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10|早晨像被人改写
手机闹钟在耳边划出极不讲理的音阶。我从黑暗里浮起时,先碰到的不是枕头,而是一小块滚烫的呼x1。
月岛采的睫毛在晨光里轻颤,她还没醒,肩头一沉一浮。两周前咖啡厅的对质,把我们推到一个奇怪的秩序:睡前说要分床,半夜不知何时就又挤回同一张床;她会在过了车站後牵我的手,餐厅里突然把叉子上的食物递到我唇边;甚至有次推开浴室门,像误入的猫。
「……早安。」她贴着我的声音醒来。
「早安。」我退开半个枕头的距离,那是我发明出来的安全单位。
我做早餐、做便当、把锅具喷到镜面一样亮;她把笔记本、题库、sE笔排成一条自动生产线。生活像两条轨,分工清楚到近乎寂静——除了她偶尔那种不打招呼的靠近。
T-10|走廊谈论的不是走廊
校门口的风带着粉笔灰。弓莉用球袋敲了敲我的手臂:「早,凛。」
她的声音落到「学习」两个字时故意放重,我听得出来。
我说进度、说错题类型、说月岛采教我怎麽在二十分钟内选择放弃;说着说着,话题被她拐到下周末的校内模拟考。
我愣住一秒——的确,忘了。
「是会公布名次的那种,你别装Si。」弓莉挑眉。
我们在走廊的Y影里交换叹气。我把自己忘记考试的笨拙藏到心里深处,点了五次头算认罪。
她忽然把手机晃到我眼前:「这周日看电影?我刚好空。」
萤幕上是那部人人口中的改编片。
我下意识说:「采看过原着,说不知道电影会不会把那段拍坏。」
弓莉沉了一拍,笑出来:「那就三个人去,完了回你家读书。」
她加速,语气像切入禁区:「就算她不去,你也得陪我。」
我意外其实是开心的,於是答应:「我问她。」
T-10|傍晚,题库像墙
学校到家的距离,刚好让一段话讲完。我把电影约的事丢给月岛采。她只「嗯」了一声,像把石头抛进水里看它沉。
「你想知道剧情吗?」她捂着嘴,眼睛在笑。
「还是别,被剧透会少一层乐趣。」
这是我们近来的新对话:我开始问她喜欢什麽书,她没有逃。她说喜欢「把自己没活过的人生借来试穿」,说得云淡风轻,却让我为她开了门的那一刻忽然有底。
四点回到家,桌上摆茶和点心,像仪式。我们各自坐定,十年寒窗被压缩进十天。
我刚把第一回的数学计时写完,手机亮了。不是弓莉,是香织姑姑。
那段讯息很长,长到能把心往下拉:
——她重新检查了我的行事历,提到下周的校内模拟考。
——如果还是不及格,就停止我的独居。
我喉咙乾得像刚跑完三千。
采抬眼,没有打听的八卦表情,只有担心:「你脸sE变了。」
我把讯息给她看。她「嗯」了一声,握住我拿手机的那只手——这次的力道很轻,像先让我能呼x1。
「去吧,电影也去。」她像在改考卷:「关键不是砍掉所有休息,而是用休息换效率。」
我还在往下坠:「可我期中考……也—」
她截断我的自我否定:「题目三科。国英你不会不及格,数学我盯;真正考验是别崩盘。借我手机。」
她飞快打了几行字,又还给我。草稿栏是她的口吻却不像她的声音:
>考及格是理所当然的,请放心等结果。
没回,是因为正忙着把结果变成可被看见的东西。
我盯着那两句,忽然笑出来。
「像不像你假装成很会回长辈讯息的人?」
她有点鼓腮。
我一咬牙——按了传送。
通知声在桌上震了一下就消失,我不敢点开。
「好,现在写题。」她把题库往我这边推,眼神有光。「有奖励,会更拼。」
「什麽奖励?」
她想了三秒:「我会认真地说你很了不起。」
我居然被逗笑了,拿起笔。
T-9|一碗汤里的安全感
写到夜sE把窗外的世界变得很简单,我们都忘了煮饭的时间。
「出去吃?」我提议。
她点头,我们换好衣服。她穿上我挑的迷你针织裙,拉链声像一句秘密。
「很适合你。」我说完才发现声音里藏不住的轻。
她移开视线,小声:「……谢谢。」
我挑了那家豚骨拉面。她第一次吃。绑起马尾露出後颈那一刻,我饿意以外的什麽也被挑起。
第一口,她眼睛亮了一点:「好吃。」
我松了口气,学着老饕的样子加面、再加面。她笑我:「不用急,我看你吃就好。」
我耳尖热了一下,却发现被看着吃这件事,竟奇异地让人安心。
结帐前两则讯息跳进来:
——弓莉:周日确定。
——香织姑姑:我知道了。
短到像一扇窗阖上的声音。我愣了三秒,视线一糊,泪就顺着眨眼掉下来。
「抱歉……不知道为什麽,一想到她没有生气,就……」
采什麽也没问,牵起我:「换个地方。」
T-9|风把树叶翻面
我们坐在公园的长椅上,手里一罐咖啡、一瓶绿茶。风里有晚上的青草味。
「好了吗?」她问。
我点头。她的眼神b平常更专注:「凛,真正为什麽要一个人住?」
我把那些年反覆练习过的表面答案先吞回去。她不急,等。
於是我把故事一点一滴往外挤:三岁那次意外、被收养、喊着「姑姑」而非「妈妈」、偶然听见她在电话另一端说「因为家里有小孩很多事情不方便」的那段隐晦。
「我知道她是好人,我也知道她不是这种人。」我说到这里,声音像被y生生折了一下,「但我心里生出的感觉,就是我占用了她的人生。」
话说出口,世界忽然安静。
下一秒,我被人整个抱进去——她的手环过我背,力度不多不少,我的脸恰好被安置在她x口。
我发出一个不争气的鼻音,她笑:「这什麽声音。」
我想说「放开,在公园」,但很快放弃了,因为那种温度让人不必勇敢也能诚实。
「就算是你的主观,也是真的。」她在我头顶说,「因为它属於你。」
我几乎要又哭了:「像小孩一样自以为是——」
「或许。但你可以珍惜它。」
她退开一点,让我可以看见她的眼睛:「我知道的不多,但有些事,不贯彻就不会知道。你想守住独居,就跟它对着g——用有形的分数换一个无形的屋顶。」
她顿了顿,像突然有点不好意思:「而且……我在你家很舒服。如果不能待着,我会舍不得。」
一句孩子气的真心话,乾净到让我心脏跳得更大声。
我点头,点到觉得自己像个玩具:「好。我会努力。」
她又把我抱了一下,低声:「凛很小只。」
「闭嘴。」我在她x前闷笑——不看她脸,话就能说得像平常一样。
回家的路上,我们牵着手。夜风把路灯的光吹碎。
我忽然想:为什麽她是别人的nV朋友?
T-8|规则的边缘
回家、洗澡、关灯。她b我先睡着,呼x1贴着枕头像cHa0水。
我盯着天花板,把今天新加的「规则」默背一遍:
公共场合不做会被误会的肢T接触第三者视角判断;
任何一方不安,另一方立刻後退一步具T到移开手、拉开五十公分、换位;
周日看电影,晚上回家开数学快题模拟。
我把手机调到静音,喉咙还残留着豚骨的咸。眼皮正要合上时,想到下午那两个字——我知道了。
那并不温柔,但像一张被承认的纸。
我把脸侧向月岛采,告诉自己:不为她的心跳命名,只把它当成警报。然後睡。
T-7~T-1|倒数
这一周像被尺裁过。
白天在课堂上我学会把笔记写成「可立即回忆的条目」,晚上回家是两小时三轮:
一轮国文古文标注文法,
一轮英语长句拆分,
一轮数学二十分钟限时。
我错题本上的红字变得越来越少,铅笔头却矮了一截又一截。
弓莉在社团和教室之间穿梭,丢来一段又一段语音:「放松肩、提速、别恋战」。我回她一个「OK」。
月岛采像一个稳定的节拍器:卡住时,她不给答案,只把题目里真正问的是什麽圈出来。
我们仍会在过了车站後牵手,仍会在餐厅里互相喂一口——但在那些看得见的地方,我们的手能握几秒钟、身T能靠多近,都被我们自己学会了界线。
周日我们看了电影。结束後,她和弓莉在电梯口对故事各自说了一句评语,就默契地把话题按下静音——留给之後的书桌时间。
夜里我们把二十题快题打完,我第一次在秒数归零前写下最後一行。
T-0|开考
考场冷得夸张。试卷发下来那刻,我没有照旧从第一题开始,而是先翻一遍,把能拿的先拿。
国文的诗题目b预想友好,英语的长句像刚好练过,数学在我放弃两题大题之後,竟有余裕把三个小题补回来。
钟声响时,我的手心是乾的。
交卷。走出教室,yAn光像新洗过。
我站在走廊等月岛采。她出现,眼神问而不b。
我说:「还行。」
她笑:「那就去买布丁。」
「为什麽是布丁?」
「因为我答应过,会认真地说你很了不起。要配甜的才算到位。」
我们走向贩卖机。手机在口袋里轻震一下——香织姑姑来了讯息:
>辛苦了。等你的好消息。
我握着那小小的萤幕,好像握着一张通往屋内的钥匙。
月岛采把布丁塞到我手里,指尖碰到指尖。我们默契地只碰一秒,便各自把手收回——规则记得住,心却还是会被触到。
我抬头看她。她的眼里有光,那种不张扬的光照到我脸上。
我忽然确定了一件事:
我并不是只想守住一个人的房间。
我想守住——我们正在学会的那种靠近。