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啊，孟涵爸爸吗？你好。怎麽了呢？……是，真不好意思，不小心出车祸了，手跟脚都断了，看来需要一点时间……没关系啦，您客气了，补品什麽的。真的不用，您好意我心领了。好……请帮我跟孟涵叮咛还是要乖乖写数学讲义喔。好……再见。」
挂断电话，徐凯杰粗鲁地把手机扔向书桌，满脸嫌恶。
昨天眼看就要一波带走那个到处阻挠玛哈恩大人的魂绘师，没想到王孟涵却会突然出现，迫不得已只好先撤退，b起玛哈恩大人的心情，他更在乎王孟涵，如果让她发现把那魂绘师打到浑身是血的是他，那几乎可以说是对他的Ai情进行Si亡宣判了。
徐凯杰走的潇洒。然而一回到租在大学附近的套房，手脚各处就传来撕心裂肺的剧痛，他推测应该是因为还不熟悉这副人类躯T，自身的恶魔细胞尚未彻底占领这个身T的内部生物机能，虽然高感知能力放大了视觉、听觉与嗅觉，但奇妙的是，痛学反而变得没之前那麽灵敏了。
他原本不太在意，想说凭藉恶魔独有的复原能力，不用一天应该就没事了，都想好在那之後要再约王孟涵出去逛街，这一次一定要用行动向她证明他才是那个有资格在她身边的男人……结果过了一天痛楚不减反增，他痛到在床上打滚，用力把头撞向墙壁。又过了一天，痛楚稍稍退却，他才意识到可能是魂绘师那一片浓雾中的抗魔因子Ga0的鬼，不仅迟钝了他的肌r0U反应与反S神经，还g扰了他身为特级恶魔的极速复原能力。
虽然痛到在床上无法动弹的这几天，他持续能感受到玛哈恩那GU时而澎湃、时而幽微的亢奋情绪，但品尝过魂绘师充满裂痕与仇恨的情绪後，他认为後者的美味程度与前者不相上下，甚至青出於蓝！或许因为出自这样的念头，心里略为排斥玛哈恩的愉悦情绪，被x1入身T运用的能量b例也就更加稀微了。
「这家伙……不简单啊……哈、哈、哈。」他没有想过人类身T竟如此脆弱，决定尝试相信一下人类的医学技术，吞了一颗普拿疼。
那个魂绘师并不是单纯靠蛮力与斗志与我拼命，而是用头脑布局，他一开始就已经猜到会落败，但身为除魔人又不可能放任恶魔不管自己逃跑，所以先放出浓雾，这样到最後即使自己撑不住，对手也没多少余力再战了。
徐凯杰不禁想为魂绘师拍手叫好。他满脑子想的是要把魂绘师从王孟涵的生命中抹除，却没想到挥出第一拳的时候就已经被魂绘师算计了。
「算了，反正我也断了他的镰刀、耗尽他的魂符，即使捡回一命下次也不会是我对手。就休息个几天吧。」
他吃力地从床上坐起身，帮自己冲了一碗泡面。这是他放在套房内的备粮，因为剧烈痛楚已经多日没有进食。虽然恶魔没有吃饭、睡觉这些需求，但与人类附身日久，就会忍不住用人类的角度思考，就连一些生活习惯明知没必要，还是会学着人类照做一遍。
然後他看到了，随即露出耐人寻味的微笑。
窗外，天空，紫sE闪电密布，犹如爬满茶叶蛋壳的裂痕。
??????????????????????????????????
跟你说，我明天要飞中国一趟，清晨的班机
凫徯离去後，江玄之一PGU坐进沙发里，拿起手机，传了讯息给王孟涵。
在他把文字传出去之前，王孟涵就已经先传了一段约两秒的语音讯息在对话框内，他结束「七英圣形合」的审问，现在才发现。点开後，是王孟涵用甜滋滋的语调说着「我到家了喔」。他轻轻笑了，不知从何开始，直到今天王孟涵都保持会主动向他报备行踪的习惯，他没有要求，她也没有厌烦。
咦？怎麽这麽突然？会去几天呢？
看机票，是後天回来。
是因为……工作吗？
江玄之在讯息栏位里输入了一个「对」字，犹豫片刻後决定送出讯息。
好吧，你不在学校，我们都会很想你的。
我可不想听这句
讯息显示被已读後大约十秒，江玄之觉得好像有一辈子那麽长。
王孟涵回覆了一个语音讯息：好啦，是我会很想你。
接着是一行文字讯息：等你回来，要想我。
??????????????????????????????????
江玄之在莫云间的引领下前往位於广州的莫氏宅第。
莫氏宅第位於有广州「老城区」之称的荔湾区，不若市中心的天河区那样高楼大厦林立，车水马龙，到了晚上仍旧灯火通明，宛若不夜城。这里显得幽静许多，外观看过去就知道有不少岁月痕迹残留、不到五层楼高的老房，整齐坐落在蜿蜒的石板车道两旁，宽阔的人行道上有卖传统饼食的，也有卖烤r鸽的摊贩，香气蔓延了整条街，x1引不少客人驻足购买。
现存的屋瓦多是清朝第一代莫氏先祖们胼手胝足的成果，距今已有百年，有相当的历史重量。江玄之曾经问过莫子萼，她说先祖好像是雍正年间的人，乾隆末年後代就已移民台湾，爸爸莫云间每年清明祭祀的早已是莫氏开台祖，而非远在广州的唐山祖。
莫氏宅第闽南式的屋檐逐渐进入视野，纵使并未在此与莫子萼共同留下什麽回忆，但他时常听莫子萼分享家族大小事，自己因为热Ai历史，也会向她问东问西，靠近与莫子萼相关的人、事、物，苦涩、沉重、胆怯、自责等情绪就越来越浓烈，它们在身T各处交会，最後逐渐在x口聚积。
莫氏宅第为一三进院落，第一进为大门与前庭，第二进为祠堂，供奉祖先牌位，也是江玄之此行的目的。第三进为莫氏子弟习武C练、念书修身之所。整T格局呈「中轴对称」，左右各有厢房、偏殿，形成稳定而庄重的空间秩序。
江玄之跟在莫云间身後，静静端详着这位老者仍显壮硕的背影，虽然并非习武之人，但莫氏一族并未荒废武功，这也是为什麽莫子萼除了JiNg通魂绘术，一把大镰刀也舞得虎虎生风的原因，莫云间并没有因为莫子萼的X别就让她少了这分训练。莫子萼常抱怨以前小时候被父亲怎样不人道的对待，什麽蹲马步蹲个三小时是基本、教场训练弄得满身瘀青……听得江玄之瞠目结舌，甚至打趣说她会不会不是亲生的才遭致如此凄惨下场。
事实证明，莫子萼不仅是莫云间亲生nV儿，更是莫云间最宝贝、最疼Ai的掌上明珠。
因为他把所有魂绘术的奥义全都无私、不留一手地传授给了莫子萼。
江玄之回想以往莫子萼带他回家吃饭时的场景，莫云间不会主动向nV儿搭话，餐桌上莫子萼与妈妈关系较好，母nV俩总是有说有笑，莫云间就一脸严肃地坐在一旁扒饭，没有不耐却也没有想多了解nV儿话题的意思。
但江玄之留意到，每当莫子萼向爸爸搭话或开个小玩笑，莫云间的眼神出现难得的柔和，耳际也会泛起一点淡淡如酒後微醺的红。每次看到那一幕，江玄之就会莫名为莫子萼感到万分羡慕与感激，感激上苍让她有一个如此Ai她的爸爸。
「玄之，」老者的声音在两人一前一後穿过大门，走入第一进时在前方响起。「这两年，我没有一夜好眠。」
「每一夜我都会梦到小时候的花儿，在我身边转来转去……」「花儿」是父母给莫子萼起的小名。
江玄之静静听着、跟着，没有答腔，没有回话。
「但梦的最後都是她裂开着身T往我一个劲地冲过来……」
「每一次睡前我都告诉自己，这次绝不可逃，但我的双脚就是不听使唤……。」
两人已经来到第二进的祠堂。莫云间找到并命人挪开位於宅第中轴线的那块六边形石砖，一个宽度最多只能容许一个成年人通过的狭窄洞口赫然出现在眼前，除了在洞口附近还能依稀看见的阶梯，视线下方只剩下一片无尽深渊。
「百食沐恶川」就存放於那片黑暗之中。
「玄之，这两年……你过的好吗？」
江玄之定睛看着莫云间哀戚的神sE，一语不发转身把自己挤进狭窄的洞内。他没有勇气回应这个问题，这两年他封闭了所有与莫子萼相关的情感，将回忆全部深锁在心底，除非独处时的夜深人静，他是不会轻易在外头流露出悲伤情绪的。
一路垂直往下攀爬，整个通道一片漆黑，连近在眼前的手指、阶梯几乎都要聚JiNg会神才稍稍能辨识出其轮廓，更别说这通道会有多长了，江玄之只觉得在这样的空间中，五感基本上跟被夺走没有两样，他进入一片虚无，再从这片虚无走入下一个虚无，如此反覆不止。
不知道过了多久，脚下忽然踩不到下一级阶梯。他愣住，稍稍低头往下看去，果不其然，回望他的仍是一片无尽漆黑。
下方是什麽呢……？他心想。阶梯能指引的路径看来已经结束了。
他牙一咬，心一横，放开双手，让身T自然下坠。
他的肩膀撞上一块坚y之物，虽然疼了点，但与粉身碎骨相b还有段不小差距。站起身，发现这里竟b那通道明亮些，适应黑暗的双眼仔细环顾四周，发现这里竟是一间石殿，地板刻有繁复的魂绘符文，四面石墙则有与商代青铜鼎相似的饕餮纹路。这只神兽最容易辨识的象徵，便是那两圈转向圆心、做为双眼的圆。
一块约有一成年人高大的不规则石块悬浮在石殿中央，四周不见任何有形之物衬托。江玄之大感惊奇，莫非所谓的上古神「剑」其实是一块石头？像大卫王用的那样？对於要拿这一颗大石头砸向恶魔的滑稽画面，江玄之不禁皱眉。
不管了，往前看看吧。他举步往前一踏，地面竟变成一汪透绿湖面，他毫无防备就这麽掉入湖中，湖底深处有一GU将他往下拽的力量。
五个画面出现在他四周，那是背景各异、服装也不尽相同的莫子萼，唯一共通点是她们表情惊喜地着手中那文库本大小的册子。江玄之认出这是他每年在她生日固定会送上的该年相片回忆书，他会将那一整年拍摄到有关莫子萼的相片集合在一起，每张相片附上一小段话，做成一本图文并茂的情书当作她的生日礼物之一。这已经是为她庆生不可或缺的固定仪式，每一年她都很期待他会写什麽话送给她。
「哇！不得不说，你真的是很会写耶！」
「这句因为你，我才有了那麽一丁点勇气好浪漫啊！」
「大文豪，今年又写出什麽作品啦？」
「欸！这张我那麽丑你还放！真是的……！」
「这样我们在一起多久，就有多少本吗？家里书柜够不够放啊？」
五个画面、五个莫子萼、五段话，在他四周重复拨放。
「子萼……」江玄之伸出手，想触m0画面中的她，想再将她拥入怀中，感受她柔软的身T，感受她的T温。
那GU将他往下拽的力道忽然加强，他嘴巴冒出几团气泡，沉入深渊。
画面再次浮现。
「眼睛闭上啦！」他枕在莫子萼的腿上，任由她在他的脸先後各种睡前保养品。「这是化妆水……接着是JiNg华，最後是保Sh，好了，大功告成！」
画面化成水中气泡，消散。
然後，另一个画面浮现。
「你不要闹我嘛！」她嘟着嘴抗议道。那是一起洗澡，他捉弄她时会有的表情。他总觉得那个表情好可Ai，彷佛每次的捉弄就是为了再看到一次，如果是这样，那他一辈子都不会厌烦。
画面化成大颗大颗的水泡，不见。
接着一个大雨滂沱的咖啡店外，莫子萼从店里走出来，迎向在外头撑伞等待的他。
「我刚刚在里面看到你拿伞等我的样子，好有韩剧男主角的感觉耶！」
他终於想起来是从何时开始没那麽讨厌下雨天了。
画面再度消失。
他家的客厅映入眼帘，他正坐在沙发上、用一旁的边桌使用笔电。门开了，莫子萼满身疲惫地走进来，看来今晚画画才艺班那边有一些状况。她一看到他，双眼立刻绽放光芒，走到他面前，两条纤细的手臂高高举起。
「抱抱。」江玄之起身，将她拉入怀中。「要抱到我听见肋骨断掉的声音。」
无数逛街的画面、R0UT缠绵的画面、她穿着围裙煮菜的画面、她蹦蹦跳跳拉着他手的画面、她坐在机车後座偷偷捏他肚子肥r0U的画面……。
江玄之泪流不止。这些是他两年前的日常，应该要这样一直持续下去到白发的日常，然而一切都在两年前的平安夜破碎了，从此他没再完整过。
最後一个冒出来的画面中莫子萼脸上挂着遮住上半边脸的镶钻铁面，手拿巨大镰刀，刀身淌血，长版风衣随风摇曳，脚边躺了一具被切成数块、明显不是人类的屍T。没被铁面遮掩住的双眼朝他投S出哀戚、悲痛的情绪。
「玄之……这样的我，你还愿意Ai吗……？」
他想起来这是他第一次知道她真实身分的那一晚。
他走向她，不顾地上血迹横流，一把将她抱住。
她眼泪直流，声音颤抖。「我会全部告诉你，对不起瞒了你。」
江玄之落到了一个平面，说是湖底也很奇怪，那GU把他一路往下拖的力量消失了，甫站起身，莫子萼就出现在他面前。
「你来啦？我可等了好久呢！」
她走近，抬起手，轻抚他的脸颊，就像他以前因摔坏新买手机痛哭失声时她会有的动作、表情。
他紧紧搂住她，用尽全力的，再也关不住那个在他脑海深处布满灰尘的盒子，盖子y生生弹开，这两年来收好、藏好的所有情绪终於爆发。
「子萼……子萼……我、我好想你，好想你啊！」
莫子萼乖巧地靠着他剧烈起伏的x膛，两只小手轻拍他的背，温言安抚道：「嗯，我知道，我都知道。」
「对不起！我保护不了你，对不起！对不起！我没有能力保护你！是我不好！对不起！」
「乖唷……秀秀，怎麽哭得那麽夸张啊？其实我想跟你说……对不起，是我不好，把你丢下了。」
「说好的每年一起出国、每年一起看蜡笔小新剧场版、好多好多的一起……是我失约了，对不起。」
江玄之像是没听进去般，只是不住地放声大哭。藏了两年的哭嚎、晚了两年才说出口的懊悔。
「嘿，答应我一件事，好吗？」
「你说什麽我都答应你。」他的声音糊成一团。
莫子萼离开江玄之的x膛，万般心疼地看着他。
「那，去用力幸福给我看，可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