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模考与沉默之间

    周二,离期末不到一周。

    我抱怨题海太近,采淡淡地说:「从模考看来,三科你稳了。」

    她不是安慰人,她只是把结果照样念出来。

    我回以苦笑:「其他科目惨烈。」

    「确实。」她点头,不给我台阶。偏偏这种诚实让人安心——彷佛我们只要照表C课,心就能暂时不去别处。

    我们把对话压在笔记边角,晚上继续背那些靠堆时间才能记住的名词。笔记像被雨水打过,字迹重又密,日子因此过得快。

    二|便当席的间距

    周六中午,弓莉卷起袖子给我看手臂:「我是不是黑了?」

    「一点点。」我说。

    她笑得像赢球:「那我去买能衬黑皮的衣服。」

    我心口被什麽扎了一下,於是赶紧接话:「清纯系也可以晒太yAn。」

    这样没重点的攀谈延续了整个午休。她没有再提采,我也假装没想起那一天客厅里炸裂的声音。表面的平静,是我们能给彼此的最後一种T面。

    临走前,她忽然说:「下周加油。这次我不会输。」

    语气轻,压力重。我装作听不懂,目送她离开。

    三|校门口的戏剧X

    玄关前站着一个戴帽配墨镜的娇小nV人。她像在寻人,却又不像真要找到谁。

    我上前:「请问需要帮忙吗?」

    她抬头,声音甜得像动画角sE:「我在找nV儿喔~她一年级。」

    我正要问名字,熟悉的嗓音cHa进来:「翼……惠美小姐。」

    狭山玲罗。她一喊,nV人就摘掉墨镜。

    那双眼睛——我在采脸上看过,只是多了成熟的光。

    「小玲,好久不见呢~」

    狭山拘谨得不自然:「早安。好久不见。」

    不到三句,我就明白她是谁:采的母亲,也是那个同行的「前辈」。她用轻快到近乎无情的口气说起采:「去了你家,没遇到她呢~」

    狭山简短回覆,又补一句:「她现在住在拝岛同学那里。」

    nV人转向我,像在看路边新开的店:「哦~那就好。你就是雪啊。」语调里没有母亲应该有的任何分量。

    我终於忍不住:「你为什麽不直接问她?」

    狭山迅速挡住:「拝岛同学,先别说话。」

    空气瞬间僵y。nV人把手机滑了两下,像想起什麽:「暑假我会回国一下又走~那孩子要不要回家呢?小玲,你知道就跟我说喔。」

    说完,她竟朝与采相反的方向下楼。鞋跟声一路远去。

    脚步声消失时,采到了。她看着那个背影,眼神像关掉的伞。

    狭山低唤:「司……」

    采没有回应她,反而抓住我的手腕:「走。」她的力道不像牵,是拖。我跟着她冲向玄关——外头正下着雨。

    狭山追上来,把伞塞给我:「拿着。」

    伞面印着英文字报样的图样,时髦得像舞台道具。我来不及道谢,便追进雨里。

    四|同伞

    我把伞往采的头上递,她低声:「危险。」接过去,角度立刻稳了。

    「你刚刚看到了吧。」她看着前方,「她对我没有兴趣。」

    雨声吞掉她一半音节,我只好贴近些。

    「她叫碧海翼。你回去查就知道很多。」

    我「嗯」了一声。

    她慢慢把过去摊开:小时候在剧团,因为母亲的关系拿过动画角sE——《动物nV仆舞者》。

    我记起我们聊过那部作品,还谈到过主角声音「不够好」。那天她说了句:「努力如果没有成果,就没有意义。」原来那是她自己的回音。

    「她对我有期待,後来就没有了。」采的声音更低了,「从那之後,她把我从那个圈子cH0U离。我长大的方式,就是她的兴趣缺席。」

    狭山出场的位置也被放在这段话里:她是那段空洞里伸来的手。

    至於暑假呢?

    「我以为我能回自己家。」她苦笑,「直到刚才看到她。」

    雨把我们一路推回公寓。把伞收起时,我手心还在抖,像刚m0过冰水。

    五|咖啡与偷换的题目

    水壶叫了,我把即溶咖啡倒进两个杯子。她喝黑,我加N加糖。

    我试着把话题拐上日常:「好想要台研磨机喔。」

    她配合:「便宜的也可以先用。」

    对话像在桌面上来回的两颗棋,我们都知道想避开的那一格是母亲。

    我最後还是把心里那道私心推到她面前:「暑假……你继续住这里吧。」

    她明显一愣。

    我y把理由塞进去:「我最大目的是念书。你教我、成绩有起来,这只是延伸。」

    她牵动了一下嘴角,没拆穿我。只是轻轻地:「那就一起努力。」

    六|吹风机後的问题

    她洗完,Sh发垂到腰,我问能不能帮她吹。她点头坐好。

    风声罩住我们,她说起钱包的事:「是她送我的,在我拿到那个角sE时。」

    我知道她在抓住什麽,是一段还没腐坏的回忆。

    轮到她问我:「国中……有交往过吗?」

    我差点呛到热风。她又接:「那久留米同学呢?」

    我背一僵:「没有。她是朋友。」

    「因为同X?」

    「不是。我只是一直逃避恋Ai。」我把风转冷,帮她理顺发尾——结不在头发上。

    她忽然回身,把我按倒在沙发。她的膝盖卡住我的腰,两手扣住我的手腕。

    我别头,是因为她的睡衣扣子松了、短K松垮,大腿白到发光。

    她的呼x1很近,声音发颤:「回答我。离开家之後……你呢?」

    答案顶在喉咙,我却发不出音。眼泪先到,像被谁按了开关。

    她俯下来,眼睫几乎扫到我。唇影压下来时,我右手抬起、又放下。

    我关了眼。

    ——吻落下来。

    柔、热,带着刚洗完的水气。世界像被按了暂停,只有心跳还在加速。

    分开时,我还没来得及睁眼,脸上落下另一种Sh——不是我的。

    「我……和雪接吻了。」她的声音破掉,「我……劈腿了吗?」

    她忽然起身冲到玄关,门被拉开的声音砸在墙上。我僵在沙发上,唇仍在发热。

    我m0着它,像m0着一个烫手的事实。

    七|新闻纸花纹的伞

    我抓了两条毛巾,把那把印满英文报纸的伞带上,在雨里小跑。

    猜她会去哪里并不难——神社。像重播,她缩在凉亭的长椅,这次没有纸箱,只有被雨浸透的衣服。

    我把毛巾塞到她手里:「先擦乾。」又坐到她身侧,帮她把发尾的水分挤掉。

    她x1了口气:「对不起,跑出去……还有——」

    「那个先别说。」我打断,「那是我的初吻。你现在道歉,我会很难过。」

    雨音像白噪音,替我们挡住世界。她终於把心底那团东西掏出来:「看到你难受,我也会难受。如果牵手或拥抱能让你好一点,我就会想做。可今天……我更想碰你。那种心跳,和我跟玲罗在一起时不太一样。」

    我把她的手指一根根握紧。她没有cH0U回去。

    「我亲了你之後,她的脸突然冒出来。我的脑袋一片乱。我是不是劈腿了?——这念头不是想出来的,是感出来的。」

    「你的时间……大概是从今天才开始转动。」我说完,低头吻了她。

    这次她立刻弹起:「为什麽!」

    「刚才那个吻,让你觉得恶心吗?」

    她移开视线:「不会。」

    「那就不是错误。」我盯着她的眼睛,「或者说,就算是错,我也会跟你一起扛。」

    我把话说得很坏,却清楚每个字的重量:「在别人不知道之前,它不成立。真正会成立的地方,只在你的心里。」

    她的眼眶又Sh了。我知道自己在引导她,甚至在利用她的罪恶感。可我也知道,不这麽做,她会回到狭山,甚至被母亲那种空白的关心x1回去。

    「我可以等。」我收敛笑意,语速放慢,「等到你能把这些情绪命名。在那之前,我们守住界线——在外面不越线;有人受伤就後退;考试照读。」

    我凑近,落下一个很短的吻,像句号:「直到你说出答案前,我都在。」

    她喃喃:「那就……跟之前一样。」

    「不完全一样。」我牵住她十指,「这次,我们知道彼此在走哪条线。」

    雨势慢慢小了。我们等到它变成雾,才站起身。回程的路上,我们交握着手,像两个刚学会走路的人,彼此借力。

    八|回到桌前

    回到家,我把那把新闻纸花纹的伞立进伞架。

    桌上还放着打开的课本、铅笔橡皮散落的模样。

    她收起毛巾,坐回椅子,像往常那样把我不会的地方圈出来,语气平静得好像什麽也没发生。

    我们把章节一页页翻过去。

    窗外有救护车远远的声响,又很快沉下去。

    我在心里默念:

    ——等到能命名之前,让我们先把分数顾好。

    ——等到能命名那一刻,无论结果是通往谁,我也不会逃。

    她忽然抬眼:「背完这段,休息吃冰淇淋?」

    「好。」我点头。

    舀到她嘴边时,她犹豫了一秒,还是张口。

    勺子碰到她唇边的那一瞬,我确定了一件事:

    我们现在,还在雨停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