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许思颖背着装了几本拿来记录访问内容的笔记本与一台数位相机的双肩後背包,在离家最近的站牌按铃下了公车,左手气馁地Si抓走出公司就没收进背包的工作证。
下午三点半的午後,暑气仍顽强地在大街小巷逗留,家家户户露在墙外宛如PGU的空调对外机嗡嗡运转,占据骑楼的市场摊贩开始收拾、准备打烊,这是台湾的夏季日常,也是许思颖对家最深刻的印象,踏入小学前的儿童时光,妈妈会拉着她的小手在不同摊贩之间流转,对她而言,摊贩的吆喝声b儿歌还要更令她安心。
吞吞吐吐地走在红砖人行道上,那副万念俱灰的表情始终没从她的脸上离开,许思颖摊开左手,看了一眼那张「枫果传媒娱乐」在她通过三个月试用期後发下来的工作者,想不通为何自己都二十八岁了还可以因为「理念」这种芝麻大小的事跟经理杠上,对自己这样的鲁莽行为感到羞耻与气恼,也对明天进了公司又该如何面对同事感到不知所措。
右手边拉满一整个墙面的布条榜单提醒她已经走到曾经也是母校的私立宗先中学,墙的另一端不时传来学生在C场纵情挥洒汗水、嬉闹的喧嚣。许思颖走到校门口,感觉里面的朝气蓬B0稍微让自己的Si气沉沉有减少那麽一点了。接近放学,学生通常都会莫名恢复电力,最後一两节课JiNg神总是特别好,像微笑曲线的末端;下课时间小小的合作社挤满饥肠辘辘的学生,阿姨结帐的手从没停过;即使时间并没有多少,男生大多冲去篮球场来场斗牛、较量一下,nV生则是三三两两在走廊聊天,聊着偶像明星又出了哪首新歌,聊着自家的烦恼,聊着未来要一起去哪间高中或大学。
「我想做的报导就是这种日常啊……怎麽能说无聊?」她想起今天在办公室与经理面红耳赤争论的缘由,垂下双肩。
意识到即使是学弟妹的欢笑也带不走烦恼,许思颖决定回家好好把自己扔到沙发上,什麽都不要想,就这样脑袋空空的与沙发融为一T。
「喔?老鹰吗?真是难得。」宗先中学的万年警卫汤伯伯──许思颖从国中时期就看过他了──走出警卫室,仰头看向天空说道。
许思颖跟着抬头,远处有几个展翅飞翔的身影,而且不知为何数量越来越多,奇怪的是牠们不像老鹰那样高空盘旋,而是笔直朝……学校而来!
数十个恶魔从空中降落在学校C场,有翅膀的、没翅膀的、有长角的、没长角的、一条手臂的、两条手臂的、三条手臂甚多的……各种各样的怪物站在私立宗先中学本就不宽广的C场,朝学生张开血盆大口。
恐慌在瞬间蔓延开来,学生推挤、窜逃,尖叫声响彻整座校园。
恶魔们笑了,眼神陷入陶醉。多麽可口的味道啊!自裂缝初生的牠们正是需要这些能量的时候,边贪婪x1取,nVe杀生物的本能也被逐步唤醒。
在职业本能的驱动之下,许思颖从背包拿出数位相机。
其中一个恶魔大手一捞,抓到一个矮小的国一男生,不等他有任何反应,大手一撕,直接把男孩从跨下处扯成两半啃食。
年近古稀的汤伯伯从警卫室抓了一根警棍,步伐稳健地走向一个背对他的恶魔,举起警棍用力朝恶魔的脑袋敲了下去!
恶魔转过身,表情疑惑地看着面前的老家伙。
「这警棍可是实心的,老子好歹也打过日本鬼子,难道会怕你不成──」
许思颖亲眼看到恶魔一挥手,就将汤伯伯拦腰打成两截,穿着制服的下半身兀自孤零零地站在原地。
其他恶魔也跟着依样画葫芦,顷刻间,C场已遍布或制服或运动服的人类破碎r0U块。
也有老师拿起棍子、扫把冲过去要救学生,结果跟着惨遭毒手,血浆、器官喷洒。
王孟涵在五楼的走廊看到这几乎人间炼狱的一幕,不禁呆住了。
一楼发生惨状,最高处的五楼也无法幸免。有恶魔攀爬外墙来到五楼,进了教室、教师办公室,嬉闹着就把学生、老师y拖出来从五楼丢下去,听着他们在落地前的惨叫,恶魔们的神情都陶醉沉迷有如来到天堂。
对牠们来说,这里的确与天堂没有两样。
「江哥……」王孟涵握紧拳心。为什麽她会遇到这种事?为什麽会在江哥不在的时候遇到这种事?为什麽想帮江哥分担一点痛苦的自己此刻正双脚发抖?这样怯弱的自己有什麽资格说要守护他?
害怕的眼泪、恐惧的眼泪、懊恼自己说了大话的眼泪,颗颗滚落脸颊。「我什麽也做不到……只会拖累你……」
一架警用直升机来到宗先中学正上方。
「薏庭,位置还是有点偏差。」虞皓星看到底下屍横遍野,压住左耳的无线电通讯耳机说,同时快速确认了两把蝴蝶刀已收进腿部口袋,自动手枪与备用弹匣都已准备完毕。
「好好好,我下次改进,请学长赶快下去救人吧!」
「不用你说。」
「志泓,让我们来验证一下你的成果如何!」雷文殊双手各握持一把自动手枪,穿着防弹背心,两把战术匕首cHa在工装K两边口袋、另外两把则安置在防弹背心的收纳袋。
「没问题!雷哥。多亏那个魂绘师前天及时送来那管血。」
虞皓星与雷文殊分别从直升机左右两侧拉着电缆快速降落到地面。
虞皓星踩着冷静的步伐,一枪、一枪瞄准恶魔的脑袋,若遇到太过近身的恶魔,就用早扣在左手的蝴蝶刀进行反击或抵御,踹牠一脚拉开距离再一枪打爆脑袋。
雷文殊跟着他身侧,毫无顾忌地施展拿手的枪斗术。这才是他被同行称为「肌r0U菩萨」的真正原因,他枪斗术了得,虽然近身格斗也的确在行,但让他一战成名的是孤身一人闯入黑道火拼现场,并用枪斗术在短时间内制服双方。
左手伸直,瞄准,右手反转伸到背後,瞄准,同时开枪,同步命中。
雷文殊冲上前给一个恶魔一记扫堂腿,转身後用左腿压在牠的x膛,双手子弹砰砰砰地全打在脸上。一个恶魔趁他还没站起身,从後面扑到他背上,张嘴就要往他的肩颈咬,雷文殊先将左手枪管往後伸,恰巧让恶魔咬住,开枪,恶魔脑袋喷出一搓血花,接着一个过肩摔,再朝那个脑袋补上两枪。
「学长,你要的支援来了。市警局出动镇暴小组,此刻正在校园外面,我已转达你的要求,让他们带电击枪取代警棍。」
「收到。让他们缩小包围圈,但凡有恶魔要逃就用电击枪驱赶他们回来。」
雷文殊哈哈笑,枪口的火花随着他在恶魔间灵巧穿梭一明一灭地闪烁。「让这里成为牠们的墓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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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有人也喜欢你,我当然会吃醋,但我更舍不得你难过。所以,把那个快乐的玄之还给我,好吗?」
莫子萼流着泪,笑着。
江玄之愕然,还没回答,莫子萼化成一长串水中气泡,消失无踪。
不给他任何喘息的时间,整个空间一阵天旋地转,他只好闭上眼以免跟着晕头转向。
他跪伏在地面,沙子re1a的高温毫无阻拦地传入掌心,只感觉到四周乾燥闷热,与方才湖中的沁凉感形成强烈对b。睁开眼,发现自己身处在一望无际的h沙大漠。
前方视线所及之处,有一个人影摇摇晃晃地走着,他眯起眼好奇还会有谁也困在这片沙漠之中,冷不防地那人影瘫软倒下,他一愣,顾不得心中仍盘踞着终於得见莫子萼时的悲痛,三步并作两步跑向那人影。
「孟、孟涵?!」
倒下那人正是穿着学校白sE短袖制服、浅蓝sE百褶裙、白sE高筒袜与白皮鞋的王孟涵,双眼紧闭,双颊滚烫,嘴唇乾裂,严重脱水使她意识不清。
「得赶快找到绿州才行。」江玄之赶快抱起她,可环顾四周,哪里又是通往绿州正确的路?
他突然感到脚下沙土深处有微微震动,对危机的直觉增强所有感官反应,往後跳开的同时,一只差不多一台小型巴士大小的巨大蠍子──说是蠍子又不尽然,除了硕大钳子与尾部毒针外,用来爬行的竟是人类的脚──突破沙层,爬出至地表!
在这种地方遇到恶魔可不是什麽幸运的事,必须得在两人T力耗尽前找到绿州,不然一个都别想活。江玄之火速在脑袋整理目前自己手边能对抗恶魔的工具:风衣没带所以无法施展幻术、镰刀已断、飞刀没带、魂符早在对付徐凯杰那一天就把剩下库存一次耗尽了……。
想到徐凯杰,挫败感再次袭来。付出那麽大的代价,却连重创对方都办不到。
「江……哥……」王孟涵发出梦呓般的喃喃自语。
别去想那个了!先救孟涵吧!他摇头,像是要用力把挫败感甩开一样,眼神一凛。既然什麽武器也没有,那就只能跑了!
他拔腿狂奔,人足蠍立刻追来。能三番两次躲开那一对大钳子的攻击,完全是仰仗平时战斗累积下来对危机的熟悉与习惯。
後方动静忽然消失,人足蠍钻入沙土,江玄之停下脚步,打开所有感官,用力警戒四周。
他注意到脚边沙子微微震动,毫不犹豫腾空向後一跳。在他脚下,沙土裂出一个大洞,巨大的尾部毒针从中窜出,迳刺穿王孟涵的身躯!
「啊……孟、孟涵?」江玄之傻住,怀中的她x口破成一个大洞,浑身是血。
「对不起,我总是拖累你了……」她气若游丝,睁开眼,眼神愧疚。
「没、没有……没有那回事!喔天啊……孟涵……天啊……」
那个在走廊遇到会摇着小手打招呼的nV孩……。
那个兴高彩烈说自己是自愿要担任他小老师的nV孩……。
那个担心他还没中午就饿所以会偷放糖果的nV孩……。
那个在雨中会害羞着走入他伞下一起漫步的nV孩……。
那个每天跟他报备回家、说晚安的nV孩……。
那个在新华城勇敢面对怪物的nV孩……。
那个在夜市见义勇为、奔跑的nV孩……。
那个压下对鲜血恐惧、照顾他两次的nV孩……。
那个在啤酒罐上贴警告纸条的nV孩……。
那个帮他擦拭身T都不嫌累的nV孩……。
那个想要他拥抱她的nV孩……。
那个说绝对不离开他的nV孩……。
为什麽我的脑中可以这麽轻易的出现这些画面……?
「想着我,不要念着我。」莫子萼的身影浮现在眼前。「我要你用力活下去,为了活下去,请勇敢再Ai吧,玄之。」
江玄之的眼泪夺眶而出,圈紧怀中的nV孩,眼泪倾泻而出。
什麽都没说,但也什麽都不必多说。
一张米sE符咒凭空出现在王孟涵x前,江玄之认得魂符上头的笔迹,即使轻浅如无字书,也绝不可能忘记。
「为何这里会有……?」
但看人足蠍已然夺走他珍视之人的X命,似乎还意犹未尽,兀自耀武扬威地舞动钳子。他不再多想,抓住魂符,念出咒语,随即掷向怪物。
「辨我声息,传我号令,雷火共舞,降如天罚……魂雷火符!」
数千道的雷电在高空聚集、无Si角包围人足蠍的无数光圈喷出烈焰,雷与火同时倾泻在人足蠍身上,不一会儿工夫就将牠化成一根碳bAng。
YAnyAn消失、沙漠消失、人足蠍消失。
王孟涵也消失了。
「呵呵……JiNg彩、JiNg彩。」
眼皮还来不及眨下,江玄之猛然意识到自己正在初始踏入的石殿中,四周静谧无声,唯有地面那些古老的魂绘术符文微微发光,像是等待着什麽。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压力,不是来自敌意,而像是某种存在正在打量他——不急、不怒,只是好奇。
「这麽多年了,他们又给我送来试炼者吗?」
面前乍现一透T散发朦胧幽光、头戴大斗笠、手拿无饵钓竿的渔叟,坐在悬浮石块上,朝下对他露出温和的眼神。
那是温和富有朝气,带有些微调皮戏谑却又不失庄重的老者嗓音。
「幸会,吾名百食沐恶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