後方亮起一小片柔光，照亮夜sE中本该模糊的石径与墙面。
走到转角时，路灯也弯了弯身，跟着他们转弯。
走上城堡前的阶梯时，它停在最下方，只将光延伸到门前的位置，像是在说：「到了，我就不打扰了。」
小yAn光转头对它挥了挥手：「谢谢你。」
那灯光微微闪了两下，像是回应。
接着，它转过身，自己滑回广场的方向，在远处一盏盏路灯之间渐渐融入，重新成为风景的一部分。
「……连路灯都会护送，这梦境也太贴心了吧。」布莱克边打呵欠边说。
「嗯。」小yAn光轻轻点头，声音很低，「有时候我会想，这个梦是不是……知道我们今天需要什麽。」
「如果它还会泡热牛N给我，我就愿意留久一点了。」
「你贪心了喔。」
「还不是被你带坏的。」
笑声与脚步声一起踏上阶梯，踏进那座灯火静静等待他们归来的城堡。夜晚终於将他们收进怀里。
而那一盏送他们回家的路灯，仍像什麽灵魂未说出口的祝福，静静照着他们最後的背影。
夜sE像一层柔软的毯子盖住整座梦中的城堡，当他们一踏入门口，里头的世界便悄悄动了起来。
客厅里的椅子自动归位，书本一页页合上，茶几上的杯子自己排好队列进了洗碗槽。楼梯旁的灯像是在打呵欠，光线逐渐转为柔h，像是在为即将入眠的夜晚暖场。
姆姆早已跳下来，在沙发上打了个滚便缩成一团，进入梦中梦的梦。
小yAn光一边脱鞋一边转头说：「今天城堡b我们还先进入休息模式欸。」
布莱克望了一眼墙上正自己慢慢调暗的壁灯，苦笑：「这地方如果会递睡衣给我我也不会太意外。」
他伸了个懒腰，扭了扭脖子，「……不过我真的该洗个澡了。今天被木偶吓得一身汗。」
「嗯，你去吧，我也要。」
她语气自然得像在说「顺便喝杯水」，转身走向另一侧的浴室门。
布莱克忽然转头，像是想到什麽：「欸，等等……你真的需要洗澡吗？」
小yAn光脚步一停，回头看他：「怎麽了？」
「我是说……你不是身T不会脏吗吗？而且你的衣服也不需要洗……」
他看着她，语气中多了几分怀疑与认真：「那你洗澡，到底是在洗什麽？」
小yAn光静静地看着他，眼神闪了闪，然後弯起嘴角，轻轻地说：
「那你呢？」
布莱克愣住了。
「你洗澡，是为了洗掉什麽？皮肤上的尘土？还是脑袋里的疲倦？肚子不饿但你不也吃了吗？」她一步步走近，一边说，一边像是把他刚才的提问，原封不动地弹回给他。
「你洗澡，是因为你脏了，还是……只是因为你需要乾净？」
布莱克张了张嘴，一句话卡在喉咙，却怎麽也没能接上来。
小yAn光笑得柔柔的，语气轻得像风：
「梦里的身T不会脏，可是心会。」
「当你泡热水澡的时候，有时候不是清洁，是放松啊。」
她说完，转身走进浴室，留下一句像是从梦里飘来的话：
「我想让自己安静一点，你呢？」
门缓缓阖上，布莱克站在原地，望着门的方向，脸上浮现一个小小的、却又莫名疲惫的笑容。
「……啊啊……我真的说不过她。」
他转身往另一侧浴室走去，一边走一边摇头：
「但还是想泡啊……今天真的太累了。」
水声在走廊另一端缓缓响起，一场梦的尾声，正安静地沉进温热之中。
浴室里弥漫着一层淡淡的香气，水气绕着暖h的灯光升起，像是梦还未散去的气息。
小yAn光泡在热水中，头靠着浴缸边缘，肩膀以下沉入水中。浮力让她整个人像是轻飘起来，像是变回一片什麽都没有的云。
她盯着水面，什麽也没说，但眼神一点一点往深处落下去。
今天发生的事情，像是一个不断转动的万花筒。
灯塔的书、自动书写的羽毛笔、那条沉睡的龙、布莱克在望远镜中看到自己的模样、那个无人的城镇、会说话的木偶、镜子里看不见的自己……还有——
那双紫sE的眼睛。
她深x1一口气，把整张脸沉入水中。
水温包围了她。隔着水面，这个世界像是变得模糊起来了，声音、形状、思绪……都缓下来。
她睁开眼，在水底睁开一双眼。
那里什麽也没有。没有记忆，没有影子，连名字都是空的。
她不是没有好奇过「我究竟是谁」。但她已经学会了不要一直盯着那个洞看——看久了，只会掉下去。
她浮出水面，吐出气，拨开脸颊的发丝，靠回浴缸边。
「……我到底是谁留下的记忆呢？」
她轻声自语，那句话几乎和木偶店里的纸条一模一样。
她又想起那个坐在镜子另一端的人影。雾中的轮廓、被掩住的脸、却无b清楚的眼睛。
她也有眼睛，对吧？她不是空的，她有感觉，有疑问，也会吃冰淇淋……会笑、会撒娇、会生气、会想和人牵手。
可她却没有倒影。
「……就算我只是一段梦，也不想只是空气。」她嘟着嘴说，语气带点小倔强。
她闭上眼睛，把头埋进毛巾里，闷声说出一句只有自己听得见的心声：
「布莱克，如果我真的不在……你会记得我吗？」
没有人回答她。
只有水面轻轻晃了一下，像是梦境自己在替她叹了一口气。
小yAn光泡在水中，双手撑在浴缸边缘，静静地看着天花板上因水汽而模糊的灯影。
她的眼神晃了一下。
下一秒，她忽然深x1一口气，仰起头——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她大声喊出一连串拉长的破音，像是想把整天堵在心口的问号通通赶出去。
水面震了两下，墙上的毛巾跟着晃了一晃，姆姆在另一个房间打了个喷嚏。
喊完，她把脸整个埋进毛巾里闷住自己，过了几秒才又抬起来，眼神微红，但语气出奇地冷静。
「……算了，想这些真的会让人变成溺水的海草欸。」
她仰靠在浴缸边，微微叹气。
「想再多，也得不到答案。想不够，又会像失去一块拼图。」
「但……如果拼图太久都找不到，那我还不如先去玩拼图外面的风景。」
她转头看向那朦胧的窗外，灯光与夜sE交错着像一层层温柔的梦。
然後，她笑了。
「至少现在，我在这里。我还可以吃冰、泡澡、玩旋转木马……还可以跟布莱克吵嘴，还能看见姆姆滚来滚去的脸。」
「b起追着不属於现在的答案，我更想好好过这段时间。」
她伸手舀起一捧热水，轻轻倒在肩上，像是替自己洗去最後一点烦躁。
「……我要开心地活着。至少在梦醒之前。」
门「喀啦」一声从两侧几乎同时打开。
布莱克从右边浴室出来，头发还Sh着，腰间围着浴巾，手里拎着换洗衣物，一脸刚泡完热水澡的慵懒放松。
然後他抬起头。
左边浴室的门，也在同一瞬间被推开，小yAn光踩着脚走出来，头发像一只还没乾的金sE猫咪一样炸开，肩膀上还挂着一条毛巾。
……身上，也只围着一条浴巾。
——空气一秒安静。
他们两人同时愣住，彼此对视。
「…………」
「………………」
布莱克大脑像是瞬间过热当机，连反应都忘了。
他只看到眼前的nV孩白皙的锁骨、Sh答答的发丝、还有那条显然不是专为防守设计的短短浴巾。
不是这也太巧了吧！？结果出来就变成「我青春期的暴击来源」了是吧！？
「啊。」小yAn光先开口，像是刚发现状况，睁大眼睛，语气居然还故作惊讶：「你、你也出来啦？」
布莱克嘴巴微张，一脸写着「请给我系统还原点」。
「呃，我……我、你……这样……」他退了一步，像是想躲回浴室但又觉得太丢脸。
「怎麽？」小yAn光忽然歪了歪头，一脸无辜，「你不是也只围了一条吗？」
「这不一样——」布莱克差点破音，「我、我又不是、我……」
她一边假装拿毛巾擦头，一边缓步靠近他，眼神却闪着坏笑：「你现在，是在想些什麽奇怪的事吗？」
「我什麽都没有想！！」
「喔——那你脸怎麽红了？」
「那是、那是泡太久的热气没散啦！！」他已经退到墙边，耳根烧得像被丢进了锅里。
「你这反应，好像在梦里被偷看内衣的男主角一样欸。」她边说边笑，明知道他已经快崩溃，还故意挑衅。
「够了你！拜托你穿好衣服我求你了好吗！！」
「蛤？可是我觉得这样走动b较通风啊——」
「我要走了谢谢再联络！！」
布莱克火速转身，几乎是用逃命的速度溜回自己房间，背影像是受惊的猫。
门「啪」的一声关上。
小yAn光站在原地，笑得差点弯下腰。
她看着自己脚边那只刚刚也从浴室出来、泡到半Sh的姆姆，牠正用一种彷佛在问「你到底在玩什麽」的眼神看着她。
她朝姆姆眨了眨眼，小声说：
「……偶尔恶作剧一下嘛。难得有个会害羞的男孩。」
姆姆翻了个身，脸埋进毛巾里，像是表示「我不认识她」。
小yAn光笑着走回房间，嘴角还挂着没收回去的弧度。
这一晚，梦境没给她答案，但她得到了b答案更暖的东西。
——她知道，在这片虚幻的世界里，自己正在被记得。
｜｜
那天早上，布莱克起得b平常早。
天还没完全亮，城堡的窗户只透进一点点微光，空气带着夜露未乾的清凉。他没吵醒小yAn光，也没叫醒姆姆，只是悄悄地披上外套，踏出门。
梦境的欧洲小镇此刻宁静得近乎凝滞。石板路微微Sh滑，彷佛昨晚刚下过雨，空气中飘着淡淡的面包香与不知从哪来的晨雾。他顺着记忆的方向，走进那条有着哥德式尖塔与铁制yAn台的街巷。
他绕过一座小教堂，路过一间写着「CafédeLune」的梦中咖啡馆。门是开的，却没人。他往里看了几眼，桌上摆着未动的早餐，壶里的茶冒着热气，彷佛刚刚有人坐过。
他没有进去，只是继续走。
天sE逐渐变亮，从远方的天边扩散出一层柔和的金橘sE，像某种温柔却冷静的洗礼。城市开始「活过来」了。
广场上的钟塔敲了六下，但没有回音，像是敲进了一个空壳子里。
沿街的店铺忽然一间一间亮起了灯，有间书店的门吱嘎一声自动推开，里头的书页翻动起来，像有隐形的店员正在整理书架；一家理发店的转灯自己转了起来，椅子轻轻旋转，好像正迎接第一位客人。
不远处，一间面包店的烤箱冒出阵阵香气，一条条面包从传送带滑落到篮子里，自动整齐排列。架上的吐司刚烤好，还冒着热气，机械手臂正在自动包装。
有一列咖啡车正在街边准备，一杯一杯拿铁自动被摆上柜台。甚至连报纸也送到了门前，只是……递报的手根本不存在。
布莱克站在街角，像个异乡人般注视这一切，神情越来越古怪。
这一切动得太自然、太流畅了，反而不像梦——像是一场极为用心、却缺了灵魂的模拟。
没有笑声，没有对话，甚至没有脚步声。城市活了，但没有一个人。
他继续走到广场中央。喷水池乾涸，中央那座天使雕像眼睛被绑上了布条。布莱克停下脚步，静静凝望。
「……这些到底是谁造的？」
他低声自问。
这不是第一次他有这种感觉——梦境中的细节都过於清晰：邮筒的掉漆、墙上的涂鸦、窗户上的水痕……都像真实存在过。可他偏偏想不起来。
他走上广场边缘的石阶，坐下，静静看着日光越过远方屋顶，将整个城镇涂上了温暖的光。这一刻，整个梦似乎只剩他一人。
风轻轻地掠过，带起一片报纸的碎页，上面印着一行字：「日之梦，是谁遗忘的昨日？」
布莱克怔住。
他正想弯腰去捡，却忽然在视线边缘瞥见了——某个人影，静静地站在街角。
他转过头。
在一条笔直的巷道尽头，在梦境机械般自动运作的城市间，祂静静地站着。
像一道直立的黑sE切割线，立在金sE日光与浓雾交界之中。
祂没有动，也没有说话。只是站着，笔直，b所有的建筑都高半个身躯。
没有脸，没有衣物，只有一双空白的眼，低垂着，望着地面前方的空无之处。
布莱克屏住了呼x1。
他知道那是什麽。
那不是人，不是梦的居民，不是错误的记忆。
那是祂。
这是布莱克第二次见到祂，却是第一次——祂没有看见他。
但那种压迫感仍在。他不敢移动，不敢出声，甚至连眼皮都不敢眨一下。
祂像是在等什麽。
或许是下一个经过那条街巷的错位者。
或许是某个还没意识到自己正被遗忘的梦。
时间在那一刻变得奇异地漫长。风不再吹动，钟塔停在第六声的回响上，空气像被滤网卡住。
然後，一只自动送报的纸鸟从街尾掠过，没有停下，只轻轻地掠过祂身旁，没被注意，没被阻止。
那双眼没有抬起。没有反应。
祂，没有发现他。
布莱克感觉脚下的石板仍是温的，世界仍在。但他知道——祂就在那里。
如错位的梦根一般，静静地存在，没有声音，没有目的，却总在场。
他缓缓坐直身T，低头拾起那张报纸的碎页，可下一秒，它就在他指尖崩解成白sE的尘。
他沉默片刻，终於起身。
脚步踏回熟悉的城堡方向时，天已完全亮了。他突然有些庆幸那里还有人在——有热汤、有晚餐，有一个总是说些奇怪话的小nV孩，还有一只Ai偷葱的毛球。
梦境或许没有边界，但**「有人等你吃饭的地方」**，就是某种临时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