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荏苒,自那日山中与采药的薛老一别,转眼已过去月余。林知暖并未将那次偶遇太过放在心上,只当是随缘行善助人,日子依旧在草编生意与「伴读」学习中平稳而充实地度过。
这一日,春光明媚,和风煦暖,林家小院里,王秀娘正带着赵氏、孙氏以及几个堂姐妹赶制一批新的订单,手指翻飞间,草梗交织,沙沙作响。
林知暖则蹲在院角那片平整的石板前,手持一截树枝,在地上全神贯注地「画」着新的、更为复杂的草编结构分解图。
忽然,院门外传来一个略显苍老,却中气十足、透着温和的询问声:「请问,林知暖小姑娘,可是住在这里?」
众人闻声,不约而同地抬起头,循声望去。只见一位身着乾净整洁的葛布长衫、须发皆如银雪的老者,正含笑静立在院门外,目光温润地望向院内。
来人正是月前在山中所遇的那位薛老。他今日气sE红润,眼神清亮有神,较之山中初遇时似乎更添了几分JiNg神,手中还提着一个看起来颇有些份量的青布小包袱。
林知暖心头微讶,连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尘土,快步相迎:「薛爷爷?您怎麽找到这儿来了?快请进来坐。」她心中虽有疑惑,但礼数周到。
王秀娘和林大山也注意到这位面生的老者,见nV儿神sE恭敬,似是旧识,且对方虽衣着朴素,却自有一GU难以言喻的儒雅气度,不敢有丝毫怠慢,赶紧放下手中的活计,起身热情招呼,请老者入内。
薛老含笑点头,步履从容地走进院子,目光不经意般温和地扫过院内堆放整齐的各sE草料和那些已初具雏形的半成品草编,眼中飞快地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赏。
他随即将手中的青布包袱递给林知暖,语气诚恳:「小丫头,老夫今日是特地前来,感谢你当日的指点之恩。」
林知暖疑惑地接过包袱,入手颇沉。她依言打开,只见里面是几包用油纸细心包好的药材,散发着淡淡的草药清香;另有几块颜sE颇为罕见、质地纯净的矿物颜料,sE泽沉稳;最下面,还压着一本纸页泛h、边角微卷,一看便知有些年头的手抄线装书册,封面上以端正小楷写着《草木图监》四字。
「薛爷爷,这……这太贵重了,我不能收……」林知暖有些不知所措,连连推辞。
薛老捋了捋银白的长须,笑容和煦,语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真挚:
「莫要推辞。上次山中一晤,你那一番关於心病还须心药医的质朴见解,老夫回去後反覆思量,愈觉深意无穷。老夫便依着你那耐心陪伴、循序渐进的法子,尝试着用於我那晚辈身上。
起初只是多加陪伴宽慰,耐心引导他慢慢回忆、倾诉心中郁结,待他心神稍定,不再那般抗拒,再小心翼翼地、一步步带他重新接触往日惧怕之人事物。
虽时日尚短,前後不过月余,竟真的b以往单靠汤药镇静时好了许多!夜里惊悸盗汗的次数大为减少,白日里眼神也清明了些,偶尔能与人平静交谈数句!此等转机,你这番话当居首功!」
他语气中充满了真诚的感激和一种难以抑制的、源自医者本心的兴奋。对於一生致力於济世活人的医者而言,最高兴的莫过於见到病人,尤其是缠绵难癒的病人出现康复的曙光。
王秀娘和林大山在一旁听得是云里雾里,什麽「心病」、「陪伴慢慢来」,他们全然不知前因。
但见这位气度不凡、言谈举止皆透着书卷气与仁心的老者,如此郑重其事地前来道谢,还备下这般看起来就颇为珍贵的厚礼,心中又是惊讶,又是为nV儿感到骄傲,连忙上前谦让道:
「老先生您太客气了!使不得,万万使不得!我家这丫头年纪小,不懂事,山野孩子的胡言乱语,当不得真,当不得真啊!」
「非也,非也!」薛老闻言,神sE一正,语气肃然,「林老弟,林夫人,万莫妄自菲薄。你们这nV儿,绝非寻常孩童可b!她年纪虽小,却心思灵透,聪慧过人,於洞察人心、T察病情一道,有着异於常人的敏锐与天赋。
她当日所言,听似质朴无华,如同乡野老妪的家常话,实则蕴含着安抚心神、化解郁结的至深道理,乃是真正懂得何谓医心之妙法!」
他越说越是激动,看向林知暖的目光充满了毫不掩饰的赏识与惜才之意,彷佛发现了一块深埋於尘土、却难掩其光的绝世璞玉:
「小丫头,老夫一生浸y医道,致力於济世活人,虽博得些许虚名,却深知医海无涯,奥妙无穷。
尤其於这神志、情志致病,乃至因重大惊恐而伤及心神的复杂病症,常感古籍论述不清,自身力有不逮,苦无良策。
那日听你一席话,真如醍醐灌顶,拨云见日!你这份天赋灵X,若只埋没於乡野之间,随着年岁增长而湮没无闻,实在是天大的可惜,是医道之损失!」
他顿了顿,目光炯炯如炬,直视着林知暖,语气变得无b郑重,带着一种托付未来的庄严:
「老夫薛济仁,於医道一途钻研数十载,略有所得,人称回春先生。今日唐突造访,心中有一不情之请,想郑重问你一句——你可愿拜入老夫门下,随我系统学习岐h之术,传承医道?」
此言一出,如同平地惊雷!整个原本还有些细碎声响的林家小院,瞬间陷入了一片极致的寂静,落针可闻!
王秀娘和林大山彻底惊呆了,如同被施了定身法一般,张着嘴,眼睛瞪得滚圆,半晌都发不出一丝声音,脑海中嗡嗡作响。拜师?学医?
这位一看便知绝非普通乡野郎中的薛老先生,竟然要收他们的nV儿为徒?
医者,在这世上可是极受尊崇、地位崇高的职业!这对於一个世代务农、挣扎於温饱的农家来说,简直是祖坟冒青烟、做梦都不敢妄想的天大机缘!
旁边的赵氏和孙氏等人也早已停下了手中飞梭走线的活计,脸上写满了无以复加的震惊与浓浓的羡慕,目光在林知暖和那位气度非凡的老者之间来回逡巡。
林知暖的心跳也在此刻骤然加速,如同擂鼓。她虽然早已猜测薛老可能深谙医术,却万万没想到,对方竟会如此直接、如此郑重地提出收徒之请!
这意味着什麽?这意味着她可以名正言顺地接触、学习这个时代系统的医学知识,将她前世所积累的心理学洞察与现代科学思维,与古老而深邃的中医智慧相印证、相结合!
这不仅能让她更好地守护家人健康,未来甚至有可能凭藉这份独特的知识融合,去帮助更多深受身心疾苦的人!
这无疑是她融入这个时代、实现自我更大价值的一条绝佳路径,是命运为她打开的另一扇宽广大门!
她强行压下x腔中翻涌的激动浪cHa0,没有立刻应允,而是首先将徵询的目光投向身旁已然呆滞的父母。
在这个尊崇孝道、父母之命至上的时代,子nV的前程,尤其是拜师学艺这等足以改变一生命运的大事,必须由父母做主。
林大山和王秀娘也从那巨大的、令人眩晕的震惊中艰难地回过神来。夫妻俩下意识地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如同火山喷发般的狂喜,以及一丝源自卑微身份的忐忑与不敢置信。
林大山深x1了一口气,彷佛要将全身的力气都凝聚起来,他上前一步,对着薛济仁深深地、近乎九十度地鞠了一躬,声音因极度的激动而带着明显的颤抖:
「薛……薛老先生,您……您能看上我家这懵懂无知的野丫头,是、是她几辈子修来的福分,也是我们林家天大的造化!只是……只是我们家世代贫寒,庄户人家,只怕……只怕凑不出像样的束修,委屈了先生……」
薛济仁闻言,发出一阵爽朗而欣慰的大笑,连忙上前双手扶起林大山,语气真挚而恳切:
「林老弟,你此言差矣!快快请起!老夫收徒,向来不问出身门第,不计较h白之物,只看重弟子的品X心术与天赋悟X!束修之事,休要再提!
若你们放心,只需让知暖这丫头,每隔三五日,得空时到山间我那处简陋的药庐来随我学习便可。
其间一切吃穿用度、笔墨书册,乃至所需药材,老夫一应承担,无需你们费心分文!
老夫只盼她能用心向学,他日若能在医道之上有所成就,以此济世活人,造福苍生,便是对老夫今日之举最好的回报,胜过千金之礼!」
话已说到这个份上,情真意切,诚意拳拳,林大山和王秀娘心中再无半分疑虑与犹豫,只剩下满满的、几乎要溢出来的感激与庆幸。
王秀娘激动得眼圈瞬间泛红,她一把拉过身边的nV儿,声音哽咽却充满力量:「暖暖!快!快给先生磕头行礼!谢谢先生的大恩大德!」
林知暖依言,稳步走到薛济仁面前,在众人屏息凝视之下,端端正正、无b虔诚地跪下,双手交叠置於额前,恭恭敬敬地行了三跪九叩的拜师大礼,清越的声音在安静的小院中清晰地回荡:
「弟子林知暖,诚心拜见师父!愿随师父学习医道,济世救人,永不堕师父门风!」
「好!好!好孩子,快起来!」薛济仁脸上绽开了如同秋日暖yAn般欣慰灿烂的笑容,连声道好,亲自弯腰,珍而重之地将林知暖扶起,看着她清澈坚定的眼眸,越看越是满意,心中充满了晚年得此佳徒的无尽喜悦。
他一生醉心医道,未曾婚娶,亦无子嗣,如今在这山野之间,竟能寻得如此一块灵秀通透、心X质朴的璞玉,只觉此生憾事,得以弥补,未来可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